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說什麽？黃師弟他......”
    緊緊貼住地麵，麵帶不甘與怒火的怪人麵色一滯：
    “他怎麽可能讓你這麽做？”
    劉虎再次搖頭：
    “所以說啊，你根本不懂人心，不知道這世間的險惡，我看啊，你之所以變成現在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估計都是拜你那師弟所賜吧，哈哈哈。”
    話說到這裏，劉虎一臉嫉妒地接著說道：
    “你的修行天賦要是在我身上，我絕對不會像你這般窩囊，廢物！被自己的同門師弟玩得團團轉！”
    “師弟......”
    繼知道母親是被人給殺死的之後，怪人的心靈再次遭受重擊。
    一幀幀過往的影像在腦海中倒放，耳邊傳來的聲音，眼前的白色世界，開始全都變得模糊無比......
    他叫劉長青，自小便生得俊朗非凡，是當時十裏八鄉都有名的俊後生。
    十二歲時，被一個路過的仙人看中根骨，帶去了仙門修仙。
    十三歲煉氣。
    十五歲築基。
    二十歲，築基九重，距金丹僅有一步之遙。
    他的天賦，即使放在天才林立的宗門內，亦是鶴立雞群，無人可比。
    憑借他那優越的長相，以及妖孽般的修行資質。
    劉長青在宗門內一直過得很順，身邊有很多女弟子傾慕，也有諸多男弟子攀附。
    但劉長青並未因此目中無人，相反，他在眾弟子的心目中，就是一個十足的大好人。
    他待人謙和有禮，從不與人爭鬥。
    凡是同門所求，他都會盡力去完成。
    他也並未流連花叢，而是修行得極為清苦，極為專心。
    劉長青相信好人有好報，相信春天勤奮的人，秋天會大豐收。
    他相信自己的未來，會因為自己努力和善意變得越來越好。
    然而有一天，不幸降臨。
    在一次跟同門師兄弟外出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劉長青為了保護自己的師弟師妹，身中劇毒。
    這劇毒毀了他的容貌，壞了他的修行根基，讓他變成了一個長相醜陋的廢人。
    一月後，這個廢人被宗門送到了他出生的劉家村，而送他過來的那個人，就是在執行任務過程中，被他拚命保護的同門師弟。
    原本，劉長青並不感到後悔。
    但是現在，他動搖了。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一個人的心甘情願嗎？
    砰的一聲。
    一顆雪球正中怪人的額頭，冰冷的觸覺把他從回憶裏拉回現實。
    他感到後背傳來劇痛，白色世界變成了紅色世界。
    在這個世界中，一群紅色渲染麵部的孩童，站在不遠處，朝他丟擲著雪球。
    “哈哈哈。”
    周圍傳來各種各樣的笑聲，淹沒了他的耳朵。
    怪人的眼神變得黯淡無光，靈魂逐漸麻木。
    也不知過了多久，笑聲終於消失。
    他聽到了劉虎的聲音：
    “好了，今天就到這裏吧，可不能把這家夥整死了，不然那仙人還得怪罪咱們，孩子們，大家夥，都回去吧，咱們明天再來。”
    後背傳來的壓迫感消失了，怪人看到一群人從他的視線旁邊經過，然後將那個棺材鋪的老板圍住了。
    也不知是出於什麽考量，劉虎等人並未對那老板做什麽。
    他們隻是盯了他一會兒，便直接越過他，帶著眾人和孩子們回了村。
    待劉家村的人離開，躺在雪地，吃了一嘴雪的怪人並沒有從地上爬起來。
    此刻的他已經有些心灰意冷。
    如果每天都活在這樣的世界，或許......九幽才是他最好的歸宿。
    怪人放棄掙紮了，他選擇安靜等待死亡的降臨。
    在這之前，他還想弄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為什麽這些人，這些自己曾經用真心對待，對他們那麽好的人，要如此殘忍地對待他？
    他到底做錯了什麽？
    哧！哧！哧！
    如此念想間，怪人的耳畔傳來了鋤頭刨土的聲音。
    他無比艱難地轉過頭，才看到那個棺材鋪的老板，竟然拿起鋤頭，在往墓坑裏填土。
    怪人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酸。
    到頭來，除了他娘以外，對他最好的，竟然是一個僅僅相識一天的棺材鋪老板。
    悲哀，真是悲哀！
    若是有來生，我劉長青，絕對要......
    “想重生？你又不是小說的主角，別做夢了。”
    劉長青的臆想被王楚打斷了。
    他有些鬱悶地回到現實，發現王楚竟然已經幫他把墓坑填埋好了。
    他拿著鋤頭，正站在很近的地方，居高臨下地跟自己說話。
    對於王楚打碎自己美夢的行為，怪人並不生氣，相反，他很感激王楚：
    “謝......謝謝你，我現在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上方傳來王楚的疑問：
    “哦？當真死而無憾？”
    怪人沉默了，幾息過後，方才回應道：
    “我......我不明白，他......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王楚搖搖頭，似乎有點恨鐵不成鋼：
    “就這？”
    “嗯……”
    王楚沉默半晌，回答道：
    “很簡單，因為你的善太過廉價，在這世上，沒有人會喜歡廉價的東西。”
    怪人很迷茫：
    “那怎樣才能讓善不廉價？”
    王楚把鋤頭丟在地上，拍拍手：
    “也很簡單，給善中添加一些惡，你的話，需要添加很多惡。”
    “惡？”
    怪人的眼睛微微睜大：
    “加入惡，他們就不會這樣對我嗎？”
    王楚道：
    “正所謂物極必反，純粹的善，就是對自己，對身邊親人、愛人的惡，隻有加入適度的惡，那才是真正的善。”
    怪人仔細回味著這句話：
    “是......這樣的嘛，原來是......這樣的嗎。”
    “站起來。”
    命令般的口吻，從上方傳來。
    怪人愣了一下，溫良的眼神變得凶狠：
    “加入惡......”
    他艱難地用手臂支撐身軀，從地上爬了起來：
    “加入惡......”
    王楚拿出一顆珠子，還有一本書，
    “拿著。”
    怪人下意識接過東西，嘴裏麵還在念叨著：
    “加入惡......”
    呲！
    珠子一接觸怪人的手掌，就消失不見，下一刻，他的眉心綻放出閃耀的黑色圖文。
    緊接著，隻見一條黑色的裂縫，將怪人吞噬......
    一個時辰過去，當王楚將木製的碑牌，插在土堆前麵的時候。
    黑色裂縫再次出現，又將怪人吐了出來。
    不，不是怪人。
    而是劉長青，一個豐神俊朗，身材修長的修仙者。
    相較於以往，此刻的劉長青，眼神中不再有任何慈悲，而是駭人的黑氣。
    他的修為，也不再是築基，而是金丹。
    二十二歲的金丹。
    “加入惡......”
    從黑縫中出來後，劉長青的嘴裏，還念叨著先前的話。
    王楚開口道：
    “把你娘的碑文寫上吧。”
    劉長青點點頭，很是順從地走到木質碑牌前，伸出一指，在空白的墓碑上，寫下漆黑的四字：
    “許有雨之墓”
    而後，他跪下朝墓碑磕了三個響頭。
    從雪地裏起身，劉長青又開始念叨：
    “加入惡......”
    王楚拿出嗩呐，
    “去吧，加入惡。”
    劉長青看向劉家村：
    “加入惡！”
    嗖！
    一道黑影衝向聚集的房屋，如同狼衝入羊群。
    黃昏下，殘陽染血，天地間響起一聲嗩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