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清回到臥室的時候，失魂落魄，步伐遲緩，懷裏抱著一根降魔杵，好像沉得手已拿不住了似的。

    她的眼神兒甚至沒有了焦距，迷迷蒙蒙的也不知在看什麽。

    眉真穿著小衣小褲，外邊則套了一套緞夾的長袍，顯得可可愛愛的站在她麵前。

    “喂？”

    眉真在梵清眼前晃了晃小手，笑嘻嘻的模樣，卻用帶點酸溜溜的語氣揶揄她。

    “今天怎麽這麽長時間啊，是不是我教你的樣管用了。”

    “啊？怎麽這麽長時間。”

    梵清嚇了一跳，我……我竟偷看了很久嗎？

    她有些心虛，臉也有些燙：“這府邸比較大嘛，所以……所以巡弋一圈要久一些。”

    眉真撇了撇嘴，她才不信呢。

    看小姑那臉蛋兒紅的，比她五房二嫂洞房燭的第二天一大早出來時還要嫵媚，唬弄誰呢。

    不過，她也懶得戳破了。

    聽三房七姐姐說，男人就是喜歡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說不定這就是撫帥和小姑之間的一點小情趣呢。

    梵清生怕她再問，忙道：“這麽晚了你還不睡，你這是去哪了？”

    眉真頓時眉飛色舞起來：“我看看房子四周環境啊，咱們以後要在這裏常住，我得看看，有沒有什麽想要改改的地方。”

    梵清更驚了，怎麽就在這裏常住了。

    梵清反駁道：“不可能！楊沅不是馬上要遷府治於劍州嗎？”

    “對啊！”

    眉真一拍額頭，但馬上又興奮起來：“那……劍州的府衙就要重新建造，正好從一開始就按咱們的想法設計一下。”

    “咱們？”

    “對呀，小姑，咱倆住一塊兒唄，以後還能互相關照。”

    梵清想，嗯，三年期內，倒也不是不可以。

    這段日子相處下來，她也發現了，自己這個小侄女雖然嘴巴很厲害，其實心地還是很善良的。

    最恨自己的時候，她也不過就是發發脾氣，隻是一個有些驕縱的富家千金罷了。

    “好。”

    梵清點了點頭。

    眉真又笑了，笑靨如。

    這段時間相處，她也發現了。自己這個小姑，許是從小待在山上的原因，其實沒什麽心機。

    看，一直否認，這不就被我套出口風了?

    小姑剛才果然是去找楊沅廝混了。

    看到梵清眉眼間帶怯含羞的模樣，眉真不禁有些心癢癢的。

    那種事情，真的很奇妙嗎？

    以前聽出嫁的姐姐們和嫁進來的嫂子們開葷腔時說過，卻一直不太相信。

    可是看小姑現在這副小尼姑思凡的樣子，好像是真的誒。

    梵清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她發覺自己的“他心通”越來越不準了，分辨不出太複雜的情緒。

    但，還是本能地被看的有些不自在。

    “睡覺！”

    梵清說完，把降魔杵一放，寬去衣袍，便翻到了床榻裏邊。

    自從第一夜，眉真說要看著她，讓她睡裏邊開始，就一直是眉真睡外側了。

    眉真笑嘻嘻地吹熄了燈，轉身也摸上了床。

    梵清已經轉過身去。

    可燈光一滅，她馬上就想起了那從未見過，從未想過的一幕幕畫麵。

    梵清不禁像一隻小貓似的蜷起了身子，似乎，這樣才有安全感。

    ……

    清晨，用過早餐，刀妃妃把自己好好地打扮了一番，把她繡好的荷包揣進懷裏，鼓起勇氣去找楊沅。

    “刀姑娘，王先生和寒先生一大早就來了，說是有要事與我家老爺商量，現在正在書房。您看……”

    “哦？”

    刀妃妃攏了攏繡著豔麗山茶的披風，對大壯微笑道：“我也沒有什麽要緊事，那我先回去，等撫帥不忙了再說。”

