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為善(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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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一章?? 為善(21)
    “哪有那麽多雙重人格!”
    迷迷糊糊喊出這一句,明恕就睜開了眼。
    眼前,不是重案組那明亮卻逼仄的審訊室,自己也沒有坐在結實堅硬的椅子上。天花板夾層裏的壁燈散發著暖色調的幽光,落地窗一大半被厚重的窗簾遮住,一切擺設井井有條,周圍很安靜,卻不是那種毫無生氣的安靜。
    這是他與蕭遇安的家。
    “醒了?”就在明恕從沙發上坐起來時,蕭遇安從書房裏出來,穿的是秋冬季加厚的居家服,外麵還披了件淺灰色的薄毛衣。
    明恕低頭看看,自己和蕭遇安穿的是同款居家服。
    這套衣服是才拿出來的,之前兩人在家穿的還是夏秋季節的薄款睡衣,這趟回來,蕭遇安就把厚衣服找出來了。
    這也算待在蕭遇安身邊才有的“福利”。
    往前明恕一個人在冬鄴市生活時,衣櫃裏雖然春夏秋冬的居家服都有,但剛換季時懶得找,非得冷得不行,才拖拖拉拉找衣服,有時還故意給蕭遇安打個電話,問——哥,你知道我那套格子睡衣放哪兒了嗎?
    “幾點了?”明恕伸了個懶腰,腦子不太清醒。
    剛才他在夢裏繼續審殷小豐來著——殷小豐最初隻承認殺了邱岷,不承認殺了呂晨和趙思雁,後來警方找到新的證據,殷小豐不得不認罪,但又說自己患有雙重人格,殺害呂晨趙思雁的是另一個人格,與他無關。
    “才一點。”蕭遇安走近,手按在明恕頭頂,不輕不重地揉了幾下。
    明恕舒坦地丨呻丨了一聲,語氣軟下去,“才一點啊?我還以為快天亮了。”
    不久前他們從市局回來,他草草洗了個澡,連臥室都懶得回,在沙發上倒頭就睡。回家之前在審殷小豐、開案情分析會,回家之後居然還在夢裏查案子,這覺睡得可是不安生,睡醒仍舊感到疲憊。不過好歹是眯了一陣,精神比洗澡那會兒好了許多。
    “餓不餓?”蕭遇安問。
    明恕摸了下胃,想起晚上就吃了個餅,於是揚起臉,下巴在蕭遇安腹部戳了兩下,“原來你大半夜不睡覺,是在等我醒來,給我做宵夜啊?”
    蕭遇安在明恕的額頭上拍了下,“想得美。”
    明恕往廚房的方向瞧了瞧,還誇張地嗅了下,確實沒聞到什麽香味。
    通常蕭遇安如果要給他做宵夜,廚房一定早早就煲著燉著什麽。
    “竟然沒有宵夜嗎?”明恕直起身子,將蕭遇安的腰環住,“我白醒了?我哥不疼我了?”
    蕭遇安笑,聲音低沉,帶著點兒疲憊的沙啞,“你累,我就不累啊?想吃什麽,我點外賣。”
    明恕忽然有點心痛了。
    如果不是實在太累不想動,蕭遇安必定會給他做宵夜,一碗麵,或者一碗餃子都行。
    “哥——”明恕尾音拉長,臉埋在蕭遇安上腹,別的話也不想說,就像賴一會兒。
    蕭遇安任由他抱著,一手隨意地捏著他的後頸,一手已經拿著手機開始點外賣,“想吃清淡的還是開胃的?”
