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處長坐在酒店房間的椅子上，麵色凝重的看著眼前的攤開的筆記，捏著鋼筆遲遲下不去手。
    他已經枯坐了將近一個小時，筆記本上寥寥幾個字，剩下大片的空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王處長就像是後世一個習慣拖更的網文寫手，仿佛不到最後一刻死線的時候絕不下筆。
    但是和網文寫手腦袋空空不知道寫什麽不同，王處長腦子裏非常亂，有很多種想法在激烈的碰撞著，讓他無從下筆，不知道該怎麽寫。
    這是一份考察調研報告，這次王處長的職責不光是帶著大學生們到處遊山玩水參加夏令營，還要寫一份報告，把路上看見的東西寫上去。
    這幾天跟著學生到處參加活動，整個過程全都看在眼裏，尤其是美國那些學生的表現，完全是碾壓式的。
    不僅是對中國的學生，對歐洲其他國家學生也同樣是。
    王處長也很震驚，關於美國的教育相關的報告、資料、文章他也都看過一些，對於那些鼓吹素質教育的效果，他以前是嗤之以鼻的。
    現在經曆過現實對比之後，他的思想觀念開始動搖。
    同樣是大學生，美國的大學生代表顯得就很特別。
    傳說中的素質教育竟然恐怖如斯？
    那麽以後中國的教育體製要不要向美國學習，開始搞素質教育？
    素質教育這個風從九十年代就有人開始，到2005年起碼喊了有十年了。
    從1994年中央文件第一次使用“素質教育”概念，到1996年，提出要“改革人才培養模式，由應試教育向全麵素質教育轉變”。
    這麽多年一直喊教育創新、教育改革，究竟怎麽改都還沒有定論。
    喊了這麽多年“素質教育”改革，很多地方依舊是應試教育的那一套，底下不過是跟著喊口號裝裝樣子，實際上依舊讓學生們往死裏學。
    王處長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再多調查一下，看看美國這邊到底是怎麽搞的，好有個參照物。
    不過這事王處長自己幹不了，他的職責是帶著學生們順利參加完“國際夏令營”，然後安全把人帶回去，一個不少，安然無恙。
    更何況他也沒有門路和經費做這個事情，他連打出租車的錢都沒有。
    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了秦少言，這位是讚助商，可以跟他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幫著找個車，拉他到處看看，或者幫著找找資料。
    王處長馬上放下筆，起身出門來到了秦少言的房間前敲門。
    依舊是工作人員前來開門，房間的沙發上坐滿了人，麵前桌子上擺滿了筆記本電腦和各種紙筆，旁邊的白板上寫滿了各種看不懂的術語。
    什麽“垂直布局、轉化、打法、生態、布局、創新、痛點、流量”，每個字分開都認識，組合在一起就不懂。
    王處長一看這個架勢就知道這位秦總又在開會，於是馬上道歉：“對不起，不知道秦總在忙，我一會過來。”
    “沒事沒事，王處長你坐，我這很快就完事。”秦少言熱情的招呼，轉頭和其他人說了幾句，於是就把眾人打發走了。
    等其他人離開後，秘書小陳給兩人端了兩杯咖啡之後也退了出去。
    “王處長，你找我有什麽事嗎？”秦少言微笑的問道。
    “也不是什麽大事。”王處長有些猶豫，“我呢，打算寫一個關於美國教育的考察報告，但是手上資料有限，還想去美國學校實地看看，隻是人生地不熟，出行也不太方便，於是厚著臉皮來找秦總求助了。”
    “這個是好事啊。”秦少言大方的表示，“我給王處長派一輛車，再給你找個在當地留學的留學生當翻譯和向導，多走走多看看，有什麽需要盡管和我說。”
    “太感謝秦總了。”王處長激動的抓住秦少言手握了握，“感謝秦總對我工作的支持。”
    “我這也是為中國教育事業出一點小小的力而已，不值一提。”秦少言認真的表示，“希望王處長的這份報告能順利的完成。”
