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嘴怕少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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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們都很憂國,自然,也很憂我。估計是因為今天的情形刺激到大家了,所以才氣不過前來進諫。這個進諫呢,你們有義務說,我自然也應該聽。隻不過,前幾條什麽禮儀荒疏啊,什麽東宮不寧啊什麽的,我看都是鋪墊,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後麵四條,與民爭利、結交外戚、靡費奉君、擅取庫藏對不對?”
    不管有沒有他爹在,朱厚照都會很放鬆,他知道這些老頭最拿手的就是用框框套別人。要贏,就不能被他們套住,就不能照他們的規矩出牌。
    所以他一副憊懶模樣。
    果然,史琳第一個就沉不住氣:“太子,此言謬矣。聖人雲,禮儀備而乾坤定,仁義至而知禮,以禮節之,方能明智,明智則辯是非,是非分明,則信於民也。五常之中,禮字居中,其獨偶然哉······”
    史大俠就是靠禮法二字磨嘴皮子的,一開口就解讀《四書》,差點以為自己在開百家講壇,還準備喋喋不休說下去。而朱厚照一臉陶醉地聽著他說話毫無打斷的意思,直到劉大夏看不下去了,伸手拐了拐他,史琳這才反應過來停了嘮叨。
    “說完了?嗬嗬,史侍禦好學問,我才聽得入迷。”朱厚照哈哈一笑,又道:“呃,既然大家都認為這第一條最重要,那其他的咱們就不說了,就說這第一條吧,這個——”
    “非也,太子容稟,這第一條雖然重要,但事有本末,空談無益,就依太子之言,說說後麵四條便可。”戴珊一見朱厚照準備避實就虛跑題胡扯,趕緊打斷道。開玩笑,最要緊的不說,扯那閑篇有什麽用。
    “那你們到底要說哪幾條?”朱厚照貌似很為難地看著大家,不知不覺給對方畫了個圈子,好像六道題隻能選著做似的。
    這幾個老兒本來覺得這小子應該全部回答才對,可是,先前領教過他的扯功,若任其發揮萬一扯到天黑還沒完呢?似乎還真不是個明智之舉。瞬間幾個飛快交換眼神,最後由劉健拍板:“既然太子主動分說後四條,那就請就此明示臣等可也!”畢竟那才是正根。
    “行,那就先說私設榷市與民爭利。”朱厚照忽然痛快了:“我就納了悶,諸位先生都是朝中重臣,按道理應該記性很好啊,最起碼,像彈劾本宮這等大事,應該還有些印象的吧?我什麽時候私設的,難道今天之前你們都不知道?呃,首輔大人難道不記得,前次那順天府還特地要東宮將這榷市之事備案登記在冊,先驗明了營造的執照,又訂下了榷市的稅率。當時本宮主動提出逢八稅一,諸位,那個佀尚書,你不會忘了吧?本宮還表示收來的稅歸司鑰庫管理沒錯吧?手續辦得清清楚楚,怎是私造?要是都不記得,讓林府尹來對質啊,也讓內府取了手續來,看看有沒有私造一說!”
    朱厚照一口氣說了個痛快,又假裝到處找人:“咦,林府尹今日沒來哈,要不要派人去請?”
    劉健幾個直翻白眼,這個私造二字,好像還真不好安在人家太子頭上,是有些冤枉了。可是與民爭利呢?
    正要說這個,朱厚照已經先發製人:“至於與民爭利,本宮就更不明白了,我放著逢八取一的高稅率幹這事兒,稅銀子全歸了司鑰庫,內府一文不取,這爭的利又在哪裏?另外,要是諸位有興致,現在下去也行,今後明查暗訪也可,盡管打聽價錢行市,瞧瞧有沒有虛抬物價,強買強賣的情形。若沒有,就請能算賬的,佀尚書你老人家,給本宮算一算,平價買賣,逢八稅一,與民爭利四個字是怎麽算出來的。要不要算盤,現在就打一打?”
    佀鍾老臉一紅,咳嗽連連,好像痰很多氣很喘的樣子,反正就是不說話。
    “還有沒有要掰扯的,沒有我就說下一條了啊。”朱厚照看著眾人,好像拍賣會要敲錘一樣。
    沒人吭氣。
    “行,咱們繼續往下說。結交外戚縱容經商,嗯,這八個字倒是實情······”他話還沒說完,有幾位就已經忍不住喜形於色了,嘿嘿,你終於還是要低頭承認的吧?這可是大忌,兩條都是大忌。結交外臣是皇家嚴禁,打壓經商是太祖定的國本,任你太子口舌如簧,難道還翻過天來不成?
    朱厚照卻搖頭晃腦繼續說道:“咱們隨便問一位吧,謝閣老,你有親戚沒有?來不來往?你親戚裏麵有沒有做生意的?”
