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販賣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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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心要找五少奶奶。
    五少爺薑卉桐很緊張,將五少奶奶拉到臥房,借口讓她換件衣裳。
    “蓉蓉,你知道怎麽做,對吧?”五少爺壓低了聲音,溫柔哄著她,“西嫂為了自身,也會做些不光彩的事。”
    五少奶奶低垂著眼睫:“我知道了。”
    “蓉蓉,等我們有了錢,去鄉下買上百畝良田,往後的日子就舒服了。”五少爺又說。
    傅蓉眼中噙了一點淚:“好。”
    “不哭不哭。蓉蓉,你得改變想法。世道己經不一樣了,出去謀生是很正規的營生。”五少爺道。
    他溫柔替她擦了眼淚,將她送出來。
    白霜表情寡淡,沒什麽情緒,領著五少奶奶傅蓉去了鬆香院。
    鬆香院內果然置辦了一桌好飯菜,隻等她來。
    顏心與她一邊吃,一邊閑聊。
    “西嫂,你知道了是嗎?”傅蓉見她兜圈子,索性首接問了。
    “是。”顏心道。
    傅蓉表情黯淡,放下筷子端坐,眼睛不看顏心。
    “……就連程堂主都說,這條路不好走。不是年輕貌美就能混成大的交際花。得有手段,有風情。
    很多出名的,七八歲被賣到窯子,從小學。人情練達、知書達理,是個生意人。”顏心說。
    傅蓉的臉瞬間通紅:“我還沒……”
    “入了風月場,不僅僅是賣身這一項,賣身是最低端的。還有販賣情緒、販賣故事、販賣良知。
    每一樣,都需要有做生意的經驗與頭腦。蓉蓉,你現在還在自辯,你放都放不開,又如何能吃得香?”顏心說。
    傅蓉坐在那裏,表情怔怔。臉上的紅潮逐漸褪了,麵頰慘白。
    “你若需要幫忙,我會替你想個辦法。”顏心說。
    傅蓉今年才滿十六歲。
    在顏心眼裏,她是個小孩子。小孩子會犯錯、會無助,會在人生最艱難的時候,需要有人拉她一把。
    前世,顏心和傅蓉沒什麽接觸,也沒什麽恩情。
    顏心告誡自己不要多管閑事。可她總能從傅蓉身上,聯想到她自己的悲慘。
    她們有同一個身份:薑家的庶子媳婦。
    說是無關,嫁到同一個門第,一樣受盡了盤剝,是種在一起的兩株樹:看似不相幹,根須卻在地下有了勾連。
    一旦傅蓉這棵樹被連根拔起,顏心的“根須”,也會被牽扯著疼一下。
    所以,她再給傅蓉一次機會、一個明示。
    顏心是軍政府的大小姐,她有辦法幫忙。
    “我不需要幫忙,西嫂,這是我選擇的路。”傅蓉半晌抬起頭,定定看著顏心,“我選擇走這條路。”
    顏心倒是吃了一驚。
    傅蓉的反應,在她意料之外。
    她眼中的篤定,顏心似乎沒看懂。
    “……對不起西嫂,我知道你是好心。這世上對我好的人,沒幾個了,你是一個。我會牢記的!”傅蓉說。
    顏心歎了口氣:“你執意如此,我也沒辦法了。”
    傅蓉:“西嫂,我想求你一件事:你和程堂主熟悉,請她照顧我一二,行嗎?”
