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葉底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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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主仆三人站在熱鬧忙亂的院子裏,竟沒一個人跟他們打招呼。來來往往當他們是空氣一樣。小朱奇怪正要發問,高鳳已經附身過去低聲道:“如今他家生意做大了,天天都有客人上門,不稀罕了。”
    “哦,原來是這麽回事。那夏姑娘的院子在哪兒?”這廝偷偷又問。高鳳伸手一指,斜前方那座小院就是。朱厚照正要邁步走進夏寧那個小院,朱厚照忽然止步低聲問道:“夏老頭在不在?”
    高鳳一愣,他也沒準備,急忙又看向小順子。小順子機靈地一點頭,嗖地一下沒了蹤影。朱厚照主仆在原地等了沒多久功夫就跑了回來,興奮說道:“不在,好像夏老爺子父子都出去了。”正是太子的大好機會哦。
    “不在也不能這麽進去。”小朱收回腿,賊兮兮地笑道:“我得給她留個好名聲!”。
    高鳳看他那樣兒,心裏直犯嘀咕:這是留好名聲的節奏麽?
    清幽的小院,如今是夏家一家三口的住處。正北房當然是夏儒霸占,西廂房是夏臣的,東廂房自然是夏寧的。夏家雖然號稱暴富,卻一點沒有暴發戶的樣子。一家人的生活還是夏寧操持,沒請一個下人。頂多就是打發閑散女工出門去賣點菜來而已。
    現在是大冬天,院門從裏麵關著,冷颼颼的院子裏自然沒一個人影。夏寧剛剛在外麵巡視了一遍才回來,紅潤地額頭上還掛著細細的汗珠,回到屋裏,一個人挨火盆坐下,拿起針線正在繡著什麽。
    才繡得幾針,夏寧輕輕歎了口氣,對著火盆發起呆來。忽然又想起什麽,放下針線站起,打開櫃子,在最裏麵摸索一陣,取出一幅畫來,正是朱厚照畫的那幅蘭花圖。
    夏寧定定看了半晌,臉上漸漸有了笑意,嘴角輕揚,無聲念著上麵的詩句。
    “喜歡麽?改天再給你畫一張!”耳畔好像那人的聲音輕輕響起。
    “好啊!”夏寧脫口而出歡喜答道。忽然覺得不對,全身一下緊繃起來,驚恐地四下到處看:“是、是誰?”忍不住聲音發顫。剛才她想得出神,順口回答。這時才反應過來,屋裏沒人啊,有鬼?
    “嗬嗬,膽子這麽小!”朱厚照的聲音又分明響起,這次可以肯定絕不是幻覺。
    夏寧嚇得全身發軟,忍不住靠在牆根要哭了:“你、你別嚇我,出來!”
    “我在這兒呢。”聲音從她左邊傳來,還是那麽輕輕地,賊賊地。
    夏寧側臉過去一看,原來窗子撐開了小小一個縫兒,正露出那廝一臉的賊笑。
    “你要死啦!”夏寧帶著哭腔,忍不住伸手撫住胸口大聲喘氣道。
    朱厚照這才嗬嗬一笑,把窗子撐大就要翻進來。嚇得夏寧急忙過去死命拉住窗子急道:“你別進來!”
    小朱一愣:“為啥?我這兒可是專門來看你的,你不是想我麽。”一邊說話一邊還要扒著窗框往裏爬。夏寧急得漲紅了臉拚命推他。小朱看她的確是認真的,才停了動作:“到底怎麽了?”
    好半天才聽到蚊子般細聲細氣的回答:“你怎麽好這樣?”
    朱厚照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為這個!自己已經很照顧這女孩兒所謂的名節了,沒大搖大擺登門拜訪,心說四下無人,偷偷摸摸進來對方一準歡迎。沒想到啊沒想到,人家這封建是真封建啊。越是沒人越要注意形象!
    這就尷尬地卡在半中間:“那怎麽辦?我可是專門偷偷來看你的,就是怕別人瞧見!”
    “別人瞧不見,我自己也瞧得見!”夏寧主意果然很正:“要不,你就站在外麵說話吧。”她也真舍不得他走,好容易見上一麵,就此放過豈不可惜?
    “好啊,咱倆就這麽說,也挺浪漫的!嗬嗬。”小朱尊重女士,索性雙手趴在窗台上,歪著腦袋看她。
    “浪漫是什麽?”
    歪著頭的朱厚照忽然發現為什麽夏寧的眼睛這麽可愛、這麽萌。因為她睫毛很長,長得像一道流蘇,遮得眼睛很深,很幹淨,很單純!他也是醉了,隨口說道:“浪漫就是你心裏麵覺得似幻非幻,莫名喜悅,不同流俗,心跳碰碰,恨不得弄杯酒來把自己灌醉的那種感覺!”