    謝遷一怔,隻好含糊道:“親戚自然有,來往也自然有,至於做不做生意,臣不理會得。”
    “是不理會還是不知道,是不知道還是沒有,咱們可得說清楚。朝廷無戲言,你堂堂閣臣,能不能把話說清爽些?”朱厚照逼視謝遷。
    謝遷點點頭:“應該有,不過老臣卻跟太子不同,從不參與這些事體······”
    “當然當然,咱們肯定不一樣,謝閣老你的清廉還是很出名的,本宮也不相信你會偷偷撈外快。不過這也得講道理啊,比如壽寧侯建昌候,他們是皇家親戚,自然也要走動對不對?算得上結交?但凡開榷市,當然要有人進來開鋪子放貨物做生意,難道他買個店麵,做個生意,就因為他是皇親我就不許他幹?哦對了,刑部閔尚書也在,勞你駕,說說《大明律》上哪一條不許皇親做正當生意的?隻要有一個字這麽寫,後麵什麽也不用說了,本宮立馬一把火燒了這條街。”
    說完,朱厚照很誠懇地看著閔奎,好像巴不得他說有自己好趕緊動手燒房子一樣。
    閔奎低著頭悶了半天:“沒有。”
    “唉,真可惜!”他還不忘揶揄人家一句。
    朱佑樘是唯一坐著的,聽到此處,已經忍不住用手捂著臉,強忍笑容不讓大家看見。
    “可是,太祖爺當年立下的規矩,重農抑商乃是國本······”
    “抑商是什麽意思?是不是斷商、絕商、不許商?”
    ······
    “手是香的,腳是臭的,砍了臭的腳,隻要香的手行不行?”
    ······
    “算了算了,沒人說話,咱們繼續往下說。”朱厚照見沒人回答,揮揮手很大方地不予追究,繼續發言:“到哪兒了?哦,靡費奉君,勞師動眾。這個過錯太大,咱們得好好掰扯掰扯!”
    朱厚照眼神忽然一冷,望著佀鍾:“佀尚書,本宮有話,請你據實回答!”
    “是,臣在!”佀鍾心中一凜,不敢不回應道。
    “仁和大街從建造到今日開市,戶部出了多少銀子?”
    “沒有。”
    “這榷市全由宮中內侍女官和一些所謂本宮結交的外戚,共同集資修成,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
    “今天開市,花的錢可有一兩是朝廷的公帑?”
    “沒有。”
    “戴侍禦,本宮靡費之說,證據何在?”朱厚照忽然厲聲朝戴珊問道。
    戴珊竟忍不住抖了一下,強說道:“雖然,雖然不用公帑,但、但、但·····”
    “蛋蛋蛋,蛋什麽?蛋是雞下的!”
    “噗!”朱佑樘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急忙擺手道:“朕失態了,你們接著說,接著說。”說完又忍不住抽了幾下嘴角,強自忍住。
    “君就是父,君就是天。本宮為臣為子,不用宮中的銀子,弄個榷市開張慶祝一下,請萬歲禦駕親臨,年節裏熱鬧歡喜一番,難不成就有罪了?你們口口聲聲孝治天下,本宮盡盡孝道,卻有如此多的說嘴,到底要本宮怎麽樣?”
    難為太子了,這時候居然眼裏冒著淚光,無比委屈的樣子。
    剛才還忍著笑的朱佑樘,忽然被他感動得一陣肅然,心裏充滿了柔軟和溫馨,好孩子啊!
    “還說本宮勞師動眾!難道你們全都裝失憶了,不記得是誰提的裁撤內府,節省耗費以充國庫了?本宮正是為了辦好此事你們也不知道?現在把內宮裏的人派遣出來當一當差,你們到好意思說本宮勞師動眾了?真是紅口白牙任諸位翻騰,橫豎都是你們有理,哼!”
    十幾個老頭子那個抓狂啊,這太子爺也忒狠了,一句比一句刻薄,跟刀子似的。這得虧是就一屋子人,要是朝會,那還不如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太子,對先生們,豈能如此無禮?”身後傳來萬歲爺威嚴而柔和的聲音。
    眾大臣心頭一暖,險些掉下淚來,正被訓得跟孫子似的,還是老領導好啊!嗚嗚嗚嗚!
    “是,兒臣精神恍惚情緒激動,請父皇恕罪,請諸位先生們萬勿多心!”朱厚照把演技稍微調平和一點,抱拳向老臣們一拱手。
    不管願意不願意,群臣還得集體躬身還禮,連稱不敢!
    朱厚照心裏對父親的怨念倒是蠻深的,這個時候。
    對手一叫板,你老人家就跟兒子比誰跑得快。現在瞧著占了上風,又回來羽扇綸巾假裝有風度,有你這樣的皇上,有你這樣的爹?
    可是不管怎樣,現在也顧不上跟他論理,先把劉健他們一氣打趴下才是正經。
    “好了,咱們都興平氣和,說說最後一條,模擬市井,擅取庫藏。”朱厚照沉痛和壓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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