    大壯還要說什麽，刀妃妃已轉身嫋娜而去。

    大壯皺了皺眉。

    他現在已經開始學察顏觀色了。

    這位刀姑娘方才的神色有些緊張、有些期待，可是聽說現在見不到老爺後，雖然有點失望，卻又有點輕鬆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那感覺……

    對了，就像他小時候上“蒙學”時，先生提前留了功課，說是次日一早要考。

    他緊張了一宿，到了次日一早趕到學堂，先生卻叫人來說他有急事，讓學生們上午先自習時一樣。

    真是……奇怪。

    難道我家老爺也給她留了功課？

    大壯搖搖頭，很是不解地走開了。

    ……

    書房裏，楊沅騰地一下站起來：“王先生，你說的是真的？”

    王長生自信地道：“不會錯的，老夫發現之後，自然要再三確認，反複勘察，確定無誤的。”

    楊沅聽了，便激動地在房中踱起步來。

    他性情一向沉穩，但現在真的是控製不住了。

    寒千宸方才就給他帶了許多好消息，尤其是那個硝石礦的存在，更是解了燃眉之急。

    沒想到王長生這裏還有一個更加叫人振奮的消息。

    川峽經濟如此發達，卻還是在嚴重受製於鐵錢的貨幣政策之下的。

    如果能夠開采出足夠的銅，就能向朝廷申請在潼川路建立鑄幣機構。

    現在大宋的鑄幣機構主要是利州紹興監、饒州永平監和睦州神泉監等幾處所在。

    都是依托原材料豐富的所在。

    如果真的能發現豐富的銅礦，川峽四路用鐵錢的曆史將徹底成為過去。

    王長生說那裏還有豐富的金礦，有了足夠的金子，交子的發行也就有了保障。

    隻是，涼山州現如今屬於大理國……

    楊沅走到牆邊，那兒掛著川峽四路及周邊地區的地圖。

    這是一副軍用級地圖，等王長生和寒千宸依據他們一年多的勘察，在這份地圖上再做豐富之後，便能有一份更詳盡的地圖了。

    不過，現在這份地圖，對楊沅來說也夠用了。

    楊沅仔細端詳著涼山州的所在，越看越是眼熱。

    寒千宸好歹是做過官的，雖然當初隻是樞密院裏一個被人遺忘了的占卜官。寒千宸眉頭緊鎖，憂心忡忡地道：“撫帥，那裏可是大理國的地盤啊。”

    楊沅頭都沒回，他死死盯著地圖，看著大理與成都府路、潼川府路和夔州路接壤的邊界地區。

    楊沅一字一句地道：“寒先生此言差矣，大理地區，自古以來就是我中原帝國之領土。”

    楊沅回過神，正色道：“從秦朝時候起它就是了。到了大唐開元年間才分裂出去，自立為國的。”

    寒千宸咧了咧嘴，這……這話他不好接啊。

    不過，寒千宸還是硬著頭皮道：“但是，原大理王段和譽向我大宋稱臣請封，我大宋也認可了的呀。

    如果想和大理開戰，恐怕朝廷未必同意吧？”

    “不錯！”

    楊沅又踱起了步子：“我們是正義之師，必須師出有名。沒有借口，可不好翻臉。”

    寒千宸的唇角抽搐了幾下。

    撫帥，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麽？

    楊沅忽然站住了腳步，兩眼一亮：“楊連高！此人可用啊。”

    幸好他死皮賴臉地跟我來了潼川府城，還沒回大理去。

    你有野心？

    不要緊，我幫你啊。

    桀桀桀桀桀桀……

    楊沅笑容一斂：“兩位先生這一年多來勘察的資料，比金珠玉寶還要重要，比十萬大軍還要重要，放在三台山是對的。

    回頭，本官再去三台山，聽兩位先生詳細講解勘察結果。

    兩位先生先回吧，你們的功勞，本官記下了，不日，必有回報！”

    王長生和寒千宸心中歡喜，他們的才學終於有人重視了。

    隻不過，二人口中還是謙遜一番，這才告辭離去。

    他們一走，楊沅便站在廊下，揚聲喚道：“大壯，速去請大理楊公子來。”

