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鬥蟲(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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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一章?? 鬥蟲(01)
    湖影被緊急送醫,經過數小時的搶救,暫時脫離生命危險。
    主治醫生稱,湖影長期吸du,此番突然暈倒,正是毒-品引起的心髒病,審訊時的緊張情緒也促使湖影發病。
    兩天後,湖影在重症監護室醒來,不斷胡言亂語,精神明顯不正常。
    “湖影的家中已經搜出大量毒-品。從成癮的程度看,湖影可能是在殺害盛芷之後就開始吸du。當然,這有個前提,那就是他說的是實情。接受審訊時,湖影處在發作之前的亢奮狀態,說的話前後不一,邏輯混亂。你知道,毒-品具有致幻作用,會對大腦造成程度不一的影響。”蕭遇安神情不太明朗,“湖影徹底清醒之後,心理研究中心會對他進行精神鑒定,我判斷,最後的結果多半是——他的證詞無法成為證據。”
    “如果湖影說的是實情,那賀煬一定早就考慮到這一點。”明恕說:“是他引誘湖影吸du,他甚至有可能讓湖影接受過某種心理暗示。”
    蕭遇安沉默了幾秒,“湖影有一句話沒說錯,這幫人很難扳倒。他們不止在冬鄴市活動,全國各地都有他們小圈子的軌跡,而他們的遊戲通常在國外進行,回到國內,他們又成了‘清清白白’的企業家。”
    明恕問:“那現在我們該怎麽做?沒有證據,貿然去查賀煬隻會打草驚蛇。”
    蕭遇安側過臉,“所以你認為應該暫時擱置?”
    明恕有些不解,想了想道:“湖影提到了盛芷這個人,說他的存在已經被賀煬抹殺。但一個人隻要存在過,就必然有痕跡。或許我們可以將盛芷當做突破口,調查他的‘失蹤’?”
    蕭遇安說:“盛芷一定得查,但賀煬沒有必要暫放。”
    明恕眉梢挑高,“但這樣豈不是……”
    “我們已經打草驚蛇了。”蕭遇安從容道:“不管是湖影還是賀煬,大概都沒有想過會被牽扯進池言的案子。在池言案裏,湖影無辜,這種事放在一個普通人身上,久而久之,影響就淡了。但湖影不一樣,他是正走紅的明星。池言這一招非常狠毒,不管嫁禍是否成功,湖影都毀了。上次賀煬提出帶走湖影,被你拒絕。但對賀煬來說,掌握湖影的一舉一動不是什麽難事。即便我們不找上門去,賀煬也知道,湖影在刑偵局說出了對他不利的信息,警方已經盯上他。”
    停頓片刻,蕭遇安又道:“但同時,他也很清楚,湖影的話大概率不會成為證據,我們目前掌握的線索奈何不了他。越是這樣,我們越是不能退縮,明白嗎?”
    明恕點頭,“我懂了。現在去找他,並不是真要把他怎麽樣,而是亮明態度。”
    ·
    峰途集團並非發跡於冬鄴市的企業,但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在冬鄴市有了辦公大樓,如今高聳雲天的新樓儼然已是西城區的地標建築,建築師設計的每一個細節都彰顯著賀氏這個龐大家族的財力與勢力。
    明恕未穿警服,穿的是難得上一回身的西裝。和樓裏那些商界精英站在一起時,他有種與眾不同的鋒利氣場。
    但幾乎沒有人看得出他是一名刑警。
    賀煬對他的到來有些驚訝,但這驚訝幾乎是轉瞬間就被壓製了下去。
    秘書端來昂貴的茶,賀煬笑著交待,說正接待重要的客人,一會兒的會議推遲兩小時。
    明恕笑了聲。
    “明隊專程跑一趟,是有什麽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嗎?”賀煬穿著黑色的襯衣與西褲,手腕上戴著一塊低調的名表,整個人透著一股內斂的貴氣。
    但明恕打量著他,想到的卻是——衣冠禽獸。
    “湖影被牽涉入的案子有眉目了,他的嫌疑已經洗清。”明恕說。
    賀煬微笑,“那就好。那案子本來就與他沒有關係,他一個公眾人物,最怕沾染上這樣的事。你們能夠還他清白,我替他謝謝你們。辛苦了。”
    “但湖影給我們提供了新的線索。”明恕慢條斯理道:“關於你和峰途集團。”
    “嗯?”賀煬露出恰到好處的不解,“我?”
