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長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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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立煬把水一飲而盡,抹了抹嘴巴,看一眼楊沅,蹙眉撫須,隻是不
    楊沅有些緊張,卻仍強笑道:“郎中直言無”
    袁立煬輕歎一聲,道:“小兄弟,老夫從醫半生,就從沒見過受了這麽重的傷,到現在還活著”
    楊沅心頭一
    袁立煬微微仰起頭來,回憶般道:“老夫行醫半生,也曾不止一次見證過生離死別的場
    “也曾不止一次見過,有些本該早已咽氣的病人,隻因沒有等到他惦念的親人,或者沒有聽到他想聽到的承諾,硬是拖著一口氣,遲遲不肯合眼的”
    說到這裏,袁立煬歉然道:“老夫這麽說,似乎有些不近人但老夫的性情就是如此,不願矯飾謊言,哄人開
    “如今,內服外敷的藥,老夫該做的都已經下了,令兄能不能拖過去,就看這一晚了,希望……會有不可思議的神跡出現”
    一個郎中,都不肯和你講一句模棱兩可的話,那意味著什麽?
    楊沅沉默不語
    一個皇城卒進來,對袁立煬客氣地道:“袁郎中,我們楊都頭傷勢不穩,還得勞煩郎中照隔壁已經清理出來,請郎中和令徒在此暫”
    袁立煬做為臨安有名的外科郎中,也不是第一次跟官府打交道
    他知道讓他就近照顧楊澈是真,但是不想放他走,免得泄露楊澈還活著的消息也是
    袁立煬早知這些規矩,隻是劉莫劉繡師家的大兒子劉提已經切了一顆蛋,聽說傷勢養的還不錯,他本想明天上門去檢視一番開副藥養另一顆蛋的,現在隻能拖後
    但,這些事情,跟人家皇城卒就說不著了,袁立煬便向楊沅客氣地點了點頭,帶著小徒弟出去
    ……
    下一指揮所的簽押房
    皇城使木恩,下一指揮使曹敏,下一副指揮使劉商秋,第三都都頭寇黑衣都坐在堂
    堂上一片靜
    許久,曹敏才打破了寧靜,說道:“最新傳來的消息,關昊已經出海,追之不及”
    “二十個兄弟的死,已經足以證明禁軍裏那幾個軍頭有問題了吧?關昊抓不到了,不能查他們麽?”
    劉商秋淡淡地說著,仿佛隻是在分析案情,但很有冤
    這些人合起夥來騙他,這麽大的事,由始至終,他一點都不知
    我劉商秋難道是個擺設嗎?
    要不是剛剛死了二十個兄弟,還有一個生死未卜,他今天就要翻臉
    木提舉在,他也要翻
    “越逢大事,越要冷靜!”
    木恩沉聲道,他細小的眼縫裏,隱隱有凜冽的光芒閃動,顯然是憤懣到了極
    “就憑關昊請他們吃過飯?如果我們莽動,就會被他們反告一狀,讓我皇城司陷入被動”
    “木提舉說的”
    劉商秋狠狠搓著玉把件兒,語氣卻仍顯得雲淡風輕:“也是下官無下官雖比不了曹指揮的深謀遠慮,更比不了木提舉的運籌帷幄,但下官多少還算是個心思細膩的人,若非大意了,能夠早早參與其中,寇都頭他們未必就會中人埋伏……”
    他還在抱
    皇城司一下子死了這麽多人,這是前所未有的失
    做為皇城司的一份子,他也心痛恨之,他也大光其
    可問題是,所有人都瞞著他,人家就沒把他當成自己
    劉商秋實在氣不過,雖然時機不動,還是忍不住刺了一
    木恩和曹敏聽了劉商秋的話,臉色都有些僵
    寇黑衣見狀,忙打圓場道:“三位上官,卑職以為,國信所恐怕也有問題!”
    木恩陰沉著臉色道:“當然有問金人可以在我大宋潛伏秘諜,但是怎麽可能有那麽多的殺手,他們是從哪兒來的?
    “你們有冰井務策應,即便是金狗有埋伏,也不應該一個都逃不出何況還有國信所的大批役卒適逢其會,他們……究竟是去幹什麽的?”
    曹敏道:“國信所的人說,他們押班李公公的大壽在即,他們是去龍山市采買賀禮”
    劉商秋皮笑肉不笑地“嗤”了一
    木恩緩緩地道:“那麽,去給李公公采辦壽禮的,都有誰?”