    刀妃妃這邊，遲遲疑疑地回了自己院子。

    剛剛鼓足勇氣，想去向楊沅表白時，仗的就是突然莽起來的一股子勇氣。

    忽然被意外打斷了，這時反而緊張起來。

    不對呀，我這一廂情願的，人家楊撫帥就一定會喜歡我嗎？

    他……他那麽好，身邊又不缺美貌的女子。

    一時間，竟有些患得患失起來。

    麵前忽然出現一雙鞋子，刀妃妃抬頭，便看到表哥楊連高正笑吟吟地看著她。

    依舊是麵如冠玉，風度翩翩。

    可忽然之間，刀妃妃便失去了曾經心動的感覺。

    “妃妃，你方才……去給楊撫帥送荷包了？”

    楊連高看到她去了哪裏，所以才一直等在這裏的。

    如今不等她回房，便迫不及待地迎上來。

    刀妃妃抿了抿唇，輕輕點了點頭。

    楊連高心中微微一空，畢竟是那麽美麗的一個少女，滿心滿眼的都是他。

    如今被他親手推入別的男人懷抱，他怎麽可能覺得舒服。

    不過，一想到將由此與楊沅建立聯係，獲得一個強援，以後爭奪帝位更有了把握，楊連高的傷感便被驚喜所取代了。

    不過，當著刀妃妃的麵，他自然不能表露出來。

    楊連高的表情變的十分複雜，依稀有三分恥辱、三分痛苦、還有四分不舍。

    他伸出手，激動地抓向刀妃妃，顫聲道：

    “妃妃，都是表兄無能，害得你為了我……”

    不知為什麽，看到楊連高如此痛苦的神情，刀妃妃忽然不覺得難受了。

    甚至……還有一些愉快的感覺。

    她縮了縮手，避開了表兄，微微垂眸，幽幽地道：“表哥，以後還是喚我表妹吧。

    妃妃這個閨名，表哥不方便叫了。”

    楊連高神色一僵，忽然之間，心裏便真的有些難受了。

    刀妃妃低頭瞧著自己的腳尖，心中隻想：如果是楊沅處於內外交困之境，他會舍得送出一心一意待他的女人，去解決他的麻煩嗎？

    不！

    他不會！

    他是那麽霸道的一個男人。

    而且，在南鄭校場時，他說過，他很小氣。

    我，刀妃妃，就喜歡他的小氣！

    表哥太大氣了，我不喜歡他了。

    這時，大壯趕了來，一見楊連高，便站住身子，道：“楊公子，我家老爺請你去書房，有事相商。”

    楊連高一聽，喜出望外。

    哈哈，真是立竿見影啊。

    表妹剛對他傾訴了情意，他馬上就對我另眼相看了。

    楊連高迫不及待剛要舉步，刀妃妃忽然舉手攔住了他。

    “表哥，請等一等。”

    “什麽事？”

    楊連高還以為表妹對自己餘情未了，心中自是得意。

    不過……

    楊連高用眼角餘光飛快地瞟了眼大壯。

    楊撫帥的隨行小廝可就在旁邊站著呢，萬一表妹說出什麽深情款款的話，被這小廝報與楊沅，可不毀了我的大好前程。

    想到這裏，楊連高立刻神色一正，莊重地道：“撫帥相邀，必有大事。表妹有什麽話，等我回來再說。”

    “不，表妹不是有話對表兄說。”

    刀妃妃道：“隻是，方才我去見楊撫帥時，他書房中有客人，我還沒有見到撫帥呢。”

    刀妃妃對楊連高柔聲道：“現在撫帥有了空，那……就該表妹去見他啦。”

    大壯一聽，接口道：“哎喲，可不是嘛。方才刀姑娘就去了書房。

    怪我，怪我，剛剛忘了稟報老爺，要不然，老爺就該先見刀姑娘的。”

    “表哥你看，表妹沒誑你吧。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

    你先等等。不然，表哥與我同去，你在外麵等著，也是可以的。”

    說完，刀妃妃向楊連高淺淺一笑，便翩然轉身，向楊沅書房走去。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