    王處長表情鄭重點了點頭，隨後又問道：“秦總，聽說你經常來美國，還和美國臉書網有很好的關係。”
    “是啊。”秦少言有些詫異，“怎麽了？”
    “美國臉書網是從美國大學起家的，應該對美國大學有很深了解吧。”王處長鄭重其事的問道，“秦總，你對美國大學生怎麽看？”
    秦少言皺起眉頭，“這個話題嘛，說起來範圍就很廣了，而且我跟美國大學生打交道也不多，談不上有多了解。”
    “那你對美國素質教育怎麽看？”王處長換了一個問題。
    “嗯？”秦少言眉頭皺的更緊，“你要問美國素質教育這個事啊，說實話，我對美國了解不是很深，也不是教育方麵的專家，但是素質教育這個事情我還是知道一些的。”
    “不過有些話，我不方便說。”
    “為什麽？”王處長有些疑惑不解，“秦總隨便說說嘛，你放心我不往外傳，也不會寫在報告裏。”
    秦少言笑了笑，“美國沒有用什麽所謂的素質教育，它有的隻是上層的精英教育和下層的快樂教育。”
    “不同階級的孩子受到的教育和享受的教育資源是完全不一樣的。”
    美國的教育模式就是固化社會階層用的工具。
    精英教育是培養統治階級的，快樂教育是培養“順民”的。
    這兩種教育從學前教育階段就開始有所區別了。
    有錢人家住高端社區，交更多的地稅，享受更好的教育條件，窮人家則恰恰相反。
    優質的學前教育和中小學教育，意味著有上好大學的更大的可能性。畢業於名牌大學，成為社會精英，其子女繼續這樣的循環。
    窮人家的孩子上完高中多數就進入社會做低端的工作了，其中出類拔萃的才有可能去讀大學，且多數是學費比較便宜的社區大學。
    而社區大學的教育質量和那些常春藤大學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快樂教育導致很多學生上完高中還是功能性文盲，不會讀寫，不會計算，學了和沒學一樣，如學。
    “國內一直有人說教育改革，說學生負擔太重鼓吹減負。”秦少言笑了笑，“美國的高端私立學校是什麽樣的，王處長你肯定想不到。”
    “什麽樣的？”王處長好奇的問道。
    “和國內的學校沒什麽區別，都是讓學生往死裏學。”秦少言說道，“私立學校的學生在學校有嚴格的紀律和規矩方麵的要求和訓練，不遵守紀律的孩子被警告或停課是常有的事，甚至著裝不當都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私立學校孩子的課業負擔很重，學生的課業壓力並不低，甚至比在中國壓力還大，學生寫作業寫到淩晨12點是很正常的事，忙的時候每天睡四五個小時也是常有的。”王處長滿臉震驚，國內的學校也沒這麽搞啊，這比國內搞的還狠啊。
    要是王處長知道美國的學生為了卷甚至還不斷嗑藥，那不得當場瘋啊。
    “當然這類私立學校的教育資源都是頂級的，特別是老師都是最優秀的一批。”秦少言繼續說道，“這類學校除了你交得起昂貴的費用之外，還要看父母的學曆、職業、家庭背景以及父母與孩子的相處方式等等，不是有錢就能上的。”
    和秦少言聊了之後，王處長發現美國的這些專門教育精英的私立學校，和自己看到資料上的美國學校完全不一樣。
    王處長感慨道：“這種精英模式培養出來的學生果然很強啊，看來咱們中國的學生輸的不冤。”
    教育資源比國內的好，學校比國內還卷，怎麽可能不優秀，國內學生怎麽和人家精英比？
    “嗯，國內學生怎麽就輸了？”秦少言有些疑惑。
    王處長和秦少言說了一下社會活動中看見的情況，重點說一下美國學生的優異表現。
    秦少言聽完哈哈大笑，“王處長，這你就誤會了。”
    “嗯，哪裏誤會了？”王處長十分詫異。
    “並不是所有的精英教育出來的都是精英。”秦少言笑嗬嗬的說道，“你看到的這群學生不太一樣，咱們的學生不用妄自菲薄。”
    “不一樣？哪不一樣？”
    “因為這群學生都是政治家族出來的，他們的人生規劃早就定了，按照政客標準培養的。”秦少言解釋道，“演講、作秀、表演這類技能他們都是從小就學的，他們擅長的就是這個。”