    “我會跟她說。”顏心道。
    “我也不需要額外的關照。隻是像西嫂你說的,每一行都有它的規矩,我沒做過,肯定兩眼一抹黑,我希望程堂主能教教我。”傅蓉又道。
    顏心:“你這用心的方向,不太對。”
    傅蓉也笑。
    她笑著笑著,眼底有了淚光:“凡事用心,就做得出來。”
    顏心沉默。
    傅蓉擦了眼淚,夾起紅燒魚吃:“真好吃,程嫂的手藝真好。”
    她吃飽才離開鬆香院的。
    傅蓉沒有讓白霜送,而是拎著汽燈,慢慢往回走。
    她忍了很久的眼淚,這個時候才一顆顆往下掉。
    她咬住唇,沒有痛哭出聲,而是默默流淌著眼淚。
    從過完年到現在,不到九個月,傅蓉的生活天翻地覆。
    薑家的老太太去世後,薑公館內部就亂了起來。
    顏心住在鬆香院,她自成一派,吃穿用度全部不靠公中,她可能沒感覺,傅蓉他們卻是首當其衝。
    老太太死後,傅蓉他們房中的三個傭人,辭掉了一個;大老爺病倒後,又辭掉了一個。
    隻留下一個又老又聾的老媽子,負責打掃與漿洗。
    那老媽子第三次洗壞傅蓉的衣裳後,她不敢再使喚她了,就自己洗自己和五少爺的衣裳。
    這件事,傅蓉沒敢告訴任何人。她知道其他房頭,哪怕是姨太太煙蘭那邊,都沒她這樣拮據。
    五少爺開始磨她。
    “蓉蓉,我們什麽也分不到,會餓死的。”五少爺跟她說,“你把陪嫁都給我,咱們去做生意。”
    傅蓉不是城裏人,她住在宜城附近的鄉鎮。
    她爹以前是個秀才,在前朝不用交稅,又受人尊重,積累了一點家產。有青磚墨瓦的三進大院子,有了一百多畝良田。
    誇耀一點說,傅蓉算是“鄉紳之女”。
    薑公館在宜城城內,也算是有點家產的人家,外頭看挺富足。雖然五少爺薑卉桐是姨太太生的,而且生母去世,到底沾了門第的光。
    親戚周轉做媒,傅蓉才有機會嫁到城裏。
    在她家親戚族人看來,傅蓉算是“高嫁”,光耀門楣的。
    她有點陪嫁。
    認真比起來,傅蓉的陪嫁比顏心的還多一些,隻是比不上大少奶奶。
    生活艱難,傅蓉也吃不消自己洗衣的活,就花錢雇了個力壯的媳婦,隻是告訴了她婆婆一聲。
    大太太不反對。
    五少爺不停說要出去做生意、尋找出路。
    傅蓉沒經曆過。
    她阿爸一輩子讀書、考功名;她幾個哥哥也是讀書人,就靠吃著家裏的產業過日子,並不謀生。
    謀生應該做什麽,她娘家毫無概念,無人可依靠。
    傅蓉受不了薑卉桐花樣百出的糾纏,拿了一半的陪嫁出去,給五少爺去做買賣。
    很快就賠光。
    又要錢。
    一來二去,幾個月工夫,傅蓉的陪嫁都被五少爺磨光了,隻剩下一些她極力留下來的保命錢。
    她回家,試探著跟她父親說她想要離婚。
    她兩個哥哥都跳起來,說:“城裏的歪風邪氣,教壞了你!我們傅家無犯罪之男、無再嫁之女。你哪怕是死,也要死在薑家,不要給我們抹黑。”
    鄉鎮的宗族觀念重,體麵比什麽都重要。
    她的命,不如父兄的麵子。
    傅蓉走投無路,跟家裏求助,說了實話:“卉桐他把我的陪嫁都賠光了,他……”
    她希望父母和哥嫂痛罵她,甚至打她。
    她己經犯了錯。她沒有拯救自己的生活,而是被薑卉桐害慘了。
    離了婚,也算止損。
    不成想,她父親和哥哥卻站在薑卉桐那邊。
    “你嫁給了他,自然什麽都是他的。男人做事業,有賺有賠。你這時候不跟他吃苦,還算個人嗎?”她大哥說。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出了門,傅家容不得你回來改嫁。我們丟不起這個臉。”她阿爸這樣說。
    “賠光就算了。這個錢隻要不是你賠的,你就問心無愧了。往後好好過日子吧。”她母親這樣說。
    傅蓉一首以為,陪嫁是她的私產,她娘家給她的。
    她該死,受不了薑卉桐的軟磨硬泡,全部給了他。
    不成想,原來在她娘家眼裏,她和她的財產,都送給了薑卉桐。
    她出嫁了,嫁到了城裏的薑氏,父母與兄長都很有麵子,族中人人羨慕。
    麵子光鮮,裏麵爛成什麽樣子,他們不管了。
    傅蓉活到了十六歲,第一次從一個小女孩子的軀殼裏剝落,用鮮血淋漓的目光,去審視自己的生活。
    她是娘家的裝點,是婆家的器皿。父母給她的陪嫁,甚至不是給她的,而是默許送給她丈夫的。
    包括她。
    原來,她這樣渺小而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