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蓄勢(為打開天窗說亮話盟主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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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銅巷,翠玉樓。

    緋色的燈光,透出一扇扇窗子,彌漫著一種朦朧而迷離的氛圍。

    水芙的閨房裏,湯思退昂然站在那裏,由水芙服侍著穿袍束帶,戴上頭冠。

    湯思退正了正自己的冠,方才在榻上與水芙極盡魚水之歡的男人,瞬間便又成了嚴肅威儀的一位大官人。

    “相公何日再來探望奴家呀?”

    水芙臉上還泛著歡娛之後的一抹潮紅,那嬌媚的模樣,仿佛一枚熟透了的桃兒。

    湯思退在她粉頰上捏了一把,輕笑道:“十月十五,下元夜後吧。大事若成,湯某再來與愛卿歡好。若事不濟……”

    湯思退笑了笑,笑的有些冷。

    他沒有再說什麽,舉步向門外走去。

    水芙水汪汪的眼神追隨著他的背影,嫵媚地一笑,便蛇腰嫋娜地跟了上去。

    水芙跟著湯思退,出了閨閣之外,方才站住身子。

    門口站著兩個人,一個是湯思退的小廝,一個是翠玉樓的“大茶壺”。

    “奴奴不便送相公下樓呢,湯相公慢走。”

    水芙柔媚地說著,向“大茶壺”遞個眼色。

    那大茶壺忙搶上一步,賠笑道:“相公的車轎一直候在角門外呢,相公您請這邊走。”

    說著,他便屁顛屁顛地頭前帶路。

    湯思退對此早就輕車熟路了,領著小廝隨在那“大茶壺”後麵,就向三樓側樓梯直接離開,他沒走正門兒。

    “十月十五,下元之夜……”水芙望著湯思退的背影喃喃地說了一句,她的神色也有些凝重起來。

    她的大宋潛伏於旅,成或敗,都要止於下元之夜了。

    十九年前,她才五歲,她的生身父親,鐵鷂子的一員悍將,被宋將李世輔給殺了。

    她家也因此敗落,受盡了苦難。

    十八年前,宋帝趙構,賜名給李世輔,從此變成了李顯忠。

    七年前,西夏皇帝賜了她一個新的名字,水芙,從此潛伏大宋。

    多年的忍耐,這血海深仇能否得報,就看下元之夜的換日計劃能否成功了。

    水芙眸中閃過一抹厲色,翩然轉身,步入房中,房門隨之掩上。

    湯思退出了側門,小巷僻靜,隻有他的車轎停在那兒,車上挑著燈籠,卻沒有主人的字號。

    轎簾兒放下,車轎緩緩駛離,“大茶壺”點頭哈腰的,一臉諂媚。

    直到湯思退的車轎走遠,“大茶壺”才眯了眯眼睛,回首望向高樓。

    樓上,水芙姑娘的閨閣中亮著燈,一道姣好的人影正款款地坐在梳妝台前。那

    窈窕動人的剪影,就投在窗子上。

    她正在梳妝。

    夜裏,良家女子都是卸妝休憩的時候,

    而這歡場歌樓中的女子,卻正是盛裝迎客的時辰。

    “大茶壺”的目光有著與他身份不相稱的敏銳,但隻是一刹,那精光便已斂去。

    他把角門兒關上,落了閂,慢慢向樓中走去。

    樓上,華燈溢彩,笙歌曼舞。

    街上,沒有主人名號的燈籠,隨著車子輕輕的顛簸,輕輕地搖晃著。

    坐在車上的湯思退微闔雙目,狀若老僧入定。

    心神焦慮時,他就喜歡到青樓上,尋一可意的妙齡女郎,一夕繾綣,以舒心意。

    事了之後,他的焦慮常會一泄而空,剩下的唯有疲憊,如此便能睡個好覺。

    但今天感覺,效果似乎並不好。

    他心裏還是有一種壓著一團火的感覺。

    那火上壓了厚厚的一層煤,一旦挑開,火苗子立即就能竄出來。

    唯其壓著,隔絕了空氣,就隻能隱忍著,慢慢地燃燒著,仿佛無法爆發的火山。

    十月十五,下元節。

    冬寒乍起,農事暫停,萬具收藏。

    百姓要慶賀豐年,要用豐饒的物產禮敬天神、祈請祖靈。

    這是秋與冬的一個轉折,寒與暖,舊與新,悲與喜,生與死,終與啟……

    天子也要在這一天向祖靈獻祭,賞賜宰執以下錦緞。

    下元節也如上元節一般,要放燈觀火,大放炮仗。

    農夫的收成是莊稼,那天子的收成是什麽?

    這一天,正適合用來讓天子向祖靈獻祭,稟報他立下的赫赫武功。

    這一天,兒孫要為死去的先人燒寒衣,也正適合天子為戰死的英靈奉祭一杯水酒。

    當楊沅把諸般立意闡述明白,晉王趙璩便果斷決定,天子閱兵、放燈觀火、大宴群臣、與民同樂之期,就定在下元節當日,十月十五。

    而湯思退要把言甚變成趙諶,也就在這一天。

    他必須選擇一個聲勢浩大、文武百官與各方民眾大聚集的時間,來完成“換日計劃。”