    “都要。”明恕聲音悶在蕭遇安的衣服裏,聽上去有點嗡,“多點幾樣,我現在饑寒交迫。”
    後頸上的力道重了幾分,明恕被捏得相當舒服,完全不想動了。
    蕭遇安點完,也坐在沙發上,明恕就勢枕在蕭遇安腿上,竟是又睡了過去。
    這回好了,夢裏沒繼續審殷小豐,也沒勞神費力找線索,睡得踏踏實實,可惜沒睡多久,外賣員就打電話來了。
    “我去拿。”蕭遇安說。
    最滿意的“枕頭”溜了,明恕也隻得起來。
    門開門關之後,蕭遇安提著兩個口袋進來。
    “這麽多?”明恕不由得抿了下嘴。
    “去拿碗筷和果汁。”蕭遇安一邊將外賣盒子取出來,一邊吩咐明恕。
    “好叻!”明恕立即向廚房走去,叮鈴哐當洗好碗筷,又在冰箱裏挑出一瓶保質期很短的新鮮果汁。
    其實冰箱裏還有酒,半夜加餐的最佳飲品當然是酒,果汁太小兒科了,不過他與蕭遇安都有個習慣——偵查案子期間,絕不飲酒。
    外賣盒已經全部打開,清淡的有野菌排骨粥、椰汁糕、酥肉,開胃的有爆炒豬尾、鐵板美蛙、水煮魚,最後一個盒子裏還裝著蒸好的大閘蟹。
    “四隻,一人兩隻?”明恕拿著一隻問。
    “你也可以把四隻都吃了。”蕭遇安說。
    明恕直樂,吃了三隻,給蕭遇安剝了一隻。
    這倒不是他搶食,而是蕭遇安不愛吃大閘蟹,這四隻其實都是點給他的。
    吃飽喝足,明恕將垃圾拿出去扔了,腦子清醒不少,又開始琢磨案子。
    “你之前在喊什麽?”蕭遇安問:“我就聽到個‘雙重人格’。”
    明恕將自己的夢說了,問:“哥,殷小豐現在拒不承認將邱岷的屍體挖出來分丨屍,更不承認殺害了呂晨趙思雁,你看過審訊記錄了吧,他像不像是在撒謊?”
    蕭遇安說:“你就是因為這一點,認為殷小豐可能具有另一重人格?”
    “不是我認為。”明恕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做夢而已。”
    “夢是潛意識的投射。”蕭遇安道:“在你睡著之前,一定往這方麵想過。”
    “我……”這話明恕倒是反駁不了,事實上不僅是在睡著前,當時還在審訊室時,他就想到了雙重人格這一可能,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
    “那你怎麽想?”明恕漸漸正色,“邱岷早已死亡,有人卻在10月14號用邱岷的手機在首泉鎮點過外賣,外賣員稱,接餐的是個戴鴨舌帽的男人。這人大概率是殷小豐,但殷小豐說不是他。祈月山附近監控稀少,暫時無法確定殷小豐14號的行蹤。假設殷小豐沒有撒謊,那這個人會是誰?是將邱岷分丨屍,並殺害呂、趙的那個凶手?”
    蕭遇安說:“其實你剛才那個想法也不是沒有道理。隻是雙重人格的案例太少,將呂晨趙思雁的案子推到殷小豐的另一重人格上,如果凶手另有其人,那就麻煩了。”
    “審問時,我是與殷小豐麵對麵,他那些細微反應,我感覺不像是在撒謊。你和邢哥也都認為殺害邱岷和分丨屍的不是同一個人,可我想不明白,如果不是同一個人,後者的動機到底是什麽?”明恕抱著自己的腿,“不管是將邱岷分丨屍,還是殺害呂晨趙思雁,這人的動機都太模糊了。還有那十枚鐵釘,殷小豐很容易就能取得鐵釘,可殷小豐說他不知道什麽鐵釘。和殷小豐一樣容易得到鐵釘的就是海鏡寺的其他四人。”
    提到那四人,明恕頓感頭痛,“別的寺院接納的都是善人,這海鏡寺接納的全是有問題的人。”
    蕭遇安說:“楚信也查出問題了?”