    明恕說:“你和湖影的關係,真是包養這麽簡單?”
    賀煬輕咳一聲,“明隊,我提醒你一下,‘包養’這種字眼實在是很不文雅。”
    “不文雅的事,難道還要用文雅的詞去包裝它?”明恕靠在椅背裏,語氣有幾分咄咄逼人,“賀總,別裝了。”
    賀煬搖頭,“我不明白。”
    明恕忽然道:“盛芷。”
    賀煬眉心微蹙,“盛芷?”
    “賀總對這位藝人還有印象嗎?”明恕往前傾了傾身,指尖相觸,“去年……不,元旦已經過了,現在該說是前年的8月,在《紅塵與江湖》開拍之前,湖影與他一起去過你位於市郊的莊園。”
    “是嗎?難道是什麽party?”賀煬似乎早有準備,並不顯得慌亂,“明隊,我見過的藝人數不勝數,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給我留下印象。”
    明恕說:“也就是說,賀總記不得盛芷了?”
    賀煬笑道:“抱歉,如果你將他叫到我麵前來,或許我還能想起來。”
    明恕冷冷道,“你最清楚,我不可能將他叫到你麵前來。”
    “嗯?”賀煬困惑道:“為什麽?”
    “因為前年,他已經被湖影殺害。”明恕盯著賀煬的眼睛,而賀煬亦從容不迫地回視。
    半分鍾後,明恕慢聲說:“而你,是那場遊戲的觀賞者。”
    賀煬微張開嘴,眼中隱有幾分被冒犯的惱怒,以及適當的惶惑,幾秒後搖頭,“明隊,我不太明白你的話。你剛才說什麽?湖影殺了人?還是個什麽遊戲?如果湖影真的殺了人,這與我有什麽關係?”
    明恕早就料到賀煬的反應會是這樣。
    他們就像兩個對彼此心知肚明的棋手,手起手落,下著沒有勝負的棋。
    “湖影供述,你策劃了一場遊戲,參與者是他和盛芷。你先以幫他支付胡瑤的高昂醫藥費迫使他答應參加遊戲,後又承諾他,一旦他贏得遊戲,就能獲得想要的一切資源,一夜走紅。遊戲的獲勝條件隻有一個,那就是殺掉盛芷。”明恕問:“有沒有這回事?”
    賀煬啞然,繼而瞠目結舌。
    這似乎是任何人都會有的正常反應,但出現在他的臉上,卻像一張嚴絲合縫的麵具。
    兩人的視線短暫交鋒,明恕提醒道:“賀總?”
    賀煬從靠椅上站起身來,快步走去落地窗邊,並來回走動,像是正在強迫自己消化這個毫無根據的指控。
    片刻,他轉過身來,直視著明恕的雙眼,接連搖頭,“怎麽可能有這種事?那個盛……叫盛什麽的藝人,我連他長什麽樣子都記不得。還逼迫湖影殺了他?輸家死,贏家獲得資源?這太荒唐了吧?我說明隊,這種一聽就不可信的話,你不可能相信了吧?”
    “我主觀相信或者不相信都沒用。”明恕淡定道:“刑警靠證據偵破案件。既然湖影向我們提供了線索,我們就有義務順著這條線索往深處挖掘。”
    賀煬好像終於平靜下來,眯眼,意味深長道:“那你們不可能找到證據。”
    明恕問:“嗯?為什麽?”
    “因為你們聽到的隻是湖影的妄想。他走紅得太快,心理壓力很大,早就出現過精神問題。”賀煬笑容明朗,仿佛真的與湖影所述的事無關,“根本不存在的事,怎麽會有證據?”
