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不記得,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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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禮部的那名典禮郎能到禦前做導引官,那也是考察過他的三族,清清白白的良家子出身。

    誰能想到,他竟會弑君呢?

    此時,站在前麵準備向皇帝稱賀的百官因為角度問題,而且也不好就這麽一直正視天子,所以還沒有發現異狀。

    但趙瑗身邊的四名保龍殿太監雖也大感驚訝,卻已動了。

    兩名最近的太監齊齊出手,袖卷如龍,擊向那個典禮郎手中的雙帽翅。

    宋朝官員的帽翅一般采用兩種材質之一製成,鐵或竹,外邊再裹以烏紗。

    材質用的最多的是鐵,否則那帽翅一旦不慎折斷,尤其是在重要場合上,那是很失儀的事情。

    而且,官帽的帽翅折斷,也太不吉利了,沒有哪個官員願意出現這樣一幕。

    而這鐵帽翅,此刻就像那典禮郎手中的兩枚峨眉刺,狠厲地刺向趙瑗。

    大袖如龍,漫卷而至。

    木恩的鐵袖功,就是得到保龍殿上一代殿主,也就是小駱的師傅指點才練成的一門絕技。

    此刻由保龍殿兩個太監使來,威力竟似比木恩還要高明幾分。

    那鐵帽翅撞上兩團雲袖,竟然彎折了。

    隨後,兩隻大袖就在典禮郎的胸口炸開。

    暗含的內勁兒直透內腑,典禮郎“噗”地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染紅了那團雲朵般炸開的大袖。

    隨後,袖底藏著的兩隻手,軟綿綿地拍在了他的胸腹之間。

    那典禮郎的一百多斤的身子,“呼”地一聲,就從典禮台上飛了下去,砸進正在站列隊的文武官員中間,砸倒了幾個官員,現場頓時大亂。

    四個太監刷地一下,將趙瑗團團護在中間。

    另一個典禮郎嚇得抖若篩糠,雙膝一軟,就跪在了階上。

    “陛下饒命,臣……臣臣什麽都沒做啊。”

    小駱負責的是整個觀禮台的安全,但是有了楊沅示警後,他不僅把官家身邊的警衛力量加強了一倍,自己也就在左近逡巡。

    此時他身影一晃,就已出現在皇帝身前,臉色森冷,厲聲道:“下去!”

    那典禮郎連滾帶爬地逃下了高台。

    趙瑗雖驚不亂,奮力撥開兩個太監,向下看了一眼。

    城頭百官一片驚亂,好在他們站到這高台前,恰好擋住了城下視線。

    而且城下也正大亂,刀光劍影,正在……殺俘?

    趙瑗心中稍寬,沉聲吩咐道:“護朕下去。”

    小駱立知其意,向前打個手勢,然後雙手紮撒著,親自護在前麵。

    四名太監後邊夾著趙瑗,一步步走下台階。

    隨著小駱一個手勢,城頭守軍立即把遍插城頭的龍旗集中到觀禮台正前方。

    一麵麵旗幟插下,被風一吹,旗麵漫展,將城頭遮了個嚴嚴實實。

    城下便是有在樓閣牆頭、樹上觀禮的百姓也完全看不清城頭情形了。

    這麽做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如果有神箭手在遠處埋伏,這時也會失去目標。

    所以這遍插大旗,倒不單純隻是為了遮掩城頭的亂象。

    如此驚變,令城頭百官也大感震撼。

    沈該、魏良臣兩位老宰相雖驚不亂,二人立即往階前一站,沈該厲聲道:“城頭所有人等,不得慌亂驚呼,不得四下走動,原地待命!”

    湯思退、陳俊卿等參政大員也刷地一下,在他們身前又布下一道人牆,厲聲把首相沈該的話重複了一遍。

    兵部和樞密院的官員畢竟是武職官,麵對這樣的一幕格外鎮定一些,立即左右一站,維持秩序。

    兵部郎中雷應星大聲道:“眾大臣切勿慌亂,原地待命,快請陛下還宮!”

    小駱頭前護著,目光冷冷掃視,身後四名保龍殿太監護著官家趙瑗,一步步下了台階。

    在隻剩最後兩階時,趙瑗站定,經過片刻的慌亂,他此時已經穩定了心態,朗聲吩咐道:“此處由首相負責,騷亂須盡快平息。朕去城樓稍歇。”

    “萬萬不可,陛下快請回宮。”

    沈該一聽,急忙轉身勸說趙瑗離開。

    趙瑗平靜地道:“今日閱兵耀武,乃國家大事。朕若就此離開,這便是國之醜事。卿勿多言,速速平定騷亂。今日,朕必須重新站在城頭!”

    沈該無奈,退後一步,躬身道:“老臣遵命!”

    趙瑗一舉步,以小駱為首的五太監猶如他肢體的一部分,同時有所感應,同時舉步向前,沒有給他造成絲毫阻礙。

    小駱頭前開路,示意官兵、大臣們讓開一條道路,準備護送皇帝進入城門樓。

    “哎呀!”

    小駱身形剛過去,湯思退忽然被人擠撞了一下似的,他正俯身向官家行禮,一時站立不穩,一頭撞向沈該。

    老首相偌大的年紀,他才三十多歲,吃他一撞,老首相如何站得住,向前一栽,就摔向官家趙瑗。

    趙瑗被四名太監緊緊護住,沈該一頭正紮向左側兩名太監中間。

    兩個護龍殿太監眼見首相一個踉蹌,摔向他們中間,急忙伸手去扶。

    老首相年紀大了,他們若不管,這一個頭磕下去,要是正好磕在官家腳下的台沿上,隻怕要性命不保。

    就是這個機會!

