第354章 江湖規矩江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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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允,林武,你二人點上火把,連夜前去徒山鎮報案,鄭觀吉,你去拿來麻繩將地上強匪捆綁,給傷了腿的強匪上金瘡藥止血,別讓他死在道觀地麵,小心賊人還有同夥窺探。”老主持有條不紊分派三名躲在房間內傻眼的雜役道士。“呃……是是是,主持您好厲害……您且歇著,些許小事交給我們辦。”“對對對,我先去給主持砌壺好茶。”“幸虧主持大發神威,要不然咱們今天慘了。”三名鼻青臉腫的雜役道士,口中恭維,臉上堆著諂媚笑意,忙爬起身拿麻繩將暈過去的強匪綁起,期間免不了對強匪拳打腳踢,發泄著他們遭受的屈辱。老主持擺了擺手,拒絕他們的討好,示意他們趕緊忙正事,緩緩走去側殿房間。盤坐蒲團,靜思不得其解。他是從五千裏外的“千林觀”雲遊之此,道家修行隨遇而安,再則他喜歡此地清靜,便接下前主持交給他的擔子,每日領著雜役道士做功課、種菜、耕作,粗茶淡飯,悠然自得。或許他要抽時間,長途跋涉,回一趟印象陌生的“千林觀”。他忘記了太多事情,竟然連自己精通拳腳都不記得。思索久了,精力不濟,不覺閉目打了個盹。待他醒來時候,油燈早已經熄滅,窗外天光微亮,泛著純淨碧藍。老主持緩緩起身,拉開門走出側殿,沒有見到留下的雜役道士打掃地麵落葉,他轉到後院,五名強匪綁做一堆,口中塞著破抹布,“嗚嗚啊啊”掙紮出聲。接連呼叫幾聲,沒有得到留守雜役道士回應。扯開強匪小頭目口中破布。“老牛鼻……道長,識相的趕緊放了我們,渾山寨的爺們你招惹不起,他們三個將埋在院牆角落的金銀全部起走,連夜跑路了。”強匪頭目瞪著一雙凶眼,陰狠威脅著老道士。徐源長瞥一眼院牆處新鮮挖翻的泥土,不緊不慢又將抹布塞進強匪口中。他也奇怪心底沒有半分懼意,似乎與他不相幹一樣。對於三名雜役半夜偷偷逃走之事,同樣沒有氣憤、不滿的情緒。渾山寨的強匪在這一帶很有惡名,附近鄉民嚇唬孩子,都是用“你不聽話,叫渾山寨把你抓走”的話語,據說官府多次圍剿,每回讓幾名當家匪首跑了,即便抓到幾十個嘍囉,砍了腦袋也無濟於事。轉身去前院舀水淨手淨麵,老主持打開破舊主殿,燒香做完功課,再去廚房做些麵餅吃了,拿一根半人高的雞蛋粗榆木棒做拐杖,走進後院將強匪腳上的麻繩鬆開,把所有兵刀用粗布包裹,背在強盜身上,驅趕著他們下山,往二十裏外的徒山鎮走去。強匪們吃了不少棍棒苦頭,骨頭都差點敲碎,再也不敢耍橫玩花樣,老老實實趕路。腿上受了刀傷的壯漢一步一捱,傷口破裂,血跡滴落一路。老主持無動於衷,視而不見,鐵石心腸。沿途不少村民圍觀,聽說夕水觀老道長昨夜捉了幾個上山偷盜的賊子,一個個興奮不已看熱鬧,他們不知五名被整治得淒慘的盜賊,是渾山寨的強盜,小孩扔碎石子砸堵住嘴巴的賊人,有好事熱心青壯,往鎮上跑去報訊。遠處山頂上負手觀看的青袍少年,嘴角勾起一抹邪笑。“秉性不移,嫉惡如仇,還很謹慎嘛。”“小徐子你就慢慢消受,做好事是要付出代價的,不經曆普通凡人的生活磨難,怎麽能叫‘入凡’,身障之苦以身受,落地鳳凰不如雞。”“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看戲,看戲。”老主持押著五名口中塞破布的強匪,走出十餘裏地,身後跟著一群看熱鬧的好事者,鎮上幾個不良人得信匆匆趕來。“這是……渾山寨的吳三麻子和莽牯牛,徐道長你……”為首的不良人隊正認出麵目全非的匪首頭目和瘸腿壯漢,臉上色變,往四處環視一圈,趕緊低聲吩咐一名手下快速跑回鎮上,借一匹驢子往城裏去報案。