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雪鬆墓林,天雷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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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雷峰後山,有一片清新、蒼翠,樹冠塔尖形的雪鬆。
    它們大枝平展,小枝微微下垂,像是一柄柄撐開的巨傘,為這片土地遮風擋雨。
    在雪鬆林的盡頭,有一株近百米的高大雪鬆,它的樹幹粗壯而龐大,紋路交錯,道出了它所經曆的滄桑歲月。
    據說這株雪鬆,已有數千年的壽命。
    它就像是一位慈愛的老人,不言不語的,始終守護著這片人煙稀少的後山。
    但天雷峰弟子都知道,這些雪鬆不僅僅是一棵雪鬆,也是一座座墳塋,埋葬著天雷峰曆代的師祖前輩們。
    他們沒有墓碑,沒有墓誌銘。
    雪鬆之下,沒有屍骨,沒有衣冠。
    有的,隻是樹幹上刻著的,痕跡淺淺的姓名,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個淺淺的名字也會被一點點抹平,徹底消失。
    這是天雷峰數千年不曾變過的規矩。
    這時,一個身著素衣的男子,順著一條羊腸小路緩步走來,他穿過雪鬆林前的空地,走過修建得體的低矮灌木叢,停在雪鬆林最外圍的一棵雪鬆前。
    這棵雪鬆不足兩米高,明顯剛種下不久,周圍的泥土還有翻動過的痕跡。
    或許是察覺到了來人,一陣微風拂過,樹葉微微扇動,發出微小的“沙沙”聲,似是告訴來人,無需悲傷。
    “師傅,弟子回來了!”
    似自語獨白,又似呢喃述說,然後來人就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雙膝一軟,整個人跪倒在了這棵新種下的雪鬆前。
    來人正是柳成蹊。
    從墨之桃口中得知,造化宗遇襲,鍾慶雲以身引雷、屍骨無存的消息後,他日夜兼程,不眠不休的趕了十餘日的路,才回到造化宗。
    起初,他是不信的。
    鍾慶雲是誰?
    那可是造化宗的天雷尊者,是塑丹大圓滿的存在。
    除了藏嬰鬼君,還有誰能殺得了他。
    但墨之桃僅有了兩個字,就讓他不得不相信這一事實。
    鬼族!
    他剛從陣內世界返回,對於鬼族的實力,他比闕州上的任何人都清楚,他們有這個實力!
    “師傅,您看看弟子多麽不孝,不僅沒能趕回來送您最後一程,到如今甚至都不能為您流下一滴眼淚。”
    柳成蹊口中戚戚然的說著,人傷心可以流眼淚,但他是鬼,他連流眼淚的資格都沒有。
    鍾慶雲的一生,前半段風光無限,後半段淒苦悲涼。
    作為曾經的造化天驕,他天生卓越,福澤深厚,在修行一道更是展現非凡,即便是現在的燁風真君和寒玉真君,也隻能屈居他之下。
    但一次意外,導致他根基受損,氣血空虛,在塑丹後期蹉跎數百年,眼睜睜的看著燁風真君和寒玉真君後來者居上,成為藏嬰真君。
    若說沒有不甘,沒有憋屈,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沒有選擇與世浮沉,做一個逍遙自在仙,而是將全部精力與心血傾注在天雷峰和幾位弟子的身上。
    自此,他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造化天驕鍾慶雲,而是搖身一變,成了眾人口中極其護短的老好人。
    從一門雙塑丹,成就煉丹大師的莊客生,到天生靈體、音律控心的希音,再到仿製上古遺存靈寶的本命靈器,鍾慶雲不遺餘力。
    乃至伍岩烈慘死,他不顧塑丹尊者身份,滿世界追殺陽慕數十年。
    護短護到整個闕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鍾慶雲絕對堪稱闕州第一人。
    但在天雷峰所有人的眼中,天雷尊者就是天雷峰的定海神針,是他們最堅實可靠的後盾。隻要有他在,即便三靈峰、寒玉峰有著藏嬰真君坐鎮,他們也不會受欺負,被淩辱。
    後來,柳成蹊拜入他的門下,新一代的造化天驕出現,才給鍾慶雲帶來一絲慰藉,同時讓他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
    赤血靈果,補全了他虧損的根基,讓他突破塑丹大圓滿。
    盡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以他所剩無幾的壽元,突破藏嬰境的幾率萬不存一,但他仍舊選擇全力一搏。
    即便不為自己,風雷冰天陣撐不了太久,造化宗需要造化天驕。
    隻要他能邁出那一步,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這也是為何柳成蹊入門後,他大多時間都在閉關的原因。
    奈何天不遂人願,人不遂人心。
    鬼族的突襲,讓宗門萬年傳承危在旦夕,他隻能放棄這剛剛升起的最後一絲希望,毅然而然的站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他這一生,有不甘,有憋悶。
    卻從未怨天尤人,從未輕言放棄。
    直到最後,他仍舊在鬥,與天鬥,與人鬥,與命鬥。
    “師傅你放心吧,弟子也不全然是一無是處,以後的天雷峰,就由我來繼續替你守著!”