    “這倒沒有。”明恕說:“楚信的情況最特殊,我們現在掌握的是,他曾在國外動過心髒手術,出家之前與楚林雄的四個兒子,尤其是風頭最勁的楚慶明爭暗鬥,楚慶當年還不如他,而楚林雄也更青睞他。這些線索與案子看不出有什麽關係,但我總覺得,楚信在隱藏什麽,他放著大好的前途出家,不可能隻是所謂的‘看破紅塵’。”
    說著,明恕抓了下頭,“不過我估計這大概率是與楚氏的家族爭鬥有關。”
    “按取得鐵釘的可能性來說,方平旭、楚信、劉歲、唐遠都有機會。”蕭遇安將手搭在明恕肩上,“劉歲承認27年前曾殺害一人,且是女性,他會不會因為與唐遠無法被世俗接受,就始終仇視女性?唐遠作案的可能和劉歲相比,相對較低。至於方平旭,他自幼性格扭曲,幾歲時就曾差點殺害自己養父母的親生女兒,現在他做出任何歹事,都符合他的性格特征。至於楚信,這人確實像罩著一層霧。”
    明恕閉著眼,沒說話。
    “但如果隻盯著這四個人的話,思路就被限製住了。”蕭遇安話鋒一轉,“不要忘了,鐵釘原本放置在後院的禪房裏,最容易取得鐵釘的其實是已經失蹤的窺塵。”
    明恕脊背一緊。
    “另外,那些熟悉海鏡寺的香客、離開海鏡寺的其他幾名僧人,也得盡快找到。”蕭遇安說:“這幾天我們的重心都放在海鏡寺的五人上,現在殷小豐既然已經認了一樁罪行,那調查的範圍就該鋪開。不要過度鑽‘可能’還是‘不可能’,任何事件發生了,它就已經是‘必然存在’,明白嗎?”
    明恕點頭,“明白。”
    說完,脖頸就被一記力扣住,明恕準備不及,一下子被按進了被褥裏。
    蕭遇安將床頭燈關掉,“睡吧,別想了,天亮之後還有得你忙。”
    明恕本想說自己現在沒有睡意,還可以“頭腦風暴”一下,就被攬進熟悉的懷抱中。
    他舒服地哼了一聲。
    蕭遇安在他耳邊輕輕一吻,命令道:“睡覺。”
    次日,即便隻睡了少少幾個小時,明恕仍是精神抖擻來到刑偵局。
    經過一宿,殷小豐仍然沒有改變口供。
    “我沒有殺那兩個人。”
    “我不知道什麽鐵釘。”
    “我沒有給邱岷分丨屍。”
    “手機?早就和衣服一同扔了。”
    “我沒有用邱岷的手機訂過外賣。”
    明恕想著蕭遇安睡前給他說的話——任何事件發生了,它就已經是“必然存在”。
    從邏輯上辯論它是否合理已沒有意義,因為它早就發生了。優秀的刑警此時應該做的,是找出它不合理表象下那合理的真相。
    “將殷小豐帶去做一個係統的精神鑒定。”明恕交待任務,“現在不在海鏡寺的僧人,以前也在派出所登過記,去找到他們,一一核實他們的身份。香客就要麻煩一些,隻能向楚信這幫人打探。”
    這時,方遠航取來了根據僧人們所描述製作出來的窺塵畫像。
    “看不出什麽特點。”方遠航說:“不過這張畫像的可信度還是比較高,因為是根據五人的描述畫出來的,不像龍天浩那次。”
    畫像發到了每名隊員的移動設備上,明恕盯著看了會兒,“我怎麽覺得在哪兒見過?”
    易飛說:“那你仔細想想?”
    明恕問:“你一點兒印象都沒?”
    易飛搖頭,“我又不是一天24小時都跟你在一起,你見過的人我就見過啊?”
    “不是。”明恕說:“不是那種‘見過’,我就覺得這張臉挺熟,很久以前在電視上見過。”
    “電視?”易飛仔細看著畫像,“演員?節目主播?群眾?難道是通緝犯?”
