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服來幹！
    顧書笙並沒有看見他們，本就比同齡人小一些，現在又瘦了很多，低著頭站在壯碩的教官身後被擋的都快看不見了。
    他本身是一個話很多又很鬧騰的小孩，可今天完全跟沈亦周以往認知裏的人不同，在聽到媽媽的呼喚後先是條件反射性地抬頭看了一眼教官，待教官點點頭之後才慢吞吞地走過來，眼睛始終看著地麵，好像對周圍的什麽事都不太感興趣了似的。
    “笙笙！是媽媽呀！你怎麽樣兒子？”顧媽難掩激動，想要去抓兒子的手，卻被他不鹹不淡地躲開了。
    顧書笙終於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卻沒有什麽波動，隻是在看到沈亦周時猛烈地震了震。
    “表弟。”沈亦周在他嘴唇微動時提前開口叫他，關懷道“你還好吧？”
    顧書笙愣了愣神，眼睛不自覺瞟了一邊的女老師，像是消化了一下才低聲道“挺好的。”
    “我們學校是軍事化管理，早期孩子來適應這種高效率的生活肯定是會有些累的，但是效果卻是最好的呢！”
    “是是是，孩子們吃點苦也是應該的。”顧媽雖是這樣說，可看到兒子細瘦的小胳膊仍是難掩痛心，討好道“笙笙，媽媽給你帶了點吃的，你沒事餓了就多吃點，去食堂打飯也要多吃點，你現在正是長身體……”
    “您也知道我在長身體？知道的話為什麽還要把我扔了？”顧書笙終於說了跟媽媽的第一句話，扯了嘴角笑了笑，說“無所謂，反正吃多少都會吐。”
    顧媽臉色變了幾變，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隻是摸了摸兒子的頭，痛心道“爸媽怎麽會扔了你？你好好在這裏改正，媽媽等著你回家呢！老師都說了，最短三個月，最多半年你就能康複，媽媽也想你啊……但是媽沒辦法，你在這裏好好的，乖！”
    “對啊，顧書笙相比剛進來進步很多……”
    女老師在一旁幫腔，顧書笙重新低了頭不再說話，沈亦周注意到他眼裏閃過的一絲恨意。
    “表弟，老師們說的都有道理，你得好好的，抓緊從這裏出來。”他輕輕拉起了顧書笙的手，看著對方詫異的眼睛誠懇道“我們都在等你呢，你得趕快好起來。”
    狀似不經意地垂眸一撇，沈亦周的手忽然捏得緊了緊。他記得第一次去顧書笙家補課的時候，顧書笙半抽屜的指甲油和炫耀般展示個不停的漂亮指甲，現在卻是滿手的粗糙，指縫裏藏著汙垢，指甲的根部全是淡淡的淤青。
    周圍約見家長的學生有幾個，跟顧書笙如出一轍，基本上全是表情木訥畏畏縮縮，身後是魁梧的教官，身邊是微笑著的老師時不時的和家長應酬。沈亦周心下明白這是在監視，便強忍了暴躁的心，閉了閉眼深出了一口氣。
    “孩子出來久了也不好，學校裏都有日程的，不如今天就到這裏吧？”女老師親切道，看向他們又笑了一下，說“這兄弟倆還真是感情好。”
    “是，是。”顧媽沒注意這些，隻一個勁兒的叮囑兒子，“要好好吃好，好好改正，媽給你買了好多新衣服，等你出來咱換個最好的學校去念。”
    說著說著有些哽咽，在一旁沉默許久的周卉趕忙上前攬了攬她的肩膀，看了眼顧書笙，輕聲道“笙笙你好好的，你媽媽見到你太高興了，我會好好勸她的。”
    顧書笙有些不明所以，愣愣地站著，身子隨著女老師的起身猛地顫了顫。
    “這……這是……”他指著女老師手裏的玩偶，指尖有些發抖。
    沈亦周趕忙抓了他的手，待他驚愕回頭時與他對視著，說“還記得這個玩偶嗎？是你做了幾個送給我們這些哥哥弟弟的，我一直都沒丟，想趁這個機會送進來讓你拿著，好讓你知道我們都在等你。”
    “我……”顧書笙又瞅了一眼那個玩偶，眼眶有些微紅，掩了激動的情緒小聲說“我知道了……”
    女老師看了眼兩人的互動，頓時又警惕了起來，說“這個玩偶老師先替你收著，等你下次測評結果好了再還給你。”
    說完又衝顧媽說“男孩子玩玩偶確實是不太好的，會影響他的課程。”
    “好好好，不玩不玩，我們不玩這個的。”顧媽趕忙擺手道，又把一堆零食提了起來，問“老師，他愛吃零食，我買了點他愛吃的，讓他餓了墊吧兩口行不行？”
    “最好還是不要多吃，學校食堂的飯營養很豐盛。”女老師扒開看了看袋子裏的東西，又說“算了，家長見一次總要送點東西的，我也是孩子的媽，能理解你哈哈哈！行了顧書笙，拿進去吧。”
