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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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醫傾城,妖妃毒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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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站在街邊,穿一身素白袍子,外頭裹了層襲衣,烏黑的墨發一半紮進雪白的緞子挽成小髻,另一半垂下,如水瀑一般光華。
這一身裝扮已比以前來的樸素不少,身上幾乎沒有任何飾物點綴,身後還背著一把用素布纏好的劍,一柄傘,腰間掛著個水袋,顯然長途跋涉而來。
雪白雪白的人兒和馳道上、屋簷上、蜿蜿蜒蜒的遠山上的白雪化為一體。
但他淺淺一笑,人又雲中日悄悄露了頭似的,光華乍現。
他極美,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彎彎的,澄澈的亮著溫暖的光芒。
“阿裏。”
“長音?”
離盞剛叫出口,驀然想起自己不能再喚這個名字。
這是他原本的名字——顧長音,代表著他不可告人的身世——顧扶威的同父異母的弟弟。
他現在姓段,名淩霄。
“淩霄。”離盞喚了稱呼,也不安的四下環顧了一周,似乎沒人將少年與千山殿的大名鼎鼎督教聯係在一起。
“我這麽喚可好?”
段淩霄含笑點頭,一輛馬車馳騁而過,他退開。
結板的冰渣子裏還是被車壓出不少雪水,無防備的濺在他錦靴上,他也不惱,閑庭信步的走過來,從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眼,最後望著她的眼睛,麵色有些羞狀,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裝得從容。
“許久不見,阿離似乎輕減了不少。”
“是麽?旁人倒沒這麽說過。算來真的很久沒見了,自從上次公子手下的門徒惹事,匆匆辭別離去,爾後就再沒碰上過。對了,那日好像是公子的門徒和胡人有染,我猶記得因為公子身世的緣故,被西域各勢力追殺,你的門徒和胡人有染,可是個叛徒?”
段淩霄麵露慚愧,好像是徒弟背叛了他,反倒是他的錯一般,“此事……廢了些周折,算是處理妥當了,就是之後沒來得及告知姑娘,便被掌門傳回了千山殿,叫姑娘掛心了。”
這便是承認了門徒中又出了個叛徒。
“噢,處理妥當就好,公子以後當多多小心,尤其是身邊的人。”
“嗯嗯。”
“公子怎麽到京城來了?”
“我把師父的信給督教看過以後,督教就帶我來找師父啦!”小猴兒得意洋洋的說,嘴邊糊著一圈紅薯泥,活像啃了屎似的。
她和段淩霄皆扭頭笑,一陣過後,二人掩著路邊走邊絮叨起來。
段淩霄說“其實見到淼淼的時候,我心裏就有些不安。猜想阿離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麻煩,才會把他托付於我。後來拆了信,信中阿離未將原因說得十分清明,我心中愈發不詳,怕阿離這邊出了什麽變故,便立馬下山帶他折回來看看。”
離盞不好意思的揉揉淼淼的頭。
她知道段淩霄是個心地頂善良的人,收留淼淼是必然,可她沒想到段淩霄會如此在乎她的安危,這大風雪天的,竟然千裏迢迢的趕來!
畢竟她信裏也沒說什麽生離死別的話,隻道最近手頭很忙,顧不上孩子,勞煩他照看一段時間。
沒想到,他卻想得這樣多……
離盞不由掐著手指算了算,“藥商從京城到千山殿,最快也要半個月,照這麽算來,你帶淼淼回京,攏共就花了幾天的時間?”
這未免也太快了!
“京城多雪,我算著日子這邊應該開始冷了,怕雪下大了封了道,便與淼淼棄了馬車,騎了匹快馬抄了些近道趕來。”他拍拍襲衣領子上那一圈不大舒展的皮毛,顯然是被雪打濕了過自然吹幹,便擰成一團一團的。“說來也巧,再晚一日都趕不上,我剛和淼淼坐船過了元河,後兩天就聽說元河就冰封了,一隊人馬強行渡過,還掉進了冰窟窿裏。”
“這樣啊……”
離盞低頭看著淼淼,以掩虧欠之情。
段淩霄還以為她心疼孩子長途跋涉,連忙道“不過淼淼被我捂在襲衣裏,倒是……”
“督教懷裏可暖可暖拉,像火壁一樣,靠著就能睡半天!每到驛站還會買湯餅給我吃,臨走還會順兩袋栗子磅在身上,我要吃時,他捏捏袋子,栗子就全剝開啦!”
“你小聲些,別一口一個督教沒玩沒了!叫淩霄公子。”
“噢,淩霄公子。”
段淩霄看著他一張花貓臉,忍俊不禁的抽了白白的絲巾遞給他,他倒也不客氣,接過去就擦嘴,完了之後還墊在手心裏,繼續吃那半個紅薯。
“你別糟蹋了人家的絹子,沒看見是亢羽絲的麽?”
“阿離……”
“嗯?”
“你可是遇上什麽麻煩事了?”
離盞頓了頓,“稍微棘手,不過眼下已處理了一大半,應當沒什麽問題。”
“什麽棘手的事?”
