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為善(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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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為善(05)
“你不知道?”明恕在左邊一張照片上敲了敲,“那為什麽她的指甲裏,會有你的皮膚組織?”
王崢登時睜大雙眼,“我,我的什麽?”
明恕歎氣,“還需要我重複一遍嗎?你的皮膚組織,在這位被害人的指甲裏。不然我為什麽會把你請到這裏來?”
王崢說:“我以為你們是為我以前犯過的錯來找我!我真的不認識這個人啊!我根本沒見過她!”
人會說謊,但物證不會。
明恕的視線從王崢臉上,轉移到王崢手臂,“把上衣脫掉。”
王崢僵在審訊椅上。
明恕又說:“或者將衣袖卷起來也行,隻要你能將兩邊手臂全部露出來。”
王崢眼中流露出明顯的恐懼,猶豫片刻後,將外賣服脫了下來,然後卷起裏麵的t恤衣袖。
明恕一眼就看到,王崢右臂上,有一道已經不太明顯的劃痕。
明恕抬了抬下巴,“那是什麽?”
王崢低頭一看,“這是……啊!我想起來了,是被一個女人抓的!”
明恕拿起左邊的照片,“這個女人。”
王崢連忙閉上眼,不敢看屍體照。
王崢被帶到重案組之後的一係列反應已經讓明恕覺得他也許並非凶手,但他的皮膚組織出現在被害人指甲裏卻是事實。
王崢說不認識被害人,那在什麽情況下,被害人會抓王崢一把?
明恕說:“你仔細回憶一下,這道劃痕是什麽時候出現?這個女人為什麽抓你?”
王崢坐立不安,“就前幾天,當時我們都在公交車上,車裏特別擠,她就站在我旁邊,穿一套白色的運動服。不知道怎麽回事,車突然急刹,她沒站穩,一下子抓住我的手臂。我一個男的,早就幹慣了粗活累活,沒覺得多痛,你不說我都不知道我這兒有劃痕。”
“等等。”明恕說:“前幾天雖然還沒有大降溫,但已經不是穿短袖的季節,你的上臂怎麽還會露在外麵?”
“我才在工地幹完活啊!”王崢說:“車上有沒有監控?我和她就站在後車門附近,你不信可以去查監控!”
明恕問:“你乘的是哪一路車?上下車時分別是什麽時候?”
王崢說:“308路,工地是夜間作業,我上午9點收工,中午就要開始送快遞,我想想……上車時應該是9點半左右,下車時不超過10點。”
明恕對方遠航道:“去,核實王崢的話。”
冬鄴市的公交、地鐵係統早就配備了監控。如王崢所說,被害人指甲裏有他的皮膚組織,的確是因為10月108路公交在行駛途中的一次緊急刹車。
易飛已經趕回重案組,將自己的判斷告知明恕:“王崢雖然有隱疾,但出獄之後,一直積極找工作、照顧年邁的母親。我覺得他不大符合凶手的心理特征。”
明恕正在看監控,“他確實不是凶手,但他這條線索很關鍵。兩名被害人的身份,馬上就可以確定了。”
308路公交,從冬鄴市南部的合廷車站駛向西北郊的天星西路車站,路線十分漫長,站點多達37處,途中經過了兩個商業中心,一個火車站,四所中學,以及冬鄴大學紫驕分校區。
公交車前門位置的監控顯示,抓傷王崢的女孩正是在紫驕分校區附近的車站上車,胸前掛著一台尼康單反,而她的同伴是一位穿紅色運動服和黑色運動鞋的女孩。
她倆的服裝特征與悟憎的形容相符,從年齡和打扮來看,很有可能是紫驕分校區的學生。
