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4章 殺妻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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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人龍幾乎是用肩膀撞開了酒館的院門,踉蹌著跑到大街上。
巡邏隊正在向這邊圍攏,但還沒形成合圍,他立即轉身鑽入了旁邊的小胡同,靠在牆上調整呼吸。
此時,他的酒意早就醒了,但大腦還有些昏沉,他要考慮下一步的行動。
他背靠著冰涼的磚牆,粗重地喘息,胸腔像個破風箱般起伏,汗珠從額角滾落,混著濺上臉頰的、不知是酒還是血的液體,蜿蜒而下。
不能走大街,他立刻判斷出形勢,城門早已按照戰時條例緊緊關閉,那巨大的包鐵木閘落下,斷絕了任何人夤夜出城的妄想。
他現在是甕中之鱉,唯一的區別,是被巡邏隊在街上像野狗一樣追捕、擊斃,還是……
一個念頭,冰冷而堅硬,如同毒蛇的信子,倏然鑽透了他混亂的思緒:
“奸夫已除,那麽,淫婦呢?”
一股混雜著屈辱、暴怒和某種扭曲正義感的火焰,轟然席卷了他殘存的理智。
八年的情分,曾經的花前月下,耳鬢廝磨,此刻都化作了最惡毒的嘲諷,像無數根細針,紮刺著他的神經。
“既然奸殺,再殺淫婦,洗刷恥辱!必須用血來洗刷!”
一個聲音在他腦海裏瘋狂叫囂。
既然無法逃出這座囚籠般的城池,那就在被抓住之前,徹底了結這一切。
想到這裏,苗人龍不再猶豫。
他猛地轉身,像一隻嗅到危險的狸貓,一頭紮進了身旁那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胡同。
黑暗瞬間吞噬了他的身影。
這條近路,他走了無數遍,閉著眼睛也能摸回家去。
他必須趕在巡邏隊完成對這片區域的合圍之前,趕到那個曾經被稱為“家”的地方。
腳步聲在青石板路上激起空洞的回響,又被兩側高聳的牆壁擠壓、吸收。
胡同裏彌漫著垃圾腐爛和夜來香混合的怪異氣味。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奔跑的本能和那個熾熱的目標——陳慧香。
他們家的小院坐落在一片相對安靜的民居之中。
苗人龍跑到家門口時,他看到院門緊閉,知道裏麵上了閂,就算他有鑰匙也打不開,隻能喊門,裏麵的陳慧香出來為他打開門閂,他才能進去。
他沒喊門,而是選擇了更直接、也更符合他此刻心境的方式——借著助跑,單手在牆頭一按,身體借力,輕巧地翻越了過去。
落地時悄無聲息,隻有幾片落葉被鞋底碾碎,發出細微的劈啪聲。
院子裏很靜。
月光被屋簷切割成破碎的幾何形狀,投在地上,一片慘白,。遠處,警笛的嘶鳴和隱約的呐喊聲依舊持續著,像背景噪音,時斷時續。
苗人龍忽然感覺,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享受在寧靜的院子中欣賞月色了。
今晚的夜色,竟然格外的好!
臥室的窗戶漆黑一片。
苗人龍的心沉了沉,又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揪了一下。
她還在睡?在這種時候,她竟然還能安然入睡?
他躡足穿過小小的天井,推開虛掩的客廳門。
熟悉的家具輪廓在黑暗中靜默佇立,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屬於陳慧香常用的那種花露水的味道。
這味道曾經讓他心安,此刻卻像毒氣般令他窒息。
目光掃過客廳中央的八仙桌,桌上的果盤裏,一把水果刀靜靜地躺著。
刀身不長,在從窗戶透進來的微弱月光下,反射出一線冰冷的幽光。
以他多年習武的勁力,完全可以用拳頭打死陳慧香,或者扼住咽喉取其性命,但是,他雖然痛恨陳慧香,但心中仍然有隱隱的不忍,用拳頭或扼喉,太殘酷了,就算要殺她,也要盡快結束她的性命,不要讓她痛苦了。
他走過去,伸手拿起水果刀,刀柄是硬木的,觸手冰涼,上麵似乎還殘留著平日裏削水果時留下的些許黏膩感。
他握緊了刀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手中短刀的冰冷觸感,奇異地與他內心的灼熱形成對峙,向臥室走去。
臥室的門沒有閂。
他輕輕推開,老舊的合頁還是發出了一聲極輕微的“吱呀”,在這死寂的房間裏顯得格外刺耳。
他頓住腳步,屏息傾聽。
床上,蚊帳沒有完全放下,點了蚊香,蚊香的香氣和臥室特有的氣息,形成一種令人安寧的氛圍,但此時,卻充滿了殺機。
借著窗外透進的微光,他能看見一個模糊的側臥身影,是陳慧香。
她隻著內衣,蓋著薄被,呼吸平穩悠長,似乎真的沉浸在睡夢之中。
她的臉龐在陰影裏看不太真切,隻能依稀辨出輪廓,以及……微蹙著的眉頭。
那眉頭,即使在睡夢中,也沒有完全舒展,形成了一個淺淺的“川”字,嵌在她光潔的額頭上。
苗人龍舉步,像幽靈般挪到床前。
他站定了,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張曾無比熟悉、此刻卻感覺異常陌生的臉。
黑暗中,她的麵容模糊,唯有那微蹙的眉頭清晰可見,像一枚印刻在夜色裏的符咒。
他緩緩舉起了握著水果刀的手。
刀尖在稀薄的月光下,顫抖著,瞄準了那薄被下微微起伏的胸口——心髒的位置。
“殺了她。就像殺死肖一行一樣,讓這對狗男女在黃泉路上做伴,讓這恥辱隨著他們的生命一起終結。”
一個聲音在冷酷地命令著。
他調整著呼吸,試圖穩住顫抖的手臂,肌肉繃緊,蓄勢待發。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另一股無形的力量攫住了他。
那蹙起的眉頭……是因為夢到了什麽嗎?
是夢到了肖一行的死?還是……夢到了他?夢到了他們曾經有過的、那些早已被塵封的時光?
回憶,不受控製地,如同決堤的洪水,衝垮了他用憤怒構築的堤壩。
這個女人,他愛了八年的女人,雖然因為種種原因,他們沒有舉行婚禮,但已經同居了,他已經視她為妻了!
八年前,也是這樣的夏天,隻是沒有戰火,沒有硝煙,他在高中學校後麵的一片小樹林裏,第一次牽起她的手,她羞紅了臉,低著頭,手指冰涼,微微顫抖,就像他此刻握著刀的手。
那晚的花香,和她甜美的表情,濃得化不開,甜得醉人,仍然保留也會永遠保留在他的記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