    明恕說:“賀總很自信啊。不過你如果不解釋,單聽你那句‘你們不可能找到證據’,我還以為是你,或者說你們,一早就消除了證據。”
    “瞧你說得。”賀煬歎息,接著攤開雙手,“明隊啊,其實我很理解你們——湖影給你們提供了所謂的線索,即便隻是沒頭沒尾的謊話,你們也得勞神費力核實。既然這線索與我有關,我不得不向你表達歉意。同時我也想申明我的無辜。”
    明恕看著賀煬道:“說實話,雖然接觸過各種各樣的案子,湖影的話仍然讓我震驚。一個兩個活生生的人,在別人眼中隻是‘蟋蟀’,這未免過於不可思議。”
    賀煬說:“這完全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人性不至於這麽殘忍。”
    “是嗎?”明恕說:“但人性自古就與殘忍有關,否則西方的‘角鬥士’為什麽會存在,並且在一個不短的時間段裏廣受追捧?”
    賀煬唇角似乎極不明顯地顫了一下。
    明恕微抬起下巴,“不過據我觀察,賀總的反應似乎過於平淡?”
    賀煬苦笑道:“因為湖影的妄想症已經不是一天兩天,我們私底下相處時,他就發過病,胡言亂語,將‘殺人’掛在嘴邊,我不說習慣吧,多少也有心理準備了。如果你們不相信我,那麽請走正規程序調查我。我賀煬人正不怕影子歪,一定配合你們的調查 。”
    明恕看著這滴水不漏的男人,又問:“你知道湖影吸du的事嗎?”
    賀煬這才流露出驚訝,“這……我不清楚。”
    明恕說:“枕邊人是個癮君子,賀總這樣小心細致的人,居然不知道?”
    賀煬不答反問:“確定嗎?湖影吸du多久了?”
    明恕說:“確定。賀總真不知道湖影在吸du?”
    賀煬蹙眉,右手拍在桌上,穩穩拿捏著‘失去風度’的情緒,“是我疏忽了。”
    明恕觀察著賀煬的一舉一動,心想此人的演技真是不錯,比身為演員的湖影更擅長演戲也說不定。從說第一句話到現在,賀煬連“慌亂”都是胸有成竹的,仿佛已經演練過多次。
    這是一個棘手的對手。
    而最困難的是,警方目前確實沒有證據。
    湖影醒來之後矢口否認殺害盛芷一事,經過權威機構的精神鑒定,他被確認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在審訊室說的那番話不足以作為證據。
    而賀煬顯然很清楚這一點,此時才表現得如此自信,毫無破綻。
    不過明恕來這一趟,目的也不在於抓住賀煬的把柄,隻是下一道“戰書”,給一個警告——警方並沒有退縮,重案組從來不會退縮!
    ·
    湖影因涉-毒被捕,成為娛樂圈春節前最重磅的新聞。
    這個圈子裏每一年都有明星橫空出世,有的人從此星途坦蕩,一步一步從流量明星成為真正的演員,而有的人在蓬勃的燃燒後漸漸歸於平凡,最終淡出人們的視野,又在許多年後出現在懷舊類的綜藝節目上。
    從來沒有誰像湖影這般,隕落得如此之快。
    《紅塵與江湖》開播不過數月,湖影在爆紅數月之後,竟然以最慘淡的方式收場。
    湖影的病房外24小時有特警值守,外界以為警方是為了防止粉絲和記者湧入,其實特警更重要的任務是防止湖影被暗殺。
    他成了一個瘋子,但那些利用他的人不一定會因此放過他。
    就在湖影昏迷的兩天裏,胡瑤在仁心醫院因病情惡化去世了。過去她每一次病危,湖影都會堅持搶救,要求醫生用最好的藥。然而這次,湖影無法再保護她,胡家父母流著淚放棄搶救。
    這個影響了湖影一生的女人,終於還在走在了湖影的前麵。
    ·
    針對賀煬的調查進展緩慢,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湖影的話,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盛芷的“失蹤”與賀煬、峰途集團有關。