    正站在“第二道防線”上的兵部郎中雷應星驀然旋身,雙目赤紅,拳鋒上緊握著他的銀魚符,以做了手腳,已然變得鋒利的魚符尾部為刃,狠狠一拳,打向兩名太監露出的刹那空隙。

    被迫追隨湯思退幹了這樁掉腦袋生意的許多官員,是舍不得他們的地位和權力。

    失去這一切,於他們而言,比死都難受。

    但是如雷應星之流,則不僅僅是為了富貴榮華豁出性命賭一把,而是因為他的把柄太嚴重。

    雷應星,起於西軍,他幹過“殺良冒功”的事。

    殺良冒功,自古就有,明清最盛,但其他朝代也不是沒有。

    從秦朝開始,就對殺良冒功現象開始嚴查嚴懲,但仍是屢禁不止。

    這種現象多發生於地方官府勢力薄弱,地廣人稀的邊疆地帶。因為這種地方一旦出了事,很難查的清楚。

    朝廷派往西北的“走馬承受”,就負有核查軍功軍紀的責任。

    “走馬承受”類似監軍,隻是監軍是臨戰派出,戰罷還朝,而“走馬承受”則常駐軍中,不因一戰而設。

    雷應星身為軍中將領時,曾經有過“陣斬敵酋一千三百二十八級”的輝煌戰績。

    結果“走馬承受”查勘得知,實獲敵軍首級隻有一百二十六級,其餘一千二百零二級皆係斬殺的敵占區和自己邊區的百姓。

    因為裏邊的老弱婦孺太多,這事才露了馬腳。

    而收了他的錢,最終替他遮掩下此事,並因此功,使他得以入朝做官的那位“走馬承受”,就是如今的兵部侍郎張舒放。

    “噗!”

    雷應星夾著利器的一拳,狠狠打在了趙瑗的肋下,肋骨頓時都折了幾根。

    變生肘腋,幾乎驚呆了所有人。

    小駱在他墊步出拳的刹那就已心生感應,身形鬼魅般一轉,卻還是遲了一刹,被他一拳打中官家的左肋。

    雷應星掌心緊扣銀魚符,勢若瘋虎,一拳擊中,正要再出一拳,小駱的一隻手已經到了。

    為了避開沈該、湯思退等大臣,小駱一隻手以極刁鑽的一個角度探過來,小指尾掃在了雷應星的左眼角。

    雷應星一顆眼珠“啪”地一聲炸裂開來,整個人慘呼一聲,便斜著摔了出去,仿佛額頭挨了狠狠一槌。

    “走!”

    小駱厲喝一聲,四名保龍殿太監也顧不得什麽體統了,一把挾起唇邊沁血的官家,一陣風兒似的就卷進了城門樓。

    ……

    宮門下,李顯忠舉刀導引,領著三名俘虜代表走向宮門。

    其後,水芙突然飛躍而來,一刀淩空斬下。

    若非楊沅已經先向李顯忠點明了“他”的身份,猝不及防之下,水芙這一刀,李顯忠還真未必避得過去。

    但是此刻,當水芙躍到空中,奮起全力,雙手握刀,淩空劈下的時候,李顯忠突然一個大旋身,“呼”地一下就到了她的近前。

    李顯忠還不到五十歲,這位“萬人敵”常年領兵,武藝從不曾擱下。

    水芙躍身空中,誌在必殺的一刀失去了對手,但她自己卻已騰挪無力了。

    李顯忠倒握儀刀,狠狠一拳,就打在了水芙胸腹之間。

    這一拳力道之猛,速度之快,水芙脊背一躬,但整個身子竟未被擊飛出去,全部力道都被她的身體硬生生承受了。

    李顯忠收拳,儀刀還鞘。

    水芙“砰”地一聲,重重摔在地上,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金諜?”

    李顯忠足尖一挑,就把俯伏在地的水芙挑翻了身子,足尖踏上了她的胸膛。

    水芙目中含恨,吐著鮮血,喘息地道:“我……是替父報仇!我父親……是西夏鐵林軍,第十組,沒羅埋布,拔跋嵬勝!”

    “哦!”

    李顯忠有些疑惑:“不記得。我殺的?”

    水芙破防了,那是她敬愛的父親,是她心目中英武無雙的父親啊!

    這個混賬的宋將是怎麽可以如此隨意地說出“不記得”三個字的?

    “我殺了你!”

    水芙尖叫,抓起她的刀,便欲縱身向李顯忠刺去。

    李顯忠屈著的腿猛然繃直了。

    水芙剛剛躍離地麵的身子被重重地踩下去,軍靴透力,直接踏碎了她的胸骨,骨刺紮入心髒。

    水芙一雙美麗的眸子瞪得老大,懷著無限的恨意,眸中的神采迅速流逝。

    但她最後看到的,卻隻是一個背影。

    李顯忠不記得她的父親了,也沒把她當一回事兒。

    他一腳踩碎了水芙的胸骨,便大步走向混亂的殺俘現場。

    他是獻俘禮的主持官,獻俘變成了殺俘,那他也得主持其事啊。

    李將軍是很看重責任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