兩名女孩在終點站天星西路車站下車,隨後出現在路邊的公共監控中,不久上了一輛紅色的福特轎車。
明恕交待任務,“查紫驕分校區失蹤四天以上的女學生,找到這輛福特的車主。”
大致範圍已經劃出,被害者的身份很快確定——
呂晨,24歲,冬鄴市河連縣人;
趙思雁,24歲,洛城人。
她們對應的分別是邢牧在現場標出的一號被害人、二號被害人,即“上位者”、“下位者”。
兩人都是冬鄴大學紫驕分校區公共管理學院的研二學生,同寢室,導師也是同一位。
研究生宿舍是前幾年新修建的,硬件條件比本科生宿舍好很多,一間隻住四個人,空調熱水寬帶一應俱全。
得知兩名室友已經在四天前遇害,楊不出話來,同寢的另一位女生詹黎也呆怔無言。
明恕在她們眼中看到了震驚、恐懼、不安,但悲傷卻是微乎其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呂晨和趙思雁四天沒有回宿舍,你們一點兒不感到奇怪?”明恕問。
“我們,我們關係很一般。”詹黎煞白著一張臉說:“而且她們以前也經常在外麵過夜,從來不會和我打招呼。我真的不知道她們已經死了。”
楊樂吞吞吐吐道:“我和呂晨、趙思雁雖然在一個寢室,但我和她們不是同學,不熟。我是化工學院的,這幾天都睡在實驗室。”
明恕已經讓技術隊員去調宿舍附近的監控,查兩名被害人的通訊記錄,又安排方遠航等隊員詳細調查呂晨和趙思雁的人際關係,自己則繼續詢問楊樂和詹黎。
“你說她們經常在外麵過夜,你知道她們去的都是哪些地方嗎?”明恕看著詹黎,“你和她倆不僅是室友,也是同一個專業方向的同學。你對她們的了解,應該比楊樂更深吧?”
“酒吧,還有會所什麽的。”詹黎額角有些汗,“她們以前不是我們學校的,是從別的學校考進來的。”
說這話時,詹黎皺著眉,神色中有些許不屑與不耐煩。
冬鄴大學是一流學府,詹黎用“我們”與“她們”區分自己和呂、趙,明恕看得出,身為本校保研生,詹黎對外校來的呂、趙是看不上眼的。
“她們去夜場是為了玩兒,還是……”明恕故意沒有說完。
詹黎說:“她們是去做兼職。”
兩名女研究生時常夜不歸宿,在夜場做兼職,這實在是引人聯想。
明恕又問:“從什麽時候開始?具體在哪些酒吧和會所?”
詹黎搖頭:“我沒有問過。時間的話,我記得是研一的下學期。”
明恕說:“呂晨和趙思雁關係很好嗎?”
“她們大學就是同學,和我們不一樣。”詹黎再次露出那種高人一等的神情。
“也就是說,她們總是待在一塊兒,有自己的小圈子。”明恕問:“那在學校裏,和她們關係要好的都有誰?”
詹黎說出了幾個名字,“都是研究生才考來的。”
明恕挨個作上記錄,又問:“那校外呢?就說最近一個月吧,有沒有校外的人與她們接觸?”
詹黎已經從得知室友已死的驚訝中鎮靜下來,神色逐漸變得冷漠,“我有我自己的功課和項目,她們和什麽人丨交往,和我沒有關係。”
楊,詹黎和呂晨趙思雁有很多矛盾,自己和她們不在一個專業,沒有競爭關係,但住在同一間寢室裏,也覺得很不舒服,感覺像一塊夾心餅幹。
明恕問:“呂晨趙思雁離校之前,有沒有什麽讓你覺得異常的地方?”
楊樂回憶一番,“那天我在實驗室熬了個通宵,打算回宿舍補覺。當時已經是上課時間,我以為宿舍沒人,但呂晨和趙思雁都在。她們要出去,還叫我和她們一起。”
明恕說:“你不是說,你們不熟嗎?”
楊樂連忙道:“其實主要是因為詹黎。她們和詹黎關係不好,詹黎性格又特別強勢。詹黎在的時候,我們四個人都不怎麽說話。”
明恕道:“詹黎不在的時候,你和呂晨趙思雁偶爾就會聊一聊天?”