    她一聲令下，顧書笙便抖了一下，條件反射地轉身。他最後看了一眼沈亦周，嘴唇微動著卻說不出話來。
    沈亦周抿了抿唇，安撫般地衝他輕輕點了點頭，這才看到他微微勾起唇角笑了笑，像以前那樣。
    “表弟，零食就別跟室友分太多了，都是進口的可貴了。”沈亦周指了指他手裏的塑料袋，說“那黃油餅幹，我和虞錦文最愛吃了，就剩那一盒讓給你了，你可別讓別人吃光了。”
    顧媽也不知道她買了多少東西，隻趕忙幫腔道“對對對，你自己吃就行了，同學要了再給。那裏麵有媽媽給你炸的小肉丸，還有你爸從國外帶的巧克力，都是你愛吃的。”
    她這麽一打岔，倒是顯得沈亦周重點強調的那盒餅幹無足輕重了。
    顧書笙頓了一下，抬眼看向沈亦周，隨後衝他媽點了點頭，輕聲說“我知道了。”
    他拎著那一兜東西，顯得人又格外的瘦小了一圈，走路總是慢吞吞的，像是不能走快似的，腦袋後麵的頭發被剪地十分不整齊，長短不一的支楞著。
    鐵門哐地一聲關上落了鎖，就再也看不見他的背影了。
    回去的路上氣氛異常的沉悶，沈亦周仰靠在後座，緊緊閉著眼努力壓著心裏的怒氣，前座顧書笙媽媽小聲的抽噎時不時傳來一兩聲，他們三人一路上誰都沒怎麽說話，就連周卉也沉默異常。
    “你們是不是也在怪我？”
    車子停在小區裏，三個人卻誰都沒動，顧媽壓著嗓子低聲問了一句。
    “我有什麽辦法！針紮在誰身上誰才知道痛！”
    “可現在針紮在顧書笙的身上。”沈亦周睜開眼看著她，冷靜道“阿姨，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您看到他的樣子了，除了受苦得到了什麽改善？”
    “總有一天會改善的。”她喃喃道“他不可能一輩子這樣，總會好的。”
    沈亦周閉了閉眼，抵在膝蓋上的手握成了拳，低吼道“他做了什麽療程您知道的吧？他的指甲都是傷！他會受不了的！”
    “我的兒子我當然心疼，他受的苦我跟他一樣痛。”顧媽的嘴唇顫了顫，說“但我相信他能熬過去的，我看過了，輕微的電擊不會對人造成傷害，學校老師向我保證過的，那麽多不良學生他們都治好了，笙笙這點小毛病一定很快也能治好。”
    沈亦周皺眉道“阿姨……”
    “好了，先不要說了。”周卉攔住了兒子，衝他輕輕搖了搖頭，伸手按在了顧媽的肩膀，安撫道“先回家吧，天已經晚了，走，我送你上樓。”
    “兒子你也先回去吧，這裏有我。”
    臨分別時她匆匆過來踮腳摸了摸他的頭，笑道“別擔心，我會慢慢開導她，你的朋友要救，但你也要注意身體。我先跟她上樓，晚會也就走了，今天不能送你了，你自己打個車哈！”
    說罷她頓了頓，看著兒子還想要說些什麽，卻笑了笑，隻說“我先上去啦！”
    “等一下！”
    沈亦周叫住了她，心裏的情緒有些波動，卻尷尬得也不知道說什麽好，抿了抿唇認真道“謝謝。”
    “謝什麽，我也很心疼那個孩子。”周卉笑了笑，抬頭仔細地看著兒子的臉，又小心翼翼的重複了一邊，說“你做什麽喜歡什麽，媽媽都支持你的，別害怕……就當是我的補償，我先對不起你的。”
    沈亦周心尖一顫，想要逃似的後退了一小步，他用力地咬口腔上的肉，刺痛逼得他穩了心神。
    “我知道，謝謝，我走了。”說出口的話仍是粗魯，他有些懊惱，走了兩步回頭，發現周卉還站在原地看他。
    “我爸不跑大車了，他很想你。”
    丟下這句話，沈亦周走地飛快，一路幾乎是小跑著出了小區才鬆了一口氣，滿身的疲憊瞬間便湧了上來。
    他靠在不知誰家的柵欄上，累的不想打字，便把虞錦文舉到嘴邊，問“我回來了，你在哪？”
    那邊磨磨蹭蹭輸入中半天才回我哥揪我來飯局了！我不能發語音，你發我聽著！怎麽樣了！你有沒有事？自拍一下我看看！
    沈亦周笑了笑，懶洋洋道“想看老公就直說，拐什麽彎兒？”
    虞錦文發了幾個表情，回道你他娘的說重點，我為了聽你語音要假裝係鞋帶在桌子底下聽，這兩條兩隻腳都係完了你大爺的！
    靠……沈亦周完全能想到他偷偷摸摸聽語音的樣子，也不知道這暴躁小寶貝兒今天會不會穿正裝？還挺想看的……
    顧書笙狀態很不好。
    他正了正神色打字過去，想想還是覺得惆悵，歎了口氣又打道想你了狗寶貝兒，好好吃飯，明天見
    路漫漫何止其修遠兮啊……簡直看不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