小小的徒山鎮可不敢留這幾位強盜爺過夜。必須由縣城捕快衙役出馬,到鎮上將幾個燙手山芋接走,防著路上被強盜們劫囚。功勞什麽的不敢想,隻要不招來渾山寨那些亡命之徒的報複,就謝天謝地了。後麵跟隨的村民聽說老道長捉住的是渾山寨強盜,頓時哄一下散去。“徐道長,您惹大麻煩了。”不良人隊正將正氣凜然的老主持拉到一邊,轄區唯一的道觀,前後兩位主持都認識的,壓低聲音道:“渾山寨的強盜抓不得啊,除非能夠斬草除根,將山上四位匪首一網打盡抓獲,否則他們會找您報仇。”他更擔心渾山寨強盜遷怒徒山鎮。渾山寨地處三府交界,山高林密,窟窿洞多不勝數。據說近百十年來,犯了事的賊子殺人犯,被仇家追殺的江湖人,和妻離子散活不下去的漢子等等,都往三不管地界求生活,官府出兵剿滅過幾次,但是每次要不到十年又有新的賊匪形成。眼下的黑金剛、獨眼狼、齜牙鼠和錦衣狐匪幫,在渾山橫行二十年,據說內部火並過四次,精銳匪徒百餘人,其它各地散落的探子眼線不知多少。老主持同樣壓低聲音道:“他們晚上闖進道觀,要動刀子殺人,老道迫不得已將他們打翻,生擒活捉,總不能任打任殺不還手吧?”隊正驚訝不已,沒料到枯瘦蒼老的徐道長還有這般本事,低聲道:“張允他們仨怎麽沒有跟來?”“見出了禍事,他們連夜偷偷溜了。”“狗日的,忘恩負義的王八蛋,當年要不是郝道長收留醫治,他們三個手腳不幹淨的賊胚爛賭鬼,墳頭草都幾茬了,哪有五六年安生日子過?”隊正低聲咒罵,幾番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低聲提醒道:“徐道長,您不是本地人,別趟渾山寨的渾水,從衙門出來後,喬裝改扮偷偷走人,那什麽夕水觀保不住的,您別為了一座破道觀丟掉性命。”年老徐源長心情沉重歎了口氣,聽著隊正一路上低聲告訴他渾山寨的實力和諸多做惡陰險手段,幾乎沉默一路。渾山寨賊多勢眾,不是他一個老朽能抵擋得住。他就此回轉千林觀去,避一避禍事,也正好弄清楚記不住的身世來曆。進了鎮子,隊正安排徐道長在公所客房歇息,熱水茶飯周到。給另一處關押強盜的房間奉上好酒好菜,派幾名小廝伺候著,不敢給強盜爺們鬆綁,捱到下午未時末,一隊捕快衙役騎馬拉著囚車趕到,另有二十多名士卒拿槍背弓箭,嚴陣以待。徐源長跟著押送囚車的護送隊伍,混了一匹驢子騎行。天將黑時,風塵仆仆趕到縣城。縣尉連夜提審五名渾山寨強盜,翌日又將老主持叫來問話,核查老主持隨身攜帶的牒譜,很是讚揚一番老主持的義舉,至於賊人反咬一口,汙蔑破道觀裏藏有大量來路不明銀錢,沒有當回事。夕水觀窮得叮當響,前後兩任主持身上的道袍都打著補丁,哪有甚麽油水?跑掉的三名雜役卷走窩藏的金銀,倒是很有可能。逗留縣城三天,老主持身上不多銅錢用盡,終於從縣衙得到準信,他可以回去了。老主持有點後悔,他應該提前從五名強盜身上搜些銅錢花銷。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他想要擺卦攤算命,沒帶家夥什,連喬裝改扮都做不到,他幫縣衙抓了五名強盜賊子,竟然沒有半個銅子獎勵。想要見一見縣尉大人,被衙役趕出來了。老主持柱著木棍走出縣城,茫然好半晌,仍然往東南返回,他無處可去。想要雲遊也得拿上算卦的幡子和卦桶等物件,路上在山裏摘些酸澀野果充饑,灌一個水飽,不敢走官道大路,趕回夕水觀時候,天色早已黑透。山頂被燒成一片白地,連道觀前後的古樹也燒得焦黑光禿禿的。老主持腳下踉蹌,欲哭無淚,他對不住郝道長的托付啊,夕水觀在他手上毀於一旦。一屁股坐在煙熏火燎黢黑的門檻石上,老主持眼神中交替閃爍有仇恨、自責、怨懟等複雜情緒,屋毀偏逢秋雨淋,天空淅淅瀝瀝下大了。冷雨山風,老主持慢騰騰起身,走去燒毀垮塌的廚房翻找,從泥沙焦炭裏摸出火鐮火石揣身上,尋到打爛的米壇子,用一個布袋裝上混合泥沙的糙米,挖出砸憋的銅壺等物品。