    “專精方向不一樣，這樣對比沒什麽意義的。”
    “不信讓他們當街和咱們的學生一起做高數，他們絕對做不出來。”
    “演講什麽的可以騙人提前做好準備，高數不會，不會就是不會。”
    “哦，原來是這樣啊。”王處長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說道，“我以為美國的大學生都是全能超人呢。”
    秦少言笑了笑沒有說話，全能型的人才不是沒有，但是那都是百萬裏才有一個，怎麽可能那麽湊巧全聚在這個夏令營裏。
    “我有個冒昧的請求。”王處長試探的問道，“學生們最近今天有點灰心，秦總能不能給學生們講幾句，鼓勵他們一下，讓他們振作一下。”
    秦少言愕然，連忙推辭道：“我實在也不是謙虛，我就一個普通大學本科畢業的學渣，怎麽能和這些重點大學的優秀學生講話呢，不合適太不合適了，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要不，王處長還是您來吧，您是高材生，又是部委的領導更是搞教育的，這個講話還是您來吧。”
    “唉，不瞞秦總說，我已經講過了。”王處長歎了口氣，“隻是效果不太明顯。”
    你都搞不定還指望我能搞定，實在太看得起我了。
    你要是讓我教學生一點點社會經驗，防止被坑蒙拐騙這個我倒是略懂，怎麽給人打雞血實在不會，沒點那個技能點好吧。
    “秦總也不要太謙虛了。”王處長恭維道，“秦總白手起家搞出了校園網，足以說明秦總有過人之處，已經是非常優秀的了，好歹講幾句吧。”
    秦少言見推辭不過，隻好答應下來，腦子裏想著如何能忽悠幾句，把這事應付過去。
    接下來的旅程從美國的西海岸再次飛回了東海岸，不過不是去紐約，而是去了華盛頓。
    在去聯合國總部之前，還有一站行程是參觀白宮。
    白宮，這個美國的總統府，最高政府機關，充滿了神秘的光環。
    聽說要參觀白宮，其他國家的學生表現的既興奮又激動，包括美國學生。
    因為這些美國學生和其他國家學生不一樣，他們有單獨的安排，中間的掮客跟他們保證過，他們能和美國總統見上一麵，並且合影留念。
    對此秦少言是將信將疑的，不過戴維斯打過保票，說他們都是收了錢的，肯定能辦妥。
    對比其他國家的學生的情緒亢奮不同，中國的學生普遍興致不高，一路上都在不停的念念有詞，偶爾還看看手上的筆記本，似乎在背誦什麽。
    秦少言好奇的看了幾眼，發現他們手上拿的是聯合國辯論賽內容的資料，這些學生在緊張的提前複習。
    在他們看來，在聯合國總部的辯論賽和演講比去白宮參觀重要的多。
    而且在聯合國總部的辯論賽不光有各國的大學生代表，還會有邀請來的一批著名專家學者，甚至還有電視台直播。
    如此重要的場合，讓中國的學生們格外的緊張，都在為幾天後的辯論賽擔憂。
    萬一出了岔子，那可就是在全世界麵前獻醜了。
    對比其他國家大學生的鬆弛感，中國的學生就顯得很緊繃了。
    這就導致他們在背誦資料的時候時不時磕巴，精神壓力極大，有的女同學因為緊張說不出話來差點崩潰的哭出來。
    整個大巴車上彌漫著緊張壓抑的氣氛，秦少言看著這種情況，覺得這些學生最近被打擊的有點狠，該給他們放鬆放鬆，打打氣了。
    於是在參觀完白宮後，秦少言果斷要求大巴車轉向，去另外一個地方。
    學生們看車子沒有按照計劃回酒店顯得很詫異，然後就看見他們轉入了樹木茂密的公園。
    下了車之後，他們就看見了熟悉的建築，林肯紀念堂。
    學生們紛紛好奇，為什麽會給他們帶到這個地方，難道今天還要參觀林肯紀念堂嗎？
    秦少言也不說話，帶著大家穿過林肯紀念堂和倒影池中間的小路，向南側走去。
    然後學生們就看見草地上散落著19個真人大小的士兵雕像。
    “這是哪裏啊？”王處長有些疑惑的看著周圍。
    “這是美國修建的朝鮮戰爭陣亡士兵紀念碑。”秦少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