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上第一電子廠。
    此時陸文沼敲了敲辦公室的房門。
    “請進！”
    “領導，聽說您有事找我！”
    “是陸工啊，陸工，有這麽個事兒，咱們廠今年效益比較困難，你也知道。所以今年集資建房的名額比較緊張。我知道你也是咱們工廠的老人了，不過你可是咱們廠的勞模還是先進工作者。按理說是應該照顧你的，但是咱們廠裏的情況，退休的同誌比較多，有很多老同誌在咱們廠工作了一輩子，因為之前咱們廠自身情況的問題，住房問題一直沒有解決……”
    雖然領導沒有明說，但是陸文沼坐在辦公室裏聽了一會兒，大概就明白了。
    什麽老同誌？
    無非就是廠領導的兒子，剛娶了廠裏剛退休的車間主任的女兒。
    老頭本來有房子，現在又想再要一套房子給自己的兒女住。
    都知道陸文沼老實，所以變相的就欺負他。
    想到了這裏，陸文沼不由的捏緊了拳頭。
    以前插隊的時候他就老實。
    在蘇省那邊的農場裏一直幹到了最後才有了返城的機會。
    回來之後身體不好，要不是自己的妹妹出息考進了醫學院，後來又去了首都的大醫院。他這條小命說不定就因為營養不良，早早就沒了。
    後來愣是在首都那邊養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身體才逐漸恢複。
    回來之後又因為年齡偏大，招工的時候被人嫌棄，好不容易才找了一份工作。
    要說真正踏實下來，還是這兩年。
    陸文婷在首都那邊是醫學院的大專家。
    單位分了房子之後就把母親接走了，母親留在滬上的這個小房子就給了他和他的老婆。
    眼下夫妻兩個人雖然有住的地方，可是誰不想住那些單位新建的房子。
    他們的小房子是以前老年代的弄堂房。
    有的時候外麵下雨，屋裏也下雨。
    不過這麽多年，他老婆卻一直無怨無悔的跟著他。
    他老婆身體好。
    以前是滬上運動隊的運動員。
    說實話，當初結婚的時候，陸文沼還擔心自己會不會拖累老婆。
    後來老婆生了個孩子，健健康康的陸文沼就覺得這是老婆的功勞。
    今年又有集資建房的好事。
    按理說怎麽輪都輪到他了，沒想到到他來又被擠了。
    想起妻子昨天回去還期待著房子下來之後一家人未來的生活。
    陸文沼就覺得心有不甘。
    不過老實人的性格讓他麵對這種情況，也不敢頂撞領導。於是一番促膝長談之後，陸文找隻能點了點頭，然後委屈的從辦公室裏走出來。
    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他拿起鉛筆卻怎麽也安不下心來繼續工作了。
    辦公桌上擺著他曾經獲得的榮譽。
    當初他剛來這裏的時候。
    廠裏隻能生產一些簡單的電子元器件。
    因為陸文沼那個時候通過從國外進口的一些配件組裝成了國內第一台可以用在醫院的手術用腹腔鏡設備。
    所以他們廠從那時候開始就轉移到了這種高端的醫療器械方麵。
    陸文沼這幾年在技術上獲得了很多突破。
    把這套設備基本上實現了關鍵零部件的國產化。
    當然還有一些材料，暫時國內還不過關，隻能依賴進口。
    可是就因為這個，他們廠這幾年效益越來越好。
    不過最近這幾年，因為回款的周期越來越長。
    導致工廠這邊也遇到了困難。
    每年訂單不少，可就是不掙錢，一算賬一年掙了不少錢，可到年底的時候再怎麽一算全都是欠賬。
    上麵說這叫做三角債，是全國的通病。
    有關部門正在著力解決和化解這種問題。
    可是眼看著還沒等問題解決事情就已經影響到了陸文沼的頭上。
    心裏實在是憋著一股火，陸文沼於是離開了辦公室。
    他在工廠裏沒什麽信得過的朋友，尤其是涉及分房子的事情，更不方便跟別人說。
    唯一信任的隻有老婆，但是現在這種事情又不敢告訴老婆。
    思來想去陸文沼決定給自己妹妹打個電話。
    ……
    陸文沼中午吃飯的時候，帶著飯盒來到了郵局這邊。
    然後在電話這邊打到了陸文婷那裏。
    “喂，您好，這裏是和諧醫院微創手術中心，您找陸主任啊，陸主任還沒回來。唉，陸主任，有一個同誌把電話打到這兒來說要找您……”
    電話那頭很快就傳來了陸文婷的聲音。
    “哥！”
    “文婷，最近怎麽樣？媽身體還好吧！”
    “好啊，每年都做體檢，今年剛做完身體，沒有什麽情況，怎麽了，你想咱媽了，什麽時候有空來首都這邊看看，帶著嫂子還有小侄子，小侄子我還沒見過呢！”
    “我這邊也忙，也不湊巧，就是……”
    陸文沼想起前一陣子，陸文婷曾經找過他，說陳青峰讓幾個朋友一起去滬上交易所那邊買什麽認購證。
    陸文沼那個時候因為要集資建房，所以不舍得把家裏的錢拿出來。
    最後一張認購證從三十塊錢飆漲到了四百塊錢。
    當時他就有些後悔了，可惜機會錯過了，再也沒有這個好機會了。
    可是好不容易省下來的錢，現在連房子也沒了。
    陸文沼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知識分子嗎？自尊心總是很強，有的時候心裏過不去那一關。
    可是話到口邊，嘴又笨，說不出來。
    “文婷，咱媽留下的老房子有年頭了，我來，本來是指望著單位那邊給我分一套房子，但是剛才領導剛跟我談話，說想讓我讓一讓，單位還有老同誌！”
    “哥，這種事情可讓不得，你跟嫂子還住在咱媽的小房子裏，以前咱們兄妹住的時候，那房子就不太好，而且衛生間和廚房都是跟別人共用的，不衛生。”
    “我知道，我知道，我這不是心裏不舒服，也不知道跟誰說，不好意思打擾你工作了，你看我一把年紀了，居然找自己的妹妹抱怨……”
    陸文婷聽著電話的那一頭男人委屈的泛著哭腔。
    此時他又問了一句。
    “照顧的是什麽樣的老同誌……”
    “哈哈，人家是以前的老車間主任，跟現在的廠領導是親家，他們家以前有房子，這不兒子結婚嗎，估計是想要再要一套，沒事兒，說一說心裏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