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餓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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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冥狼花了兩秒鍾的時間打量了自己身下的獵物,他的脖子看上去,和平常獵物的嫩肉並沒有什麽區別。
    為什麽剛才咬不穿呢?那口感居然和平時磨牙用的鐵柵欄差不多,十分堅硬。
    不過血冥狼沒有再多想,它伏下身子又張開血口咬了下去。這次它的餘光注意到了,獵物的兩隻細細的前肢抬了起來,似乎想要抵擋住它的利牙。
    無妨,它直接朝準那兩隻前肢啃了下去,準備下一個動作便是抬起頭部,把那兩隻礙事的前肢給扯下來。
    但就在這一刻,它那狹小的大腦,忽然聯想起了之前那種硬邦邦的口感,會不會這次也像咬在鐵柱上一樣呢?
    會不會,因為自己太用力撕咬硬物,而損傷了自己寶貴的尖牙呢?它有點猶豫,卻也來不及了。
    強有力的下顎已經完成了它的工作,它死死地咬了下去。
    嗯?並沒有硬邦邦的感覺,牙齒確確實實地穿透了獵物的一隻前肢,直到牙縫被獵物的骨頭卡住。
    不過這很平常,多咀嚼幾次好了。
    “我的天!你的左,左手……你為什麽不把那黑色的東西覆蓋在手臂上!”書靈大喊道,她的聲音非常地顫抖,還伴隨著一絲尖叫後的嘶啞。
    她不明白左牧為什麽不像剛才保護自己脖子那樣,保護自己的手臂,反而是舉起自己的雙臂往狼嘴裏湊。
    這和螳臂當車有什麽區別?何況他的雙手手腕還被捆綁在一起。
    左牧沒有回答,但原本已經咬緊的牙關,因為劇烈的疼痛而不小心鬆開了,然後發出了沉重的低鳴。
    低鳴中夾雜著鋸齒般的喘氣聲,慢慢地變得大聲。
    他搶在血冥狼甩動腦袋之前,右手用力地撐開手腕處的捆綁,不惜讓麻繩幾乎嵌入到血肉裏麵,也要爭取到兩個手腕之間的一點空隙。
    他以此空隙轉動自己的右手掌,反手將左手腕抓住,無視皮肉之苦,無視手腕扭曲之痛,使出了全部力氣死死地扣住。
    血冥狼確認了獵物的口感後,接著本能地做出了自己準備好的動作——將兩隻前爪按在獵物的身體上,稍微用力地抬起頭部,便輕鬆地將嘴裏的獵物前肢,和獵物的本體分離開來。
    這對它來說,隻是把大塊的獵物分割成小塊而已。
    接著,身下尚且還活著的獵物,發出了撕裂嗓子般的刺耳噪音。這種撕心裂肺的叫聲對它來說再熟悉不過了,然而它目前還不懂得將這種聲音,和痛苦這種感受聯係起來。
    直到未來的某一刻,它聽到自己發出這種聲音。
    血冥狼一口咬住了左牧左手肘部的整個關節,然後將手臂和肩膀處的骨肉連接扯斷,活生生地把左牧的左手給撕了下來。
    然而它卻覺得嘴裏的斷臂,似乎被什麽東西給勾住了,扯動的時候有著頗大的阻力。它想將斷臂拋離獵物本體,但被什麽力量給阻礙了。
    奇怪了,明明自己已經咬斷這獵物的前肢了啊?
    左牧的右手死死地扣住斷臂的手腕,在和血冥狼拉扯著。
    後者發現一下子無法扯開手臂後,便狠狠地啃咬了起來。此時的畫麵已經血肉模糊,這對於書靈來說絕對不是一個健康的體驗,但是她的視野和左牧完全重合,無法避開這一刻。
    她此時非常希望出現某種神秘的力量,能幫她打一下馬賽克。
    左牧忍著劇痛,繼續拽住自己的斷臂,一隻眼睛已經無力再睜開,剩下一隻眼的眼皮也快要放棄。
    但是他必須注視著血冥狼的嘴巴,他在等待著他所期待的一幕發生。
    終於,左牧看到了,斷臂的肘關節被咬斷了。
    斷臂的小臂離開了狼嘴,盡量忽略掉模糊的血肉,能看到臨近肘部的斷麵突出了兩根染紅的骨刺。
    那是兩根斷骨,骨頭斷裂的截麵粗糙又不規則,卻隱含著一股鋒利之意。
    接著左牧上半身用力一挺,拉近了和血冥狼的距離。
    他的喉嚨撕裂著,右手緊握著已經沒有溫度的左手腕,將斷臂視作武器,將裂骨視作鋒刃,毫不猶豫地刺進了血冥狼的眼窩裏。
    “嗷!……嗚……”
    血冥狼終於聽到了自己發出的痛苦之音,這一聲哀鳴隨即便衰弱得猶如兔子的叫聲一般,充滿著祈求與渴望憐憫的顫抖。
    但左牧怎麽可能鬆手,他用雙腳勒住血冥狼的身體,右手繼續用盡全力把骨刺往更深處捅。
    同時他讓黑罡覆蓋在自己的要害上,去抵擋血冥狼的利爪拚死地亂舞。
    書靈已經驚呆了。她沒想到左牧居然是故意舍棄自己的左手臂,他拿斷臂作為惟一的武器去反抗。
    兩人共同的視野裏,書靈看到那隻斷臂突出的骨刺,已經刺瞎了血冥狼的一隻眼。
    但她明白這還不夠殺死這匹巨狼。
    雖然以她所知,狼的眼睛離它大腦的距離不算很長,但眼前這頭狼的大小明顯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相比起來,斷掉一截的前臂骨顯得如此的短。
