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林暗草驚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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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騰騰……”
    夜無眠把雙手抱在頭後,整個人縮成了一個輪狀,盡量用手和背部去觸碰地麵。
    內力也忙碌運轉起來,為他護住身體各處要害。
    好在這個斜坡雖陡,卻隻是一個草坡,土質疏鬆,地麵柔軟,沒有什麽凸起的尖銳石子、硬塊。
    且因下了連綿的大雨,這草坡被雨水衝刷得十分順滑,沒有什麽阻力,倒是讓他輕輕鬆鬆,就滾下了坡。
    除卻渾身上下沾了許多淤泥外,並無甚大礙。
    等終於控製住了身體,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正要繼續奔跑逃命,手上空空如也,心中立即像被塞了一塊大石頭進去,惴惴不安。
    他迅速合計道:“糟了,那龍鱗鐵鞘劍被我扔在草坡上了,現在的我,可謂是手無寸鐵!我方才有劍在手上時,也隻是略微勝過那大耳劉風。如若無劍,豈不是更加毫無勝算?這劍,斷然要撿回來不可!”
    連忙回頭,四處張望,急去尋那扔在草坡上的劍。
    再說那劉風,這大耳方才追逃時,腳下也是一滑,幾欲摔倒,奈何他輕功極好,在空中連翻兩個跟鬥後,止住了傾勢,竟然沒有摔個狗吃屎。
    隨後仔細著沿坡趕下來,正好看到夜無眠棄了劍抱住頭翻滾,心中大喜,順手將他的龍鱗鐵鞘劍撿了,才揮舞著八棱鐧,前來逼迫捉拿他。
    夜無眠看到劍已落入劉風之手,睚眥欲裂,驚呼一聲:“此番休矣!”
    說是如此說,到底還是求生欲強烈,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再運輕功,回轉身體,往前麵衝去。
    劉風見了,哈哈大笑道:“張賊,天要絕爾,爾還待往哪兒跑,爾且看看,前麵列的一隊人馬是什麽?”
    夜無眠極目往前看去,在這段空地的盡頭,清楚可見,有幾個插在地麵上的長杆火把,正頂著小雨,熊熊燃燒不絕,升騰起黑煙陣陣。
    火把照耀之下,一隊穿著古怪盔甲製式的軍士,正並排站立,直麵著他。
    這隊軍士,人數不多,隻有十人左右,但隊容整齊,軍姿肅穆。
    背著光、黑暗之中直挺,看不清麵龐,有如是魔神降世,令人膽寒。
    這十名軍士,手上各拿著一根燒火棍狀的東西,見到他時,同步抬將起來,與肩齊平,直挺挺地指著他,不知有何用處。
    夜無眠猶自疑惑不解,突聽得身後的劉風突然疾聲大呼道:“住手!神機營的弟兄們,快快住手!這個人不能殺了!錦衣衛南京鎮撫司點名要活的!”
    這話說得卻是晚了!
    夜無眠隻聽到一輪“砰砰砰”的震耳巨響,那十根燒火棍,火光齊發,刺眼的烈焰齊射,同時吐出帶煙的火舌來。
    隨後這時間,仿佛都慢了腳步,他好像看著什麽東西,正朝著自己飛來。
    要躲,身體卻沉重無比,想拉也拉不開,隻能眼睜睜看著這些玩意和自己越來越近。
    大多數都偏離了,仍有兩個黑乎乎的東西,正好打中胸口,內力都阻攔不住。
    一瞬間,那兩坨東西在胸口處炸裂開來,一股鑽心的撕扯疼痛,由中間往上,直湧到腦頂深處,立即超過了他可以承受的範圍。
    頓時,疼痛感,疲倦感,失落,寂寞,悲傷,以及幾分解脫感,聯袂而至,如煙花綻放在眼幕。
    咚咚咚的鑼鼓聲,好像響了起來,小時候在村子裏看過的宗祠社戲開場了,畫著大花臉的戲子咿咿呀呀地開著腔,唱起了從古至今流傳下來的悲涼曲調。
    他卻無心欣賞,意識再也支撐不住,留下一個“我要死了?”的疑問後,兩眼一黑,感官一沉,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夜無眠頹然倒地的同時,那大耳劉風踩著風雨趕到了。
    他見前方那夥神機營軍士,正裝填彈藥,準備下一輪發射,可能是把他,也當成了賊寇。
    他臉上一急,連忙大喝一聲,左手從懷中掏出腰牌,往前高高亮起,大聲道:“某乃南京錦衣衛鎮撫司某千戶所試百戶劉!”
    有神機軍士前來驗過了他的腰牌後,劍拔弩張的氣氛,才為之一鬆。
    劉風拉起夜無眠的肩膀,把他扶正,仔細查看傷情。
    見他的胸正當口,凹陷進去兩個黑乎乎的大洞,洞口裏邊,黑紅黑紅的骨血露出,肉被燒焦得猙獰翻開了,令人難以直視。黑洞旁邊,也被火藥燙得烏黑烏黑,血水混合物汩汩流出。冰冷的身子發著抖,虛弱至極。
    大耳劉風怒視著那上來查腰牌的神機營軍士,厲聲道:“爾等耳朵都聾了嗎?某都已大聲呼了住手,爾等還引銃發射!”
    這神機營軍士是個小旗,不服氣道:“劉試百戶,我們奉命在山下此處待命,上頭吩咐我們,但凡下山者,開銃射殺勿論,可不管什麽南京鎮撫司。”
    這人一開口,一股濃濃的順天府、北直隸一帶的口音撲來。
    劉風怔了一怔,暗忖道:“我雖名為天子親軍,畢竟隻是在陪都應天府,這群丘八才是真正的天子腳下。”
    思忖至此,氣先泄了三分,不敢再指責,隻是抱怨道:“哼,射殺勿論?是不是也要把某給射殺了?”
    那小旗拱手笑道:“怎敢怎敢?查驗過了腰牌,確實是劉試百戶您呐。我們從京師奉遣到應天,一進城,就聽得劉試百戶的大名,哪敢對您造次啊。”
    劉風沉默不語,連忙為夜無眠的體內,注入兩道內力,細心護住他的心室,止住他的流血。
    又一番查探,長寬了一口氣,道:“這賊寇也是命硬,十銃隻挨了兩銃,兩銃也都未中心髒,隻打斷了一些胸骨,燒碎了一些肉。要是調息、將養得當,應該死不了,上頭給下的活捉任務,也能完成了。”
    這個時代,火銃的準頭,跟不會出千的人去賭場下賭注一樣,全憑運氣。
    往往十銃齊射,中之四五,就已經是較高水平了。
    夜無眠也是幸運,隻中了兩發,神機軍士對此卻仍十分滿意。
    不一會兒,錢千戶帶著大隊人馬趕至。
    那錢千戶看著躺在地上的夜無眠,目中凶光一閃,就要撩起偃月刀,砍下他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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