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潯聽得很認真。
    三年後。
    幼沅離開，說過些日子再來看陳潯。
    陳潯欣然點頭，看幼沅的目光如同看自己小女兒一般，眼中滿是寵溺。
    幼沅在海麵走了許久。
    倏然。
    她氣質渾然大變，目光深邃滄桑，儀態更是大氣無比，就連其身姿觀其一眼都能感覺出強大的可怕。
    幼沅唇角含笑：“潯老，還能吃您做的飯倒是太好...太好...”
    呢喃之音回轉天地間，她身影瞬間變得縹緲無比，離開東海。
    仙界浩大，世間如此。
    天地無主角。
    陳潯故人逝去的同時，恒古各方老輩的故人老友同樣也在逝去，亦如今日，幼沅看見陳潯在世，亦是一種莫大慰藉，恒古許多後輩、古尊亦然。
    道祖風采依舊...就好。
    往後日子。
    前來拜訪五蘊宗，前來拜訪陳潯者倒是越來越多。
    就連孟勝出現在陳潯身前的時候都變得多了一些。
    不是陳潯想見他們，而是他們想見陳潯。
    他們很高興。
    陳潯也很高興。
    五蘊宗的宴席也漸漸多了起來。
    沒有任何論道之音，也沒有任何福澤降世，隻是相聚一堂，簡單聊聊過往，也或許，仙途中最為精彩之處不是腳下的屍山血海，迎戰八荒天驕、強者，而是道友。
    他們聊起了當年，恒古仙疆從域外仙土騰空之時...
    每說到這裏時，不止是陳潯略微有些激動，眾人也顯得振奮無比，就像是回到了年輕時，恒古鼎盛，萬靈奮進，一同駛向未知之地，真是一段輝煌歲月。
    此時就連極衍聽後都會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那時候。
    大家都還在。
    記得，每個人都在。
    縱觀古史，或許如今才是恒古仙疆最為鼎盛的時候，尤其是迎來大道榜後，恒古仙疆爆發萬道興盛之景，無數絕世天驕並起，長生大道盛行。
    但對於他們這群老輩來講，或許那個充滿著未知、困苦、開荒驚喜的時代才是恒古最為鼎盛輝煌的時代，隻是歲月如洪流，從不止步，一晃眼，便過去了。
    “諸位，敬歲月。”
    “道祖！”
    “道祖...敬歲月！”
    “諸位，道，友，同飲！”
    ……
    這一日，環形山巔爆發絕世仙華，諸仙之言銘刻天地，引得五蘊宗各方弟子震撼抬頭，也引得玉竹山脈萬靈驚喜恭拜。
    後來。
    這番諸仙同飲之景變成了一幅天地遼闊畫卷。
    五行道祖陳潯，親筆。
    ……
    仙界曆八百萬年。
    亦如八十三萬年那一天，天色正好。
    環形山巔。
    曾經蔥鬱繁盛的百萬年仙樹，此刻枝葉枯黃，漫天飄，落葉翻飛，在山巔的天風中猶如昔年諸仙舉杯的餘音，化作一片片破碎的金光，散入蒼茫天地。
    山巔依舊寬闊無邊，曾經銘刻諸仙之言的大道石壁，還在溢散永恒光輝，照耀整片天域。隻是，飲宴的歡聲已無，往昔的身影俱都寂寂不見。
    陳潯今日緩緩坐在了當年那個席位上。
    仙風拂動他的衣袂，茶案依舊斑駁如舊，然而四周空空蕩蕩，隻有風聲與落葉。
    他靜靜凝望遠方，眸光深處仿佛一片蒼茫虛寂。
    當年道友並肩、豪飲開懷的笑聲，似乎還回蕩在耳畔，可回首處卻隻餘一人。
    山巔的空寂，與他眼中的空蕩，重疊成一幅極盡震撼又令人心悸的畫卷。
    隻見...
    山門外那棵永不凋零的樹冠頂部，奇鳴卷翅低頭，像是化為了一座了望山下浩瀚疆土的石雕。
    幼仙苑中。
    今日祭祖，仙墓映照芳華，赫然是幼沅生前靈光。
    萬獸山中。
    那聒噪的蛙鳴聲早已徹底消失。
    蛙道人逝去在一個雪夜中，是踩在陳潯肩膀上逝去的，隻是這次它不再吹噓當年萬族大殺伐時代的英勇，隻是在吹噓恒古仙疆的鼎盛輝煌，一路走來的不易。
    它讓陳潯好好活下去，一定要走到真仙之境，見識我等從未見過的仙途風景，那時候記得來墓前告知他們！
    那一晚。
    蛙道人是帶著滔天震撼逝去的，它竟在陳潯眼眶中看見了朦朧之色，呱...它笑了，看來自己在陳潯心中地位還是挺重要的，但最後它還是忍不住罵了陳潯一句：
    你給我護山仙獸一職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呱~~~！
    蛙道人安然瞑目，它是恒古仙疆最為傳奇的一位老輩，甚至是許多恒古仙人眼中的傳說。
    那夜。
    萬獸長鳴。
    百裏一族修士崩天而來，三千軍庭遙遙朝天拱手，送老將軍最後一程。
    沒過多少年。
    座山鴨也跟著逝去了。
    它逝去在陳潯的老宅中，那肥碩的翅羽還是那般讓人忍俊不禁。
    這天。
    陳潯召集五蘊宗弟子開席，為座山鴨大辦特辦，普天同慶，敲鑼打鼓。
    後來。
    恒古仙疆老輩便接連逝去。
    孟勝拜別陳潯，獨自離開了恒古仙疆，陳潯欣然應允，說道：“小夥子，希望你能比我走得更遠。”
    那日。
    孟勝在無數修士驚詫的目光下，在五蘊宗山門外整整拜別了三日才離開，此禮之重，引得天機道宮弟子旁觀，連他們都是一副震撼到了極點的模樣。
    不久後。
    白星漢、矢電、千無痕他們也前來拜別陳潯。
    他們說是要去仙界一個地方，完成老猢猻的遺願，日後再回恒古仙疆。
    這一去...
    至今未歸。
    姬昭與齊昊同行，同樣是要前往仙界一處地方。
    陳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齊昊，好小子...真能活，不愧是推演出如何種植長生仙藥之輩。
    他很高興，仙者當去追尋自己所想之事，甚至還真正賜下了‘寶物’，東西還不少，讓兩人有些受寵若驚，少有看見老祖這番大氣的樣子。
    到如今。
    恒古仙疆沸騰、熱鬧。
    就是顯得有些空空蕩蕩。
    今日。
    柯鼎來了，還是坐在原來的位置，他臉上多了些歲月痕跡，從原來那個玩世不恭的小老頭，變成了如今仙風道骨的‘老爺爺’，氣質大變。
    極衍風采依舊。
    他目露笑意，獨自踏步而來。
    就是身旁少了兩位隨行侍衛。
    自他們走後，極衍身旁便再無人隨行，他自詡不是什麽重情重義之輩，隻是習慣了他們在身旁，不在了，便不習慣了，也不需要有新人再來。
    姬坤負劍，手拿酒葫蘆，騎著仙獸而來。
    “嘿嘿，陳潯！”
    “渡世。”
    “嗬嗬，陳師弟，牛師弟，鶴靈小妹，小赤。”
    ……
    此時，陳潯眼眸那縷沉寂的目光消散，泛起了光彩，笑道：“謔，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