    何況大部分的骨頭被周圍的血肉皮膚包裹著,無法刺進眼窩。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書靈看到左牧不停地用力迫壓,使得斷臂上的血肉不斷地剝離骨頭,露出的斷骨繼續往裏刺。
    骨頭外麵這好幾層肌肉和韌帶,就像卷起的袖子一樣向後褪去。此時的血管因為斷麵的彈力作用下,已經向內卷縮,止住了血液外噴,讓眼前的景象稍清晰可見了一些。
    而血冥狼的血盆大口,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咬住了左牧的肩膀和脖頸,一些牙齒被堅硬的黑罡隔開了,一些沒有。
    書靈一時間忘了該如何思考,她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竟然忘記了恐懼,忘記了緊迫。
    這是孤注一擲的以命相搏,很顯然眼前這兩個痛苦的生命,隻有堅持到最後的那個才能活下去。
    她覺得左牧堅如磐石的求生欲,像篝火的光芒一樣籠罩了自己,眼前兩個奄奄一息的生命,震撼了她的思想。
    不知道時間又過了多久,書靈忽然才發覺到,左牧和血冥狼的喘息聲,都已經微弱得幾乎不可聽見。
    “左牧!你聽得到嗎?”書靈心急地呼喚著左牧,她又害怕了起來。
    怕左牧被劇烈的疼痛打敗,又或者是因為疲憊、失血過多,使他暈了過去。
    她知道這個時候一旦暈了過去,那必死無疑。她不停地呼喚著左牧,然而卻沒有聽到這鬼門關徘徊的少年有半點回應。
    直到書靈再也聽不到血冥狼的一絲呼吸,她的呼喚聲也沒有一刻停頓,可她語氣中的悲鳴和哭腔又開始出現。
    還好,終於一聲無力微弱的聲音回應了她,這聲音來自這位剛剛贏過了一匹巨狼的少年。
    “原來,人的前臂……有兩根骨頭啊。”
    書靈帶著喜悅和哭腔回應著左牧,但一時間發出的聲音都組成不了語言,片刻後她狠狠地抽泣了兩下,才說道:“對,一根尺骨,一根橈骨。”
    “你不能睡著,你千萬不能睡,知道麽?”書靈從擔心和害怕中稍稍恢複過來,提醒著左牧。
    “嗯……”左牧隻是喃喃地回應,身體卻不見得有什麽動彈。
    “你需要止血。”書靈說道,她稍稍冷靜下來,思考了一下接著說:“可以用火焰灼燒來止血,這樣也能防止傷口感染。”
    火焰?這種情況下,要如何生火呢?
    書靈忽然想起了不久前,讀過的罡族能力詳解,隱隱約約還記得一些關於離火的描述,靈光一閃。
    “黑罡離開身體後會燃燒,你還記得嗎?一種綠色的,稱做離火的火焰。”
    然而左牧卻沒有回答。
    一陣沉默後,書靈看似很艱難地繼續說道:“別拋下你的妹妹,之前在虎靈家院子裏碰到的那個女孩,你不是說很像你妹妹嗎?
    “你就不想知道她到底是誰嗎?活下去,你需要處理傷口。”
    語畢,左牧原本漸漸變得空洞的眼神裏,又燃起了一絲對生命的渴望。
    他努力地推開趴在自己身上的血冥狼屍體,雖然每每動彈一下,都要忍受左肩膀的劇痛,但他還是慢慢地單手撐起了自己身體,坐了起來。
    他緩緩地對書靈說道:“黑罡燃起離火,是因為離體後缺少元來維持它的存在。用離火點火的確可以,但是黑罡離體是伍尺境者才能領悟的用法。”
    左牧的一番話猶如一盆冷水提醒了書靈,那典籍上的確是這樣寫的。
    在書靈失望的間隙之間,左牧看了看自己左肩膀處的斷口,動脈處還不停地往外滲血,即使血管卷縮也無法完全製止。
    短暫地思考後,他一邊伸長了脖子,慢慢地向其湊近。
    一邊說道:“我現在隻有壹微境,隻能把罡覆蓋在身體的一小部分皮膚上,連使其流動都做不到。”
    接著,隻見左牧左肩膀斷臂處,那些因為肌肉撕扯而留下的一小塊殘肉,上麵的皮膚析出了一層黑色的,有陶瓷光澤的物質——黑罡。
    左牧一口連著黑罡把殘肉啃了下來,吐到地上。
    不一會,黑罡便燃起了綠色的離火,猶如安靜舞蹈的鬼魅。離火點燃了殘肉,高溫烈火洶洶燃起。
    然後他右手掌覆上薄薄的黑罡,拾起地上的火團,咬了咬牙,按在了左肩膀斷臂殘麵上。
    書靈打了個哆嗦。
    她不敢去想象這樣有多麽的痛苦,也無法設想承受了這麽多痛苦的左牧,到底是怎麽堅持下去的。
    有時候,暈厥其實是肉體對精神的一種善意,但左牧拒絕了這種致命的善意,他把痛苦咽進了肚子,帶著自己信念撐了下去。
    血止住了,左牧緊閉的牙縫間吐出了一口長氣,身體一陣疲軟差點又倒在地上。
    “嗚……”
    忽然,一個類似野獸幼崽的嗷叫聲,從石頭後麵的陰影處傳了出來。
    左牧回頭定眼一瞧,目光找到了幾隻瘦小的動物。
    它們的四肢搖晃地撐在地上,小腦袋微微抬起,黑珍珠般的眸子正疑惑地看著左牧。
    是幾隻小狼崽,看樣子饑腸轆轆。
    左牧盤腿坐著,默不作聲地注視著小狼崽的眼眸子,一會後,他朝另外一個方向看了一眼,那是自己掉在地上的斷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