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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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

    元晉持著縣尉的腰牌,暢通無阻地進了縣衙大院,果然,就見角落裏那間存放縣誌的房間被收拾得幹幹淨淨,顯然是用了幾分心思。

    元晉走進去,隨手拿起手邊的幾本書籍翻閱著,發現靠近門口的這個書架正好是三年前剛修編的那一部分,就把上麵的典籍全都搬到窗邊的桌子上,欣然坐下,一卷卷地瀏覽著。

    他刻意留意十年前和五年前這兩個時間節點,很快,就找到了一些線索。

    縣誌記載,十年前的一夜,星落如雨,璀璨長空為之黯淡,當時天下震動,議論紛紛。

    又有三月,天空中赤紅火球墜落,光芒大放,將幽暗長夜染上一層沉重的深紅。

    “任務中說是天道大變,神庭崩殂,那此方世界之前應該是神道居於統治地位……星落如雨,或許就是神靈在一夜間齊齊隕落……”

    “而後赤紅火球,指的應該就是降世妖星……自此,天下失去神靈控製,又有妖星作群妖之首,才有各路妖魔鬼怪層出不窮,禍亂天下……”

    “幸得道門群修出手,將妖星與諸多妖魔巨擘一一封印……不過,現在看來,道門布下七星封印應該極為勉強,甚至空不出手收拾底層的山精野怪,孤魂野鬼,否則也不會是現在這個糜爛的局麵。”

    “神靈,妖魔,道門,這裏麵,水有些深啊……”

    心中感歎,元晉把玩著“真武印鑒”,隱隱就有些猜測。

    “莫非,這一切與‘真武印鑒’有什麽關係?真武,真武……玄武宮真武道人……”

    百般揣摩也摸不到頭腦,元晉又將思緒轉向五年前聶家滅門一事。

    據縣誌中記載,聶、方、陳、趙乃是郭北縣四大豪族,都是十年前從外界遷居本縣,因為家族中人才濟濟,又有家資千萬,遷居之後很快就在本縣立足,並且越發壯大。

    起初,四大豪族關係友善,相互扶持,合力把持著郭北縣的話語權,可是到了後來,也不知為何,相互之間就起了齟齬。

    先是方家被陳、趙兩家聯合排擠,大量家產被侵吞占有,趕出了郭北縣,隻能在搬遷到蘭山鎮定居。

    而這個方家,就是元晉在蘭山鎮遇到的方員外的家族。

    後來,也就是五年前,聶家一夜之間慘遭滅門,屋宇連綿的大宅院中,一場焚天大火燒紅了半個天空,全家上下一百多口人無一生還。

    輕輕合上書籍,元晉就有了些想法。

    “傳言女鬼與聶家小姐有些相像,方員外的兒子方正又誌在驅逐女鬼,而方家的沒落和聶家的滅門,背後隱隱有陳、趙兩家的影子……”

    “公子,你在這兒呀。怎麽樣,房間打掃得可還滿意,若是有什麽不妥,公子你說,我再派人收拾。”

    那小吏笑眯眯地走了進來,臉上燦爛地跟菊花似的,顯然是從元晉那錠銀子裏賺了不少。

    “此人來得正好。”

    元晉心裏一動,麵上就帶著點笑意,隨口言道:“閣下可知道方正此人,聽說是縣裏一名秀才,頗有些才名?”

    小吏愣了愣,摸不透元晉的意思,不過他剛從元晉手裏得到些好處,一時也不願在這些小事上得罪,就說道:“我知道,方秀才這幾天正與縣裏的書生上書請願,說是要進蘭亭山,縣尊大人被他們纏得沒有辦法,閉門謝客也有點躲著他們的意思。”

    說到這裏,小吏突然歎了口氣,“說起來,這方秀才也是個可憐人啊。”

    “這話怎麽說?”

    元晉聽到這裏麵似乎有些隱情,不禁追問道。

    “方正少有才名,很早就考中了秀才,又與聶姐的小姐訂了親,可謂是春風得意。”

    “可是好景不長,聶家一夜之間燒成了白地,聶小姐芳魂杳杳,方正大受打擊,據說是大病一場,在床上躺了幾個月才恢複過來。後來,他就外出求學遊曆了。”

    “前段時間,方正回來準備鄉試,也不知從哪聽說了蘭山鎮的女鬼長得像聶家小姐的傳言,跟瘋魔了似的,糾結了一幫子書生就要進蘭亭山。”

    “公子你說,這不是胡鬧麽?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這要是進山碰到些山精野獸,可怎麽得了啊……”

    元晉恍然,“原來這裏麵還有這層關係。看來,方正進山,不一定是為了蘭山鎮的事情,更可能是為了見一見青梅竹馬的聶家小姐。”

    “這麽說來,方正這件事,最好還是得陪他進蘭亭山一趟……”

    心思落定,元晉又問道:“那你可知道在哪裏可以找到方正?”

    “他呀,跟一群書生住在城北孫家老店呢,公子你到那邊一問,準能找到。”

    ……

    傍晚。

    方正身形修長,鼻梁高挺,文質彬彬中又帶著一股男兒的陽剛之氣,最是得春閨少女的追捧。

    隻是此時的他雙眼有些暗淡渾濁,整個人似乎是神思無屬,氣質就有些頹唐。

    他從孫家老店出來,進了對麵的晚晴樓,小二與掌櫃俱是認得這個熟客,當即笑臉相迎,給引上二樓。

    “方公子,您快請!快請!張家公子,還有謝家公子,已經在二樓雅座等候了……”

    “哈哈……方兄可是來晚了,該當罰酒三杯!”

    幾名穿著青衫的青年見到方正,眼前就是一亮,笑道。

    “小弟今日不勝酒力,還是賦詩一首,以賠罪吧!”

    要是平時,大可喝得大醉,但現在方正滿腹心事,酒入愁腸,愁更愁,當即連連搖手。

    “好!方兄詩才,我等皆是佩服的,今日就等方兄大作!”

    幾個青年喧囂著,方正卻是暗自苦笑,他現在,又哪裏還有什麽詩來?

    “十裏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年華。對月形單望相護,隻羨鴛鴦不羨仙。”

    正自冥思苦想間,就聽靠著窗邊一桌,坐了一個白衣少年,望著天邊晚霞,悠然長吟。

    少年聲音柔和,詩詞更是上佳,意境清冷中帶著纏綿悱惻的情意,方正聞詩生情,不由癡了。

    他告罪一聲出來,上前幾步,見著這少年也不過十三四歲年紀,卻麵如冠玉,肌膚晶瑩,木簪束發,隻是端坐,自然就有一股淡泊之氣縈繞。

    方正本就不是淺薄之輩,當下不敢怠慢,抱拳道:“在下方正,敢問閣下姓名?適才聽得閣下之詩,卻是頗得三味,還想請教……”

    “不敢,在下元晉,適才不過有感而發,隨口吟出,貽笑大方了。”

    元晉離開縣衙後就找到了孫家老店,稍微一打聽,得知方正傍晚會在對麵的晚晴樓以文會友,就掐著時間等候。

    這時,見方正主動相問,就笑著,“這位公子若是有興,不妨坐下,與在下共飲兩杯薄酒。”

    “如此,就恭敬不如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