    明恕皺眉想了半天,“不行,想不起來。還是先按我剛才的思路去調查,現在畫像出來了,聯係各個媒體,窺塵失蹤得莫名其妙,怎麽都得把人找出來。”
    劉歲殺害周婷婷一案將首泉鎮整個警務係統推到了一個相當尷尬的境地。
    行賄的是劉歲已故的父親,主要受賄者是已經脫下警服的錢達,但當年負責偵辦周婷婷一案的沒有一人脫得了幹係。堰塘邊必然留有劉歲的足跡,但在結案報告上,清楚明白寫著隻有周婷婷一人的足跡,所以判定為失足落水。
    這種錯誤,是首泉鎮所有警察的恥辱。
    陳案必究,可現在祈月山上迷霧重重,一樁案子的凶手落網,另一樁案子尚未查清,對首泉鎮派出所的調查隻能暫時延後。
    明恕再次來到首泉鎮,明顯感到這兒的氣氛和以前不同了,那些囂張、不配合的警察已經被調走,新調來協助調查的警察都十分勤奮。
    存在於警方登記資料中的僧人除開楚信等五人,還有常慶英、褚江、胡成醫、王路。這四人在近三年裏先後離開海鏡寺,理由都是外出“雲遊”。
    “雲遊”照過去的說法就是四海為家,要將“雲遊”的僧人找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現在警方已經掌握他們的準確個人信息,通過交通、消費查找,鎖定位置並不困難。
    但問題就在這時出現。
    經查,竟然隻有最為年長的胡成醫目前在冬鄴市轄內的寒暑村養老,另外三人蹤跡不明。
    “怎麽又是失蹤?”方遠航毛了,“窺塵嘴上說著閉關,人卻一早就不在海鏡寺;這三個人說著‘雲遊’,遊著遊著就沒影兒了?一個沒影兒我理解,三個人都沒影兒,這不正常啊!”
    常慶英,今年47歲,洛城人,曾是企業白領,五年前在海鏡寺出家,去年12月離開。
    褚江,55歲,冬鄴市風香鎮人,曾是奶牛場職工,六年前來到海鏡寺,去年夏天離開。
    王路,36歲,首泉鎮人,無業,和褚江一樣於六年前出家,今年春天下山。
    洛城、風香鎮都與首泉鎮相鄰,他們選擇海鏡寺並不奇怪。
    明恕看著這三人的資料,片刻後問方遠航:“你對僧人比我了解,他們現在下山遊曆,是像電視裏那樣不帶錢財,沿途化緣?”
    “不會。”方遠航搖頭,“師傅,你別把正經僧人想得這麽原始,他們有身份證有銀行卡,沒有銀行卡起碼也有存折,也會坐飛機搭高鐵,年輕的還會用手機支付,不是電視裏那種敲門要飯。”
    明恕說:“所以至少,這一年半載裏,他們應該留下取款記錄。”
    “對啊!”方遠航說:“下山最早的褚江,他都‘雲遊’一年多了,我們卻任何關於他的消息都查不到,這不可能,除非他已經死了。”
    明恕挑眉看著方遠航。
    方遠航一愣,“我說錯話了?”
    明恕搖頭,“如果按失蹤的可能性去想,褚江已經死亡的可能性確實不小。而且是離開海鏡寺之後,立即死亡。”
    方遠航背脊生出一片冷汗,“原因呢?先是褚江,現在輪到窺塵?”
    “不知道。”明恕說:“但別忘了唐遠他們的話,海鏡寺的僧人沒有善人。他們全部是因為某個目的而離開的也說不定。”
    方遠航自己想了會兒,“我明白了,看來隻能從他們的背景查起,看他們是因為什麽原因到海鏡寺出家,說不定和方平旭楚信這些人有共同之處。”
    “出息了。”明恕笑了笑,視線停留在胡成醫的照片上。
    已登記的僧人中,隻有這個胡成醫行跡確定,並且他離開海鏡寺的時間比其他三人早許多,三年前就已經回到鄉下。
    僧人修佛幾年還俗的不少,但大多是青壯年,很少有老人出了大半輩子家,忽然還俗回家。
    而且據海鏡寺裏其他人說,胡成醫離開時並沒有說自己還俗,理由和另外三人一樣,也是“雲遊”。
    怎麽遊都沒有遊,就回了鄉下?