    “你能不能正經些?”嬌羞無限的夏寧嗔道。
    “我覺得我夠正經的了,要不然我就直接翻窗戶進來了,三下兩下這麽一嚷嚷,外麵還以為生米煮成了熟飯,吼吼,那時候你鐵定就成了我的人,想嫁別人也嫁不出去了,怎麽樣,這主意高明吧?”一邊說,他一邊樂嗬嗬地又要往上爬。
    “啊!”嚇得夏寧嚇得花容失色一聲尖叫:“你別進來!”衝過去又要關窗戶。不料正中朱厚照的套,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握住,他本想誇她什麽手若柔夷之類的,忽然一愣,那隻手滿是粗糙老繭,心裏不由一痛:“怎麽這樣?”柔聲問道。
    夏寧使勁掙紮兩下,忽然聽到如此熨帖的問話,不禁呆了一下,心情變得柔軟起來,任他握住,低頭不語。
    “以後別這麽辛苦了,又不是沒錢,請個丫頭也請得起。你爹真摳門兒,害我老婆這麽辛苦,回頭跟他說說,好歹我也是東家,怎麽能拿我媳婦兒當長工呢······”
    一開始還挺溫柔的,後麵越說越不像話,夏寧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急道:“誰是你媳婦兒呀?”
    “你呀,怎麽著又想耍賴,那我進來了啊?”又比劃著姿勢。夏寧也不急了,隻是用力推他,噗嗤笑道:“真無賴。”
    “無賴就無賴唄,好漢無好妻,賴漢娶花枝。對了,我看你剛才看我畫兒那麽投入那麽認真,挺想我的是吧?其實我也想你想死了,唉,你還有點念想兒,我一點都沒有。要不你也送我個什麽就好了。有沒有?”
    這半天嬉皮笑臉下來,夏寧也漸漸適應了,一隻手任他拽著,俏臉微紅側過頭去想了想,低聲道:“有的。”
    朱厚照一聽還真有,驚喜道:“是什麽?”
    “你放手,我去拿。”
    “哦,好吧。”戀戀不舍放開手,隻見夏寧羞澀地走到櫃子邊上,打開櫃子使勁掏啊掏半天,終於拿出一個物事來,走到窗前,一下放到他手上,又急忙跑開坐在角落裏他看不見的地方,心裏忐忑不已。
    “嗬嗬,是個如意香囊!”朱厚照笑道,細看上麵繡了一片荷葉,花朵鮮豔欲滴栩栩如生。正要繼續誇獎,忽然發現一片荷葉下麵,露出兩個翹翹的鳥尾,一看就是鴛鴦。
    難為夏寧,既想繡給他,又怕他看了訕笑自己,竟用如此巧妙的構思,把鴛鴦戲水圖案躲到荷葉下麵。不露全身,意境卻好上百倍!
    小朱感動之餘,還真有些呆呆地說不出話來。夏寧躲在一旁等了片刻,見沒聽到他聲音,心裏隱隱覺得有些失望,隻盼郎君誇讚兩聲的。忍不住伸長脖子過去看,隻見朱厚照拿著香囊,雙眼癡癡地看著·····
    原來是這樣,夏寧心中又甜蜜起來。
    “我也送你一個,你過來。”小朱忽然笑道,伸手召她。
    “什麽?”不由自主走過去,想看看他拿什麽送給自己。卻把她嚇了一跳,隻見這廝後退幾步,大冷天的,解開大氅,又再鬆腰帶。夏寧“哎呀”一聲急忙雙手捂住眼睛:“你幹什麽?”
    “給你東西啊!”那廝還沒反應過來,兀自在腰間淘來淘去。
    夏寧忍不住從指縫裏偷偷看他,隻見他小心翼翼也解下一個貼身香囊來捧在手裏走近窗前,嘿嘿笑著遞過來。
    夏寧伸出一隻手接過來,那上麵還有他的體溫呢。原來是一個羊脂白玉透雕龍鳳呈祥香囊,比自己繡的那個不知貴了多少倍。
    “這個,太貴重了,我不要。”夏寧搖搖頭,遞了回去。
    “拿著,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小朱拒絕。
    “還是你留著吧,萬一你家裏問起來。”
    “多的是,一屋子呢!”他倒也沒吹牛。
    “好吧。”夏寧也不拒絕了,小心翼翼收好。
    一時間兩人又都沒了話,就這麽情意綿綿地看著對方。
    “你什麽時候好好的來,我父親正要給你說說賬目呢。”
    “那你會在旁邊麽?”
    “應該會吧。”
    “沒關係,反正你會在的。”小朱笑道。
    “你怎麽肯定?”夏寧奇道。
    “嗬嗬,問他幾個非你答不出來的問題不就成了?這廝得意地笑:“好了,我得走了,回頭被他老人家撞見,又要拿腔作勢。”
    “那個,你都準備好了沒有?”夏寧忽然想起來問道。小朱一呆:“什麽那個?”瞬間反應過來:“哦,你說考試啊?放心,我有高手指教,中個同進士出身應該沒問題。反正到時候你爹也別太挑剔了,回頭妥妥地把你八抬大轎娶過來!”
    夏寧幹脆不理他的風言風語,避開話題柔聲道:“反正你自己注意身體罷,也別太累了。我父親也就是這麽一說,至於到時候——也不是真這麽在乎!”
    小朱心裏嗬嗬一笑,果然女生外向,這胳膊就朝自己這邊拐了。忍不住又朝她招招手。夏寧輕輕走近,小朱趁其不備,忽然一把扳過她的身子,竄上去吧嗒一聲,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還沒等夏寧反應過來,已然放開,大笑一聲“走嘍!”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隻留下被親呆了的夏寧傻傻看著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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