    曹敏答道:“勾當官沈鶴、岑本,另外,他們的供奉官張定邦、勾當官陳楚生,也去了龍山市,不過他們沒有出現在龍山倉門”
    木恩略作沉吟,便道:“派人盯著他”
    木恩對國信所已經生出了疑心,但是僅憑一個懷疑,不足以公開針
    皇城司的權利沒有那麽大,也沒有人願意賦予皇城司那樣的權
    如果皇城司想查誰就查誰,根本不需要證據,那將是所有人的噩
    其實我們翻開史書仔細看看就會發現,哪怕是已經蓋棺論定的那些忠臣良將,他們之間也非鐵板一
    一個忠君愛國的文臣,也會因為一個忠君愛國的武將權柄過重而不停地上書天子,請求削他的權、分他的
    人不是非黑即白的,同樣是白的也未必是鐵板一塊,白的隨著實力不斷變化,也未必就永遠是白
    這是曆史在一次次輪回中不斷證明了的真
    皇城司膽敢逾矩的話,那麽出手對付他們的,可就不僅僅是他們眼中的奸臣
    所以,木提舉雖也怒火中燒,可他是皇城使,這個時候,誰都可以讓憤怒衝昏了頭腦,唯獨他不可
    曹敏也默認了這唯一可行的辦法,雖然吃了大虧,但他們不能亂了分寸,隻有忍下這口氣,拿到真憑實據才
    他建議道:“黑衣一直在盯著殿前司的那幾個軍頭兒,這件事,還是交給他來辦”
    木恩點了點
    劉商秋雙眼一亮,馬上道:“那麽,盯國信所的事兒,就交給下官來辦”
    曹敏和劉商秋是正副職的關係,而且論背景,劉商秋比他還要
    對於劉商秋的主動請纓,曹敏不好拒絕,隻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木
    木恩剛要說話,劉商秋已然道:“若是提舉覺得下官不堪造就,下官也無顏在皇城司待下去了,自當辭官,去邊關做一小卒,一刀一槍積攢軍功!”
    國舅爺要辭去皇城司的差使,去邊關當一個大頭兵?
    木恩已經想象得出官家會如何逼他去請國舅回來
    還有劉國舅那五個姐夫會如何對他疲勞轟
    於是,到了嘴邊的話,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
    木恩咽了口唾沫,幹笑兩聲道:“好!監視國信所一班人,就辛苦劉副指揮”
    ……
    楊沅坐在榻邊,過了許久,才鼓起勇氣,握住了大哥的
    楊澈的手本來比他有力的多,此時卻虛弱而無
    他的手很涼,楊沅就用自己的雙手捂住它,仿佛這樣就能把生命力一點點傳到他身上似
    他從未想到過大哥會遭遇生死危
    因為皇城司抓捕的多是潛伏在大宋官署衙門裏的金國間諜,
    一個有備,一個無備,一個人多,一個人少,
    雖然總有狗急跳牆的,但要說生命之危,卻也不會太
    可是這一次……
    從大哥身上的傷勢之雜、之重,還有那個寇都頭的狼狽,他就能想象出兩人遭遇了多麽可怕的局
    已經將近六月,天氣很暖和
    就算這屋裏的一張長凳、桌上的一隻水碗,都不會這麽
    為什麽當一個人的生命力如此衰弱的時候,會有一種涼到刺骨的感覺?
    外邊,有幾個皇城卒經過,有隱隱的交談聲傳
    “國信所那些狗娘養的,真他娘不是東西!尤其是那個勾當官沈”
    “就是,大家都是吃皇糧的,哪怕平時再怎麽不和,生死關頭還能不管?”
    “咱們的人快死光了,他們國信所的人一個活口也沒抓到,一道傷也沒挨上,根本就他娘的沒出過力!”
    楊沅聽到這裏,脊背一下子繃緊了起
    國信所……
    竟然還有這樣的內情,國信所……他們僅僅是出工沒出力嗎?
    楊沅的目光,就像橫在砥石上的一口刀,慢慢地鋒利了起
    ……
    楊沅今晚沒有回小食店,這是前所未有的
    而且,他也沒叫人捎個信兒回
    鹿溪為此心煩意亂,坐臥不
    直到小食店打烊,楊家兩兄弟那邊還是沒人回來,鹿溪禁不住胡思亂想起
    宋老爹作為一個老兵,而且是個極厲害的斥候兵,其實也早發現有問題
    不過,如果隻是楊沅一人沒有回來,他才格外擔
    現在連楊澈也沒回來,雖說楊澈倒是偶爾會夜不歸宿,但是和楊沅聯係在一起,他反而覺得,出問題的很可能是楊澈
    隻是這些猜疑,他沒有必要告訴鹿
    “女兒,別擔心了,他一個大男人,還能出啥事兒?
    “之前楊沅不是有個朋友過來借宿過嗎?說不定他是去那朋友處,今晚就留宿在那兒”
    “那他總該往家裏捎個信兒”
    “或許人家那朋友住的遠呢,哪裏就找得到順道的人來替他送信?好了,快上樓睡覺”
    宋老爹把女兒攆上了樓,但他卻沒有立刻睡
    他拖著瘸腿,在天井裏慢騰騰地踱了一陣兒,又去了後門
    站在石階上,宋老爹凝視著粼粼的水色,默然不
    那一晚,真當他沒有嗅到那隱約的血腥氣麽?
    隻不過,他現在隻是一個青石巷裏賣小食的瘸腿老漢,有些事,看破不說破而
    楊家兩兄弟,別是遭人報複了吧?
    宋老爹憂心忡忡起來,他隻希望自己的女兒一生平平安安,可不希望,能有什麽風波,落在她的身
    閣樓上,鹿溪窗口的燈光熄滅
    但這一夜,那扇窗卻不隻打開過一
    隻是,直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鹿溪始終沒有看到楊家兩兄弟回來…… <.bisa.,數據和書簽與電腦站同步,無廣告清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