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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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為免夜長夢多,訃告先一步派人快馬加鞭帶回了岐國,而他這個正主可以在路上慢慢地磨,一路祈禱蕭二郎別氣得掀桌。
夏雲澤騎在馬背上晃悠著韁繩,頂著大太陽抹了一把汗,想起臨行前那一夜,臉頰泛紅,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臊的。
雖然是他先撩,但是蕭明暄續航能力實在強,跟裝了電動小馬達似地,折騰得他險些一口氣接不上來早登極樂。
原先想著溫存過後給人吃個定心丸的,結果嗨過了頭直接忘到腦後,等他想起來的時候,已經在馬車上睡了好幾個時辰了。
幸好提前給林公公留了錦囊,發回岐國的訃告中也夾帶了一張他的靈魂畫作。
畫的是一隻蟬在脫殼,雖然他舅看過之後堅持認為他畫的是一隻蜣螂。
俗稱屎殼郎。
靈魂畫手遭到萬點爆擊,一臉屈辱,卻逗得他哥哈哈大笑。
舅母在上,外甥真的不如狗。
夏雲澤想想自己也是有家室的人了,犯不著再酸別人秀恩愛,於是趕緊吐出這口狗糧,靈光一閃,交給他舅一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等到天氣涼快些,派人收集些蜣螂給他送過去,他要解決草場上牛羊糞便堆積造成的土壤板結問題。
他舅當時就黑了臉,他哥沒心沒肺地又開始爆笑,簡直無差別補刀。
所以第二天早晨送行的時候,他哥連馬都騎不得了,窩在馬車裏啞著嗓子與他道別,夏雲澤心領神會,本來打算給他哥一個熊抱,又怕被他舅一腳踹飛,隻好抓緊最後的機會添點堵:“別忘了我交待的事啊,先謝過舅舅了!”
他舅雖然是個探花郎,好歹出身將門,不是那種五穀不分的迂書生,況且這活又不用勞動他自己的尊手,讓管家往農莊上遞個話就是了。
燕成璧應了下來,不耐煩地揮手讓他快滾。
陳魚也不敢催,夏雲澤一路遊山玩水,逍遙得宛如放了暑假的小學生。
他不單是為了給自己休假,更重要的是走一路曬一路日光浴,力求把自己曬黑。
最好黑到夜裏自動隱身,扔到煤堆裏不出聲就不會被發現的那種。
就算他成了蕭明暄的心肝寶貝,也要堅持走鐵血硬漢之路一百年不動搖。
肌肉不夠,膚色湊嘛!
盛夏的日頭一天比一天毒,他每天狂灌綠豆湯才沒讓自己中暑,穿過邊境線的時候,一張臉已經從白熾燈天使色變成狂野風小麥色。
就算見過小太後尊容的人,再看他這張色號截然不同的臉,也沒法把兩個人關聯到一起了。
何況燕成璧給他弄的這個假身份也是妙得很,七拐八彎地編了個賢妃的遠房表弟,外甥像舅,眉眼有幾分相似也不稀奇。
進京之前,他還別出心裁地剪了一截黑色馬鬃,挑出細軟的短毛給自己做了兩撇假胡子黏在嘴上。
陳魚一見他這模樣,暗中替自家主子捏了一把汗。
走了個嬌公主,回來個小糙男,不知道主子還能不能坦然下嘴。
夏雲澤改頭換麵之後加快了行程,簡直是歸心似箭,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蕭明暄的表情。
蕭明暄接到訃告,再看看夾在裏麵的靈魂畫作,咬住後槽牙,腮幫子都鼓起兩個小包。
與額角爆起的青筋此起彼伏,臉色分外精彩。
林公公把腦袋垂到胸前,慶幸自己早早把錦囊交了上去,不必在這個緊要關頭上趕著當出氣筒。
為紀念紅顏薄命的小太後,蕭明暄宣布休朝三日,不過近期事忙,等他真正休朝的時候,恰逢郴國新任駐使入京。
駐使以國士之禮被迎入長暘宮,據說與皇帝一見如故徹夜長談,一談就是好幾天。
蕭明暄這個混帳……
他癱在床上,一根手指頭也抬不起來,兩撇小胡子早被扯下來扔到床底下,眼角泛紅,有氣無力地罵一聲禽獸。
“天都亮了……”他哭啞了嗓子,怎麽想也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都努力自降顏值了,蕭明暄反而更猛更來勁?