“嗯。”楊樂說:“趙思雁還給我看她的相機,說是用打工的錢買的,花了兩萬多,想帶出去拍銀杏葉。但我實在是太累了,就跟她們說,下次出去玩再約我。”
說到這裏,楊樂肩膀顫抖起來,陷入一種極為後怕的情緒,“如果我和她們一起去了,我是不是也被人害死了?”
明恕反問:“你得罪了什麽人,或者被什麽人纏上了嗎?”
楊樂茫然地搖頭,“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和同學導師關係都不錯。我基本上沒有和外麵的人接觸過。”
“她們被什麽人纏上了嗎?”
“我……我不知道。”
明恕說:“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呂晨和趙思雁離開宿舍時,是興致勃勃去賞秋的狀態?”
楊樂認真道:“是。”
中午,明恕召集隊員開案情梳理會。
“呂晨和趙思雁做兼職的酒吧查出來了。”徐椿說:“就在南城區的夜場一條街,叫‘林深見鹿’,表麵看是家很普通的酒吧,人均最低消費120元,酒吧本身有沒什麽問題,呂、趙在那裏有沒惹上什麽麻煩,還得繼續查。”
明恕說:“通訊和監控這一塊呢?”
周願說:“呂晨和趙思雁遇害當天,往前再推三天,都隻聯係過家人、外地的同學。呂晨手機上有三個陌生來電,已經核實是快遞員和外賣員。宿舍外麵的監控每天都捕捉到她們,10月13號她們離開時,行為和平時沒有明顯差別。”
明恕說:“就是說她們近期沒有與可疑人物聯係……那時間再往前推呢?”
周願神色嚴肅,“趙思雁一個多月前與一個號碼頻繁通話,經過實名查詢,這人叫何逸,男,34歲,是個公務丨員,在市文化局工作。”
“一個月前?”明恕問:“那最近還有聯係嗎?”
周願搖頭,“趙思雁將他拉黑了。”
“拉黑?”明恕說:“那這個人必須找到。”
周願道:“明白。”
明恕想了會兒,轉向易飛和方遠航,“你們那邊呢?”
方遠航先說,“呂晨在公共管理學院裏人緣很好,研究生本來沒那麽多學生活動,很多人也不願意參加,但呂晨性格大方,什麽都參加,雖然本科沒在冬鄴大學就讀,但進校不久,就已經和大部分同學混熟。”
明恕說:“‘大部分’包括本校保研的學生?”
方遠航說:“對。”
明恕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方遠航了解到的情況顯然與詹黎的話有出入,那麽是詹黎在撒謊,還是公共管理學院的大多數學生在撒謊?
明恕的筆落在詹黎的名字上,著重打了個勾。
“呂晨成績很好,導師對她的評價也很高。”方遠航繼續道:“趙思雁就要差一些,研一的綜合考核在她們專業排在中等偏下。我這麽說吧,拿咱們上一個案子舉例子的話,呂晨就是很有天賦,不怎麽學習成績就很好的那種學生,趙思雁呢,天賦差一些,勤奮也不是太勤奮,凡事都跟著呂晨,做兼職也是被呂晨拉去的。”
“她們的家庭條件都還不錯。”易飛補充道:“趙思雁的家在洛城,中產階級,父母都是做生意的,隻有她一個女兒。呂晨的籍貫雖然在縣裏,但一直生活在城市,父母也都做生意,上麵有一個已經結婚的姐姐。”
明恕說:“那她們其實都不需要去夜場做兼職。”
“我判斷,也許就是圖個新鮮。”易飛說:“或者是想自食其力吧。”
明恕盯著筆記本上的內容看了半天,“趙思雁和呂晨的社會關係現在看來還是比較簡單,從掌握的線索分析,她們13號去祈月山很可能隻是臨時起意,未受任何人的引導。她們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尾隨,也很可能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徐椿說:“這難道是個隨機案子?心理變丨態,且對xing有某種特殊需求的凶手隨便逮了兩個女生作案?”