離盞斂著眼睫,神情避諱。
“是在下僭越了。不過我沒有什麽窺探之意,隻想知道阿離現在處境如何,若有能幫上忙的地方,我定竭盡所能!”
段淩霄越是慷慨,她越是難安。
他二人的關係,似乎沒有好到這種地步。
要說人情虧欠,算起來,她並未為他做過什麽了不得的事情,救他的性命,也隻是受顧扶威的逼迫罷了。
反倒是他,真真切切的救過她。
因著他對自己的好,離盞打心底不想支支吾吾的瞞著他,好像人家千裏迢迢的趕過來,自己卻完全不把人家當朋友似的。
可也正是因為他的好,她也不忍心想把他攪進這壇泥沼裏來。
再說了,這都是官場上的搏鬥,他就算知道了也不能做什麽。
離盞籌措了下語言,故作輕鬆的笑了笑“我倒是有心向公子坦誠,隻是公子是江湖中人,此事卻牽涉在朝廷之中,若說出來,你我都多有不便。公子且把心擱回肚子裏,反正難的關頭都過了,公子不帶淼淼回京,過段時間我也該去接他。”
“官場中的事?”段淩霄愁眉緊思,隨後壓低了聲音,“我在路上倒是聽不少百姓議論,說太子經商三十億,皇帝有意要罷黜東宮。可是與這些有關?”
離盞猶豫“多少有些幹係吧。”
“怎會……阿離,那是東宮!”
離盞不知如何回應。
良久,段淩霄約莫覺得自己太急,又和緩了語氣道“那阿裏是在哪一邊?”
“自然是形勢好的那邊。若公子實在不放心,不妨在藥局裏住上一段時日,正巧最近路不好走,待晴過一段時日,我這邊事情也落畢,公子放放心心的啟程可好?”
段淩霄低著頭,悶想了會後道,“也好,此事不畢,在下斷然不能放心。”略略躊躇,又道“不過我一男子,突然住進阿離的藥局恐不合禮數,我在你藥局附近打家客棧就好。”
“那銀子我來出。”
“呃……”
“你千裏迢迢而來,地主之誼總要讓我盡盡。”
段淩霄哪裏說得過她,隻好應下了。
離盞給他打了間上好的天字房,又目測了他的身量,讓巧兒去買了些新衣裳來換洗。
把段淩霄安頓好後,天色就黑了,離盞帶著淼淼回了藥局。
小猴子回去便把包袱解下來,裏麵除了麵具和走時帶著的一些泥人以外,多了許多小孩子的玩物。
七巧盒子,波浪琉璃,竹編蚱蜢,樣樣都精巧得緊。
他得意洋洋的展示給她看,嗬,料想就是他從段淩霄手裏騙來的。
還煞有介事的爬上凳子,比劃著千山殿有多高,“那麽那麽高,一眼望去,大雁都在腳下飛過。督教站在雲巔像個仙人,風呼呼的吹著他的袍子,好像下一刻就會乘風飛入雲裏,我站在督教身旁,怕他飛走了,便使勁抓著他的袍子,亦像個仙童!”
“你像個屁!”離盞幾乎一口茶要噴出來,咳嗽兩聲後忍不住道“哪個仙童像你這般渾圓!即便淩霄公子真的能飛,有你傍在身上,便猶如秤砣壓著羽毛,頃刻間就頭栽地了!”
他叉腰,“師父有所不知,當時我穿一身小白袍,是紗衣的那種,我數了數,七層呢!門中人見我跟在淩霄公子身後,都以為我是督教門下弟子!”
“反了!”
離盞厲聲,潑猴兒便不敢言語,從凳子上慢慢的爬下來躲在巧兒身後。
“才去幾日,你便要叛變!你過來!”
“師父……”他扭扭捏捏的拖腿到她麵前。
“走了這麽多天,你想不想我?”離盞逼問。
他撲進她懷裏,小腦袋瓜子往裏使勁兒鑽,“先前不想,可是有一晚我做夢夢見在背醫書,背不出來,心想師父要打我了,嚇得醒過來,可督教的房間好大,好空,我揉揉眼坐起來,找不到師父,我便哭了。”
離盞搓搓他的牛角辮,“你嚇尿了?”
“不曾尿,雖然書裏說,山上多精怪,夜裏吃小孩,可師父一直教導徒兒,這世上沒有鬼神,行醫之人,隻信自己,不信其他,我便也不太怕。”
“那你哭什麽?”
猴兒眨眨眼,“督教白日裏問我,什麽時候拜在師父門下,其間可曾離開過師父?我想了想,說‘自有記憶起就拜在了師父門下,一刻都未曾離過’。督教當即皺了眉頭,整日不曾露過笑顏。我夜裏醒來,便想……師父會不會不要我了?”
離盞抱他愈發緊。
“我不要你?!我養你這些年,你一年比一年能吃,我血本都賠進去了,如何舍得不要你!”
“師父!”
師徒二人正是交心的時候,突然門被人扣響,聲音急促,巧兒問是誰,又無人應答。
奇怪了。
巧兒隻好去開門,伴隨著嘎吱的響聲,門打開,外頭矗著個蓑衣少年,一身披著雪,神情焦急,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似的,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東宮常來給她傳信的那個小太監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