“心肝兒這樣野得很。”蕭明暄按住他的腰,把他這塊自留地徹頭徹尾深耕了一遍。
三天假期,有人覺得彈指一揮間,有人卻哀歎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躺過小別勝新婚的副本,夏雲澤被迫多休了幾天假,然後才扶著小腰銷假上班。
駐使是個清閑差事,平時無事做,戰時倒大黴,如今兩國交好,他可以舒舒服服地在這個位置上混到老。
就是俸祿太低錢途無亮,不過他有私房錢,再不濟還可以吃吃皇帝情郎的軟飯,比光吃硬的省力多了。
夏雲澤沒打算做鹹魚,每天上班點個卯,然後騎著馬到處跑。
監督衛戍營訓練的事交給陳魚,他專心伺弄他的莊稼,還挑了幾個踏實穩重的農家子弟當副手。
秋風起兮,他套種的第一批豆子豐收了。
八月上旬,草場由綠轉黃,牧民開始收割牧草以備冬儲,他舅及時派人送來一箱子蜣螂,散落到茫茫草原上安營紮寨。
明年除了推廣他的種植業,還可以發展一下多種養殖,給牧民的牛羊馬添些扁毛小夥伴。
夏雲澤拿著小本本計算養殖密度,比上輩子給自己計算卡路裏還認真。
這種下放基層做村官,帶領大家脫貧致富奔小康的感覺,比當個遊手好閑的花花公子爽太多了。
何況他的皇帝情郎給了他最大程度的自由,不僅對各項提案大開綠燈,更是將端王府送他當私宅,一眾仆役護衛任他差遣。
秋天的陽光餘威仍在,他偶爾攬鏡自照,發現又曬黑了一個色號。
算了,反正蕭明暄不嫌棄。
正午時分,附近的牧民給他送來烤羊肉和馬奶酒,還邀他到部落裏共度中秋,夏雲澤這才意識到月半將至,他也該回家撫慰一下大齡留守兒童了。
夏雲澤吃飽喝足打著酒嗝,帶上親衛打馬回還,沒忘了摘一捧怒放的格桑花當禮物。
他這次出來確實耽擱得有點久,蕭郎怕是要鬧脾氣,須得好好哄哄才行。
自從小夏太後嗝屁之後,宗室中人又動了心思,想給皇帝塞幾個美女充盈後宮,結果美女還沒挑好,蕭明暄直接下令封禁了東宮和鳳儀宮,對外的理由是不願睹物傷情,宸妃氣得哭了幾場,拿她這個倔頭倔腦的兒子一點辦法也沒有。
眾人一看這陣仗,感歎皇帝真是用情至深,也不敢送姑娘進來守活寡了。
說不定再過幾年,傷懷淡忘,才有他們的可乘之機。
男兒本色,就算心裏隻愛一個人,臍下三寸也要風流快活的嘛!
可是看皇帝容色氣度,倒不像憋著火發不出來的樣子,難道是那驕縱少年一登帝位就變得清心寡欲四大皆空啦?
旁人哪知道皇帝自有溫柔鄉呢。
夏雲澤當年隻在幾次宮宴上露過臉,不至於讓人一睹難忘,何況公主的閨名也不是誰都有資格獲知的,所以他這次連名字都沒改,風平浪靜地混到現在也沒引起懷疑。
如今每天深入基層,不怎麽與皇親宗室往來,再加上官位低微,根本沒人在意他是哪根蔥。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一黑毀所有,看著他的臉,就連衛戍營幫他種菜的兄弟們也沒想到這就是當年那個膚肌賽雪的美貌小太後。
分明是個不拘小節的糙漢子,不過性情好又能幹,遠近牧民都喜歡,一提起夏郎君紛紛讚不絕口。
還有小姑娘悄悄向陳魚打聽夏郎君有沒有家室,願意不願意留在大草原上做女婿。
陳魚汗都下來了,義正辭嚴地告訴她夏郎君不僅有家室還是個絕世醋缸,沒有挾山超海之力,千萬別打他的主意。
夏雲澤來不及感歎他這彎了之後才來的桃花運,一路縱馬狂奔,趕在天黑之前回城。
端王府裏早備下月餅糕點,把湖心水榭布置得花團錦簇,隻等著主子們回家團圓,共度中秋佳節。
夏雲澤回府先洗去一身熱汗,小憩片刻,精神百倍,換上一身錦衣,打扮得風流倜儻,搖著扇子到後園曬月亮。
還獻寶似地帶著他那捧有點發蔫的格桑花,活像個熱戀中的毛頭小子。
今夜宮中有宴,蕭明暄估計要晚些才能來。
夏雲澤坐在桌邊,捧著花束自斟自飲,夜風一吹,舒服得哼起小曲。
“我們一起學貓叫~一起喵喵喵喵喵~來到草原把漢撩~哎喲喵喵喵喵喵~我的心髒砰砰跳~迷戀你的公狗腰~你不來搞我我就喵喵喵~”
餘音繞梁,心潮蕩漾,他清清嗓子,還要繼續浪,一雙手臂無聲無息地攬了上來,嚇得他小黃歌噎在喉嚨裏,蠢兮兮地逸出一聲嗝。
“叫得不錯。”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促狹的笑意,“再叫一聲我聽聽。”
夏雲澤雙頰滾燙,心想幸好自己曬黑了,臉紅大概看不出來?
他尷尬地扭了幾下腰,把花懟到蕭明暄臉上,嘿嘿一笑:“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蕭明暄接過花束,眉毛快挑到天上去,回手把花扔到美人靠上,粗硬的手指捏上他的臉。
“臉紅什麽?”蕭明暄把他抱坐在自己腿上,倒了一杯酒,你一口我一口地喂著喝,夏雲澤順勢膩歪到他懷裏,絮絮叨叨地講各處草場的情況,還沒講個盡興就被堵住了嘴。
花好月圓,誰有心思聽這個?
這咄咄逼人的小嘴,此時應該情話綿綿才對。
兩個人頭抵著頭互訴相思,又飲了幾杯美酒,蕭明暄不懷好意地伸手探向他的衣結。
美景良辰豈能虛度?一定要讓這頑皮的小郎君在自己懷裏哭一哭。
水波瀲灩,月色皎潔,清輝灑遍九州,幾家同此銷愁。
遠在千裏之外的夏雲清似有所感,側過身子偎到燕成璧胸前,低頭銜住他手中的酒盅,鳳眼微挑,波光流轉。
而另一個隔開萬水千山的地方,蕭明玥一手支腮,入神地欣賞一株緩緩綻放的月下美人,沒有再拒絕身側之人遞來的酒盞。
清風明月,天涯此時,鴛侶同羅帳,濃情入夢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