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阿婆緩了一口氣後，繼續講道。
    “我把這孩子從雪地裏抱起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快被凍僵了，但是他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卻看著我笑了，你說這麽好的孩子，他爹娘是怎麽狠得下那個心的？”
    聽著竇阿婆的講述，何大花的眼前似乎也浮現出來了當年的畫麵。
    不論阿福究竟是不是她的親生骨肉，他的經曆，她都心疼。
    何大花很快就抓住了方才竇阿婆話裏的關鍵。
    “阿婆，那……那條包著阿福的小紅被子，你現在還留著嗎？”
    當年她懷著孕的那段時間，苟家對她還不算是太過刻薄。
    何大花對於她腹中的孩子充滿了期待和愛。
    於是在懷孕的這段時間，她出去接了一些手工活，好幾個月下來，零零散散的也攢下來一些錢。
    差不多能做一條小被子了。
    為了迎接自己腹中的新生命，何大花特意扯了一塊紅布，親手縫了這條小被子。
    雖然這被子的布料和棉花都算不上好，但也是何大花的一片心意。
    接生那天，她在還有力氣的時候，特意讓接生婆等下用這個包她的孩子。
    結果等孩子生下來後，她就因為力氣耗盡，隻是匆匆看了模糊的一眼，就暈了過去。
    她甚至都沒有看清孩子的臉。
    再次醒來，時間已經過了很久。
    正當她想要看看自己孩子的時候，苟富貴抱著孩子進來了。
    當時的何大花完全沉浸在初為人母的喜悅中，一些不起眼的小細節她也沒有注意到。
    隻是現在，何大花突然想到，自從她生完孩子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那條她親手做的小紅被子。
    難道此小紅被子就是彼小紅被子？
    一想到這種可能，何大花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她緊緊地盯著竇阿婆的臉龐，等待著她的回答。
    好在竇阿婆的回答也沒有讓何大花失望。
    隻見竇阿婆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張口說道。
    “留著呢，我一直都留著，阿福的東西，我都留著呢。”
    “阿婆那……”
    何大花想要張口說點什麽，但是話都還沒有說完，竇阿婆就已經知道了她的意思。
    “我這就帶你去找。”
    說罷，幾人便匆匆離開了竇家村，朝著竇阿婆和竇福現在的住處走去。
    竇阿婆和竇福現在住的房子是兩間破破爛爛的草屋，外麵還圍起來一個院子，看著也是被人精心打理過的。
    這兩間草屋的位置很偏僻，周圍基本上也沒有什麽人家。
    當年竇阿婆帶著竇福被人趕出竇家村的時候，她無處可去，便帶著孩子回了娘家村子。
    但是她卻也回不去娘家。
    雖然家裏的人暫時對她都很好，但竇阿婆深知長久這樣下去，搞不好親人會變成仇人。
    於是便獨自帶著竇福搬到了村裏這處閑置的草屋。
    簡單的修繕了一下後，竇阿婆便操起老本行，靠著賣豆腐養活自己和竇福。
    後來她又找人蓋了間草屋，竇福又圍了個院子，這裏也總算是有了家的模樣。
    可惜她的身體不爭氣，好端端的突然就病倒了。
    阿福這些年賣豆腐的錢，也基本填到她身上。是她拖累了阿福啊。
    竇阿婆想到這裏心情有些難過，她低著頭進了自己的那間屋，在裏麵簡單地翻找過後，就拿出來了一張小紅被子。
    他們這些年總共也沒有多少東西。
    全部家當幾乎都擺在明麵上能看到的地方。
    何大花小心翼翼地接過竇阿婆找出來的那條小紅被子。
    看著被子上熟悉的陣腳，何大花的呼吸屏住、眼睛瞪大。
    這小被子竟然就是她當年做給她孩子的那條！
    這樣說，竇福真的是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沒有死？她的孩子還活著！
    嘀嗒、嘀嗒——
    何大花的淚珠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下又一下地落在手裏的小紅被子上。
    淚水打濕了紅被子，也把何大花的思緒拉回到了多年之前。
    她似乎又想起了孩子還沒出生之前的那段時光。
    雖然苦，但卻是快樂的。
    她那個時候以為用不了幾個月，他們兩個就可以見麵。
    她會好好愛她的孩子，看著、護著孩子長大。
    但沒想到命運弄人。
    孩子出生以後，她甚至連麵都沒有見上，就離開了她。
    老天爺真是和她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她以為她的孩子還在，可是所有人都說他死了，她信了，可她的孩子又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麵前。
    而且他們其實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見過了。
    “阿福，是我對不住你啊……”
    何大花流著眼淚，卻不敢抬頭去看竇福一眼。
    先前不知道兩人關係的時候，她敢光明正大的直視這個赤誠善良的好孩子。
    如今知道了，她卻退縮了。
    她好害怕在竇福的眼裏看到失望、怨恨……
    何大花的麵前，卻突然出現了一隻手，遞過來一條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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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擦淚吧。”
    竇福的聲音在何大花耳邊響起。
    何大花沒有第一時間接過竇福遞過來的帕子，而是抬起頭，驚訝地看著竇福。
    在竇福的眼中，她看到了關心和心疼，卻唯獨沒有在裏麵看到一絲怨恨。
    “娘，別哭了。”竇福說。
    “你、你叫我什麽？”何大花不可思議地看著竇福。
    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是真的。
    “娘。”竇福大大方方地又重複了一遍。
    剛才看到何大花的反應，還有那條紅被子，竇福基本已經猜到了一切。
    眼前的這個女人，就是他的生身之母。
    知道真相的竇福並不怪何大花。
    在了解到自己生父一家的為人後，竇福心裏清楚，這一切和他親娘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在那樣的環境裏能保全自己就已經拚盡全力。
    更何況苟富貴他們謀劃了那麽久，又怎麽可能叫何大花就這樣輕易察覺了。
    他和他親娘，隻不過是兩個苦命人。
    他們都是被傷害了的，他又怎麽忍心再去傷害何大花？
    伴隨著竇福這響亮的一聲，這次，何大花終於聽清楚了。
    她的眼淚並沒有因此停止，反而流的更凶了。
    他竟然不怪她。
    阿福懂事的讓她心疼。
    她好愧疚當年沒有護住他，又慶幸他還尚在人世，她還有補償的機會……
    “阿福，如果我當年早點察覺就好了，是娘不好，是娘不好啊。”
    “娘，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我相信現在的一切，一定都是最好的安排。”
    竇福的話，讓何大花的心裏稍感安慰的同時卻又更加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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