“如果是這樣,那凶手很有可能……不,凶手一定會再次作案。”易飛有些擔心,“呂晨和趙思雁的死狀說明,凶手是個‘熟手’,他——我假設他是個男人——在‘1013案’之前,他必然還殘殺過女性。”
“我們現在線索不少。”明恕站起來,將筆記本扔在桌上。
他有隨時記錄的習慣,但記錄之後,更喜歡脫離筆記本分析案情。
“‘林深見鹿’是一條線,學校、酒吧是呂晨趙思雁最重要的社交場所。比起學校,酒吧複雜得多,魚龍混雜,凶手是不是正是在‘林深見鹿’盯上她們?”明恕說:“那個叫‘何逸’的公務員,說不定是‘林深見鹿’的常客。”
徐椿說:“這條線我去跟。”
“嗯。”明恕又道:“被害者死狀慘烈,但比起恨,凶手對她們的‘欣賞’成分反倒更多。”
易飛讚同,“沒錯,如果是因仇恨而殺人,在那種條件下,凶手大概率會破壞屍體。不過我在想,這樣一來,凶手很可能根本不是她們社交圈子裏的人。”
明恕說:“對她們的人際關係摸排結束後,這個問題就會有結論。”
方遠航舉手,“這麽說,海鏡寺那個悟憎不也有動機了嗎?隻要心理變丨態,就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明恕衝徒弟笑了笑,“你放不下就去查,就跟上一個案子一樣。”
方遠航一聳肩膀,小聲道:“我現在是你的得力幹將了是嗎?”
明恕又問肖滿,“那十枚釘子能不能判斷出是哪裏生產,哪裏售賣?”
“都是普通建築材料,從生鏽的程度判斷,起碼是十年前的東西了。”肖滿說:“我們拿去工地和建材市場給行家辨認過,現在沒有哪個工地還在用這種釘子,在建材市場上也已經早就淘汰了。”
方遠航說:“那凶手是從什麽途徑得到這種釘子?等等!既然是有這麽長年份的東西,那也許有不少人使用過它!”
肖滿搖頭,“每一根我都詳細檢查過了,隻提取到被害人的dna信息。”
明恕問周滿:“有沒有可能用技術手段,鎖定呂、趙手機的位置?”
周滿說:“不行,凶手已經將手機毀掉。”
明恕雙手撐在桌子上,這個姿勢令他的視線看上去格外淩厲,“這是一起針對年輕女性的凶殺案,凶手能夠在被害人清醒時將銳器cha丨入其顳骨,可見生性殘忍,且身手了得。易隊說得沒錯,這樣一個人,過去應該早就犯過案,要麽是在其他省市,要麽就在冬鄴市,而被害人的屍體還沒被發現。如果我們這次不抓住他,不久之後,他一定還會作案。”
“一方麵,篩查全市的失蹤案,找出年齡與呂、趙二人相仿的女性,重點放在外貌出眾的大學生和研究生上。另一方麵……”明恕頓了下,“我去申請查全國範圍內的類似案子。不過呂、趙的案子發生在冬鄴市,找到凶手就是我們冬鄴警方的責任。現在假期剛過,咱們的秋遊也泡湯了,但大家要打起精神來,務必在凶手再次作案前,將他揪出來!”
追蹤福特轎車的隊員在交警部門的配合下,確定了車主的身份。
車主名叫熊悍強,45歲,首泉鎮人。
當警察趕到他家中時,他的妻子正在高聲哭泣,“熊悍強,你不要咱們這個家了?”
刑偵局。
明恕本想自己聯係特別行動隊,考慮一番後還是決定交給蕭遇安。
上樓時,他再次看到了梁棹,但這次梁棹並未看到他。
梁棹的臉色非常陰沉,手裏提著兩個不透明的口袋,正在匆匆往另一邊樓梯走去。
明恕下意識避入陰影中,待梁棹已經下樓,才從陰影中出來。
身後有輕微響動,明恕猛地轉身。
隻見李局正站在離他幾步遠處,笑道:“明隊,看什麽看得這麽專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