一身泥水下山,找到後山廢棄的山洞,簡單整理一下,暫時作為容身之處。將銅壺慢慢敲打恢複能用,生火熬了半壺糙米粥。將身上髒兮兮破舊道袍烘烤幹透,火光映著滿是皺紋的老臉,透著猶豫不決和愁苦之色。下半夜,斜靠熏黑岩石壁睡了一覺。天亮之後,老主持熬煮一壺稠粥裹腹,外麵秋雨綿綿。鑽進薄霧雨幕之中,老主持柱著木棍往東邊深山走去,渾山寨的強盜燒了他的道觀和算卦用的工具,這個賬他要親手討回來。雖然心底有一個聲音,告誡他惹不起躲得起,息事寧人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等等道理。但是老主持想了半個晚上,覺著他不能當窩囊廢,否則道心不通透,修了一輩子的道,將一朝前功盡棄。他毅然決然要去闖一闖號稱龍潭虎穴的渾山寨。死則死耳,但求問心無愧。遠處的青袍少年笑嗬嗬,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道:“危難之際見真性情,這家夥以前隱藏太深,沒想到骨子裏頗有血性。”五十餘裏山路,老主持摸到天黑才趕到,一身泥濘幾乎看不出麵目。沒有急著去尋仇,找一處山洞,將肚子填飽,歇了一晚上養好精神。第二天晚上,老主持找到陡峭隻有一條狹窄曲道的渾山寨,他選擇從背後攀爬,抓著樹枝藤蔓,或者石壁縫隙,像一頭老靈猴上下自如,三百餘丈高的陡峭山峰,花了不到半個時辰,天險變坦途,穩穩落在山頂岩石。老主持自嘲一笑,他不會是江洋大盜出身吧,越發察覺自身的本事不凡。但是正式的官府牒譜做不了假,他是一名如假包換的老修行。從黑暗裏往有燈光說話聲院子走去,山頂是一片占地五裏左右的平地,還種著莊稼和青菜,邊上一排泥石棚子,夜裏有不少穿得破爛的麵黃肌瘦漢子走路,沒誰攔住柱木棍的老道長,或質疑查問一聲。老主持一路暢通無阻來到中間的石牆院子,見正門前方有燈光透出,幾個小嘍囉腰間掛刀,斜靠柱子上嘻嘻哈哈聊黃腔。他縱身一躍上了牆頭,輕巧落到院內,像一頭無聲老貓。避開幾處嘍囉,連過三道院牆,掛著“渾山堂”牌匾的大廳內燈火通明,裏麵吆五喝六人聲鼎沸。老主持一個縱躍到了屋簷下,舉著木棍往前連戳,將兩個驚覺不對要拔刀的守門強盜戳死,他下手不再容情。跨步走進烏煙瘴氣的大廳,裏麵頓時響起一陣推翻桌椅摔了碗筷的嘈雜。“你是誰?膽敢闖我們渾山寨!”“老家夥,你走錯地方了。”“快快砍殺他!”近門口幾個漢子,猛地將桌子掀翻砸向來得莫名其妙的老道士。拔刀便撲殺過來,他們一個個久經廝殺,知道來者不善,老道士看著弱不禁風,身上沾染泥土髒兮兮的,但是能夠無聲無息摸進渾山堂,已經能說明問題。老主持身形左移,腳尖輕點地麵,避讓過桌子和杯盞碗碟湯水,舉木棍接連戳去,“噗噗噗”戳穿頭骨和喉骨的聲響,聽得一眾強盜毛骨悚然。片刻間,偌大的渾山堂倒下大半盜匪,血腥氣與酒肉味混合,讓人作嘔。為首的黑胖光頭漢子拔刀在手,叫道:“朋友,我們如有得罪處,還請明言,按江湖規矩給您加倍賠償。”老主持又戳死兩個試圖衝出大廳的強盜,柱著木棍稍稍歇息,殺人是個體力活,他感覺乏力,很想先啃一個掉落地上的豬肘子,補充一下肚子裏的油水。“貧道是夕水觀主持,姓徐名源,冤有頭債有主,貧道今日要為夕水觀討回公道!”老主持彎腰撿起一壺酒,還剩小半,往口中傾倒。“等等,都別動手。”一個年輕書生打扮的漢子叫道:“老道長,是咱們渾山寨多有得罪,您看這樣如何,我們賠您一千兩銀子,給您將道觀重新修建起來,從此井水不犯河水,一筆兩清如何?”老主持吃了兩個油煎餅子,精力恢複過來,道:“用不著那麽麻煩,貧道殺了你們,銀子都是貧道的,所以江湖規矩江湖了,你們受死吧!”“殺了他,並肩子上!”“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