    “盛芷如果還活著,今年應該25歲。他老家在函省天蜀鎮,父親早已亡故,母親李燕眉多年前就嫁給同鎮男子陳富全。”徐椿帶回在天蜀鎮了解到的情況,“盛芷17歲就離開天蜀鎮,簽在洛城的輝明娛樂公司,最初以偶像男團身份出道,但因為不紅,男團沒有維持兩年便解散了。之後盛芷和湖影一樣,靠參加商業活動和在各個劇組裏跑龍套賺錢。”
    會議室的投影儀上放著盛芷一年前的照片。這是一個長得十分陽光的青年,眼睛大而明亮,輪廓溫和,稍微顯女氣,嘴角自然上揚,即便不笑,也給人笑意盈盈的感覺。
    不知誰歎了口氣,方遠航跟著歎息。
    一時間,會議室響起了好幾聲歎息。
    明恕站在桌邊,朝徐椿抬了抬下巴,“繼續說。”
    “據李燕眉說,盛芷對她再婚一直有些不滿,念書時住在宿舍,幾乎沒有回過家,成績不怎麽好,高中念到一半就輟學了。但剛進入娛樂圈的那一兩年,盛芷逢年過節會往她的卡上打錢。在21歲之前,盛芷一共給李燕眉打過6筆錢,加起來是54000元。”徐椿說:“但在21歲之後,盛芷與家人就幾乎沒有聯係過。直到我去天蜀鎮,他們才知道盛芷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已經失蹤了。”
    明恕說:“盛芷和他的家人發生過什麽事嗎?”
    徐椿搖頭,“李燕眉說,盛芷覺得54000元已經足夠償還養育的恩情,將來他與母親、繼父,還有母親與繼父所生的小孩再無關係。”
    易飛說:“等於是盛芷主動斷絕了關係。”
    “嗯。對李燕眉和陳富全來說,盛芷確實是個多餘的人,而且他們對娛樂圈有偏見,認為唱歌演戲的都不是什麽好人。”徐椿接著道:“我查到,盛芷最後一次回天蜀鎮是三年前。”
    明恕雙手撐著桌沿,“盛芷老家的家人不知道他出事,這說得通,但他的經濟公司是怎麽回事?”
    方遠航舉手,“盛芷沒有專門的經紀人,不過我在輝明娛樂了解到,他們並不是不知道盛芷失蹤了,當初也有過報警的考慮,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說著,方遠航在平板上點開一段視頻,視頻中的人是輝明娛樂的一位經紀人,她為難地說:“這種事我們一般是不會報警的,因為一旦報警,可能會牽扯到其他的問題。盛芷當時已經很久沒有找我要資源了,我不清楚他在外麵接觸了什麽人。我們隻是一個小公司,萬一他在外麵惹到的是什麽不得了的人物,我們真的得罪不起。”
    明恕將筆扔在桌上,抄起雙手,“盛芷在失蹤之前見過什麽人,現在已經無法確定了。但還有一個細節可以去鑽一下——湖影是因為胡瑤的病,急需一筆救命錢,才答應參加賀煬的遊戲。同理,盛芷也必然有一個迫切的訴求,受益者很可能是他身邊的人。”
    徐椿說:“人際關係的話,盛芷的親人都可以排除。”
    “確實可以排除。”明恕說:“著重調查盛芷在進入娛樂圈之後認識的朋友。”
    ·
    經過細致調查,一個人浮出水麵。
    顧崢寒,原名曾勇,因名字“格調”太低,在娛樂圈裏沒有“逼格”而改名,曾經是盛芷所在男團的成員,男團解散之後,盛芷還留在輝明娛樂,顧崢寒卻與公司解約,由和素人沒太大分別的藝人變回真正的素人。
    盛芷的通訊記錄顯示,顧崢寒是其在失蹤之前聯係最為頻繁的一人。
    而盛芷曾經多次給他轉賬,前年6月底,盛芷分五次給他轉了兩百萬。之後二人仍有聯係,直到盛芷從所有人的視線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