    完顏亮奪取帝位,隻用了九個人,深夜入宮,刺王殺駕。

    然後,軟硬兼施,迫使禁軍統領臣服。

    接著,假傳聖旨,引絕皇帝的死忠大臣進宮,在宮壁夾牆之間,一通砍殺。

    反正始終是完顏家的人坐江山,其他大臣根本沒有必要搭上身家性命,去為一個已死的天子伸張,

    於是,大局已定。

    但,宋國這邊不成。

    趙諶這個根正苗紅,比趙構都還合理合法最為正統的皇太子,終究是離開大宋快三十年了。

    他在大宋的根基,全靠以言甚身份回來以後,漸漸拉攏過來的一群人,遠不及當初的完顏亮一般根基深厚。

    如果前線戰事金國大勝,兩淮之地落入金人之手,金國大軍陳兵於長江北岸向大宋施壓,那麽這“換日計劃”就容易的多。

    可現在的話,就得借助民意了。

    當最正統最合法的大宋皇太子現身於此,為所有人知道的時候,就沒有人敢對他公開的刀兵加頸。

    他所做的一切,你甚至不能稱其為弑君或反叛。

    湯思退也是近幾日才知道,那位榻上讓他十分愉悅的水芙姑娘,居然是西夏國的一名間諜。

    這一次,是金國的“血浮屠”和西夏的“飛鷂子”兩國最強大的諜報組織,聯手搞的一出政變。

    這讓湯思退心中稍安,或許……真能成功的吧?

    雖然這樣寬慰著自己,他還是焦慮不安,徹夜難眠。

    但,他沒有退路了。

    讓他就此歸隱,做一個投閑山林之人,他不甘心。

    當他猶猶豫豫地邁出第一步,便再也無法回頭了。

    ……

    江南美人與北地美人兒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情。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晉王趙璩新納的兩個美人兒就是北人。

    其中一個叫任寒酥,寒酥是邯鄲人。

    羅敷是邯鄲人,秦始皇的生母趙姬也是邯鄲人。

    燕趙美人兒,身材高挑、身段凹凸,體形健美,有著迥異於江南水鄉女子的風情。

    晉王新納的另一個美人兒叫鮑扶光。

    扶光出身於雲中,也就是山西大同,那兒可是有名的“皇後之鄉”。

    曆史上,出身雲中而為皇後的數量,此地堪稱第一。

    不過這也正常,農牧交錯之地多紅顏,但也要當地相對穩定,有機會出世家大族,才能有機會與皇室聯姻。

    這兩個條件都符合的也隻有山西地帶了。

    兩個美人兒不同於南方美人的纖巧輕盈,她們性情開朗爽直,尤其惹晉王喜歡,一時間自然就成了他的新寵。

    隻是,晉王納選美人兒的頻率實在是太快了,後宅已經快要安置不下了,而晉王又不舍得委屈了她們,壓縮愛妾們的生活空間。

    所以,他正在忙著跟左鄰右舍打交道,想高價買下人家的宅院,從而擴充晉王府的麵積。

    這事兒一時間還沒辦成,因為有些人家哪怕你出高價,他也不願賣了祖宅。

    所以,扶光和寒酥兩位姑娘就和李鳳娘一樣,暫時被安置在晉王府的客舍之中。

    李鳳娘的住處,與扶光姑娘的住處緊挨著。

    “鳳娘姐姐,我爹爹和娘親就快回來了。”

    趙寧兒哭喪著臉來找李鳳娘。

    從不曾嚐過自由味道也就算了,可這些時日,她能出宮遊玩,還能吃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快樂的不得了。

    一想到爹娘回來,她可能又要回到那坐牢一般的日子,趙寧兒隻覺得天都要塌了。

    所以,她就想求助於李鳳娘,幫她想個主意。

    “那我也沒辦法呀……”

    一想到寧兒她爹娘是皇帝和皇後,李鳳娘也覺得無奈:“我爹要是你爹就好了,我爹可寵我了,我想怎麽著就怎麽著。”

    “爹爹又不是想換就能換的,那你說怎麽辦呐?”

    李鳳娘好勝,被她一求,不想顯得自己很沒本事。

    她認真地想了想:“要我說,這事兒得去找楊家叔父。”

    李鳳娘對趙寧兒道:“叔父剛立了大功,我聽王妃娘娘說,你爹現在可寶貝他呢,他替你求個情,你爹肯定答應。”

    趙寧兒喜道:“鳳娘姐姐說的有道理,那咱們去找他?”

    李鳳娘道:“他不是在城郊禁營校閱兵馬呢麽,你可以出城的呀?”

    “不呀,咱們去求我姑啊,我姑隻要點頭,姑夫肯定答應。”

    兩個小丫頭嘀咕了一陣,就高高興興地從廊下跑開,準備去楊家纏磨鹿溪去了。

    旁邊一扇窗子半掩著,臨窗坐了兩個姑娘,都是身材高挑、明豔大方的類型,一看就有北方氣質。

    趙寧兒和李鳳娘的一番對話,被她們聽了個清清楚楚。

    “大宋的皇帝要回京了……”寒酥幽幽一歎,神情有些複雜。

    “這日子過的好快……”扶光的雙拳慢慢地握緊了:“現在,我倒是有些懷念以前度日如年的日子了。”

    她的唇角微翹,有一抹譏誚自嘲的意味,隻是寒酥並沒有扭頭看她。

    寒酥道:“是啊,那種日子雖然難過,卻叫人覺得,這一輩子好長……”

    寒酥目光閃動著,她沒有勇氣去看扶光,卻語含試探地問道:“你覺得,是那樣長的日子好,還是現在這樣短的日子好?”

    扶光幽幽一歎:“長或短,能由得我們自己作主麽?”

    寒酥沒有試探出什麽來,沉默半晌,便也隻是幽幽一歎:“是啊,我們……身不由己,如何做得了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