    “胡成醫也許知道些什麽。”明恕說:“我去一趟寒暑村。”
    方遠航本想跟著去,卻被明恕勒令留在局裏繼續審問方平旭等人。
    褚江在海鏡寺裏名喚“悟非”,所以楚信等人也將他叫做“悟非”。
    “悟非沒有跟我告別,他跟我又不熟,為什麽專程跟我告別?”楚信笑道:“我還是那句話,碰巧在同一座寺裏出家而已,沒必要把彼此看得太重要。”
    方遠航問:“那你怎麽確定悟非是‘雲遊’去了?”
    “不然還能去幹嘛?”楚信說:“下去丨嫖?”
    “你就不能正經點?”方遠航都快沒脾氣了,“悟非沒有告訴你,他下山的目的是‘雲遊’?你也沒有看著他離開海鏡寺?”
    楚信故意將背部挺直,“沒有,也許他走的時候我在睡覺?”
    方遠航問:“那我第一次問你時,他很確定地告訴我,悟非是去‘雲遊’,這說明你腦中早就有了這樣一個認識!”
    楚信笑,“小直男又開始分析我這兒了。”
    說著,楚信指了指自己的頭。
    方遠航終於靜下心來,不再被楚信那些花裏胡哨的話語所影響,“是誰告訴你,悟非去‘雲遊’?”
    “你們懷疑這個人?”楚信擺出思考的架勢,可沒人知道他是否真的在思考。
    幾秒後,他說:“我好像是從悟世那兒聽說的。”
    方遠航又問:“那悟鴻(常慶英)和悟患(王路)呢?他們離開海鏡寺時,你在幹什麽?”
    “我也不知道。”楚信無所謂道:“我都是聽別人說,他們下山‘雲遊’去了。”
    方遠航又問了劉歲、唐遠、方平旭、殷小豐,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他們四人裏,竟是沒有一人親眼看到褚江、常慶英、王路離開,也沒有親耳聽到他們說自己要去“雲遊”,都是從“別人”處得知。
    而消息的源頭追溯起來,隻能是窺塵大師。
    方遠航越想越不對勁。
    海鏡寺不大,前院一個門,後院一個門,僧人們日常出入走的都是前門。同在一個寺裏修行,即便關係再差,說一兩句話還是應該的,褚江三人如果真是下山“雲遊”,之前必然得進行一些準備,師兄弟之間禮節性地搭句腔,沒道理隻告訴窺塵大師。而且他們離開時必然從前院經過,三次都沒有被楚信等人看到?
    難道他們避著所有人,夜裏離開?
    可為什麽要這麽做?
    下山“雲遊”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有什麽理由趕在夜裏或是從後院的小門下山?
    隻有窺塵知道,而窺塵現在也失蹤了。
    方遠航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立馬給明恕打電話。
    冬鄴市,寒暑村。
    不同的鄉村有不同的風貌。因為查案的關係,明恕去過數不清的鄉村,寒暑村是其中建設得最好的之一,家家戶戶都是小洋房,村裏不見煙囪,也沒有許多村莊處處彌漫的煤炭味,每家都通了天然氣,家電一應俱全。
    往前推個七八年,寒暑村還不是這個樣子。後來遭了一次洪水泥石流之災,整個村的土屋全廢了,政丨府下令重新規劃,將寒暑村打造成了一個小型旅遊村落。
    現在村裏百分之九十的村民都經營著農家樂,還俗僧人胡成醫是為數不多的例外。他獨自一人住在村裏分配的房子裏,在自家院子裏種了些菜,過著近似與世隔絕的生活。
    明恕說明來意,胡成醫緩緩歎了一口氣。
    “你當年為什麽還俗?”明恕說:“我聽海鏡寺的僧人說,你離開之前,說自己要去‘雲遊’?”
    “我是這麽說。”胡成醫道:“因為我實在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明恕問:“那你離開海鏡寺的真正原因是什麽?”
    良久,胡成醫看著天邊的雲彩,說:“我覺得住持像變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