    不知過了多久,柳成蹊再次開口,他的聲音不悲不喜,讓人察覺不到他此刻的心情,但他周身的氣息卻在一點點攀升,震得四周樹葉“颯颯”作響。
    片刻後,這股氣息仿佛到達了一個零界點,像是一隻即將破殼而出的雛鳥,正在傾盡全力,試圖頂破堅硬的殼。
    他日夜兼程的趕回來,是為人徒,稱半子!他要為他披麻戴孝,送他最後一程。
    同時,也是為了天雷峰。
    換做其他幾峰,莊客生作為鍾慶雲的大弟子,既是塑丹尊者、又是煉丹大師,繼承天雷峰峰主之位自然不成問題。
    但天雷峰、寒玉峰、颶雲峰不同,想要成為這三峰峰主,必須是修煉三大鎮宗功法之人。
    所以莊客生不行!
    但他離開宗門時,不過剛剛突破凝華境。
    讓一個凝華境的修士,擔任五大宗之一造化宗的峰主,宗門恐怕也不會同意。一旦傳揚出去,必定引來天下人的恥笑,恥笑造化宗青黃不接,恥笑天雷峰後繼無人。
    更何況他消失了三十多年,是生是死都無人知曉。
    而除他之外,整個造化宗有資格成為天雷峰新峰主的就隻剩下暴雷尊者,祖北辰了。
    經曆過當年雙生蝶之事,他對祖北辰的芥蒂釋懷了不少,但這並不代表,他能接受天雷峰歸於三靈峰之下。
    若真這樣,鍾慶雲恐怕死也不能瞑目了!
    “凝華境不行,那便塑丹!”
    柳成蹊心中靜若止水,神霄分身早就煉化了赤陽雷晶,踏入半步塑丹,若非之前一直身處陣內世界,靈氣匱乏,神霄分身早就突破。
    如今突破,不過是水到渠成罷了!
    他慢慢站起,轉身向先前穿過的空地走去。
    輕輕抬腳,輕輕落下。
    但每次落下的地方,就像是有一個無形的階梯,一步接著一步,扶搖直上。
    待他走到空地的中央時,他的身體已升至二十餘米的高度。
    那些蜂擁而至的靈氣,始終盤踞在他的上空,遠遠望去,像是一團巨大的彩色巨蛋。
    “哢”
    清脆的破裂聲響起,彩色巨蛋忽地裂開,濃鬱的靈氣噴湧而出,升騰跳躍,最後化為一個恐怖的靈氣漩渦,凝聚在天雷峰後山的上空。
    刹那間,天雷峰內所有的靈氣盡數向著那靈氣漩渦匯聚而去,前仆後繼,不休不止。
    同時,幾乎所有天雷峰弟子都察覺到了異樣,紛紛離開各自的洞府,驚愕的看向後山上空,愈發驚人的靈氣漩渦。
    “天雷峰所有弟子立刻停止修煉,不得隨意走動,不得靠近後山!”
    莊客生略帶嘶啞的聲音,清晰的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其實根本不用他吩咐,眾人也無法再繼續修煉了,因為整座天雷峰的靈氣都被那巨大的靈氣漩渦強行掠奪走了。
    “小師弟真的要突破塑丹境了嗎?不過這情況怎麽跟二師兄突破時不太一樣?”
    後山入口,洛重岸一臉震撼,但語氣中又有些擔憂。
    先前聽到莊客生說小師弟回來了,他萬分驚喜,但莊客生又說後山嚐試突破塑丹境的人是小師弟,他整個人立刻目瞪口呆。
    小師弟入門時,他已是蘊器後期,比之高出一個大境界都不止,眼下他是凝華後期,進階並不算慢,但與小師弟一比,就完全不夠看了。
    所以驚喜的同時,心中萬分擔憂。
    莊客生和希音則是互看一眼,誰都沒有說話。
    正如洛重岸所說,柳成蹊突破塑丹境的狀況是有些不同,若非他們能確定後山之人是柳成蹊無疑,且氣息平穩,正逐漸攀升,他們都要忍不住上前探查了。
    隻是眼下正是突破塑丹境的關鍵時刻,饒是他們也不敢輕易打擾,所以盡管他們滿心疑慮和擔憂,也隻能強忍不去打擾。
    天雷峰是造化宗八大主峰之一,連接著造化宗的主靈脈,靈氣濃鬱程度自不用多說,但柳成蹊這般肆無忌憚的吞噬靈氣,還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要知道因為鍾慶雲之死,天雷峰早就成為造化宗所有人關注的焦點。
    很快,上百道身影就出現在天雷峰外。
    下到納靈弟子,上到塑丹長老,應有盡有。
    不過他們沒有繼續靠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在察覺到後山異樣後,莊客生立刻開啟了天雷峰所有的陣法和禁製,各色光罩早已將天雷峰包裹的密不透風。
    就算是藏嬰真君,也不可能悄無聲息的探查到天雷峰內部的情況。
    “大師兄,將禁製打開吧!”
    好在等待的時間並不長,一道熟悉的聲音已經傳入莊客生幾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