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服來幹！
    相較於他們開始埋頭忙於各種學期末的考試，劉俞宸的閑散就顯得有些出眾，但他毫無顧忌地逃課，在外麵消耗掉一整天的時光。
    沈亦周開了一罐可樂遞給他，另一隻手食指內扣開了自己的那罐，蹲在他身旁抿了一口，問“不去上課？”
    劉俞宸接了那罐冰鎮過的可樂，一口氣下去澆滅了些初夏帶來的悶熱煩躁，說“不去。”
    “考試呢？你們不是要中考了？”
    “隨便考考吧。”劉俞宸胳膊伸直架在膝蓋上晃那罐可樂，漫不經心道“要麽出國，要麽進個中專，我爸都替我選好了。”
    沈亦周始終漫無目的地看向前方，沒對他的話做什麽評價，隻是說“不管怎麽樣，希望你永遠是你自己。”
    “我好像做不了我自己。”劉俞宸自嘲的笑了下，說“我人生中第一次自己做決定要做好一件事，可是也做砸了。我甚至托人給我爸大老婆遞信，求她吹吹我爸的枕邊風，把我送進崇孝去，起碼我能保護一下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無所事事地浪費日子，這段時間不知道那裏又會怎麽折磨他……”
    自從上次在派出所鬧了那麽一出以後，大家都受了不小的打擊。周卉的培訓中心頻繁的接到匿名投訴電話，在網絡平台上被惡意刷負分，那群好心的女孩們仍是被通知了老師和家長，現在幾乎被限製了放學後的自由。大家再也無法接近唯一能夠合法帶出顧書笙的人，再見麵時每個人都盡量不去談論這個話題，無能為力這樣的字眼隨著日子的飛逝壓在頭頂的力度就越來越重。
    劉俞宸眉心緊蹙，無意識地攥緊了手，把可樂罐子捏變了形。沈亦周沉默地看了他許久，忽然說“明天我和付警官去見一個證人，如果你也去的話，可能會誘發她說更多的細節。”
    和付佳佳搜證找證人這件事沈亦周沒和其他任何人說細節，包括虞錦文。無論相關還是不相關的人，都為了這件事花費了太多的時間，沈亦周沒有道理讓李越柏和李樂可再為這件事耽誤了考試。至於虞錦文……
    “我可以聽你的不跟著你跑，好好在學校學習。但是，如果你出了什麽事不告訴我，我一定會把書和卷子撕地稀巴爛然後先去揍你一頓，再去揍那些人一頓！”
    “我去合適嗎？”
    劉俞宸的話拉回了沈亦周的思緒，他起身把空罐子投進垃圾桶，回頭道“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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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這次要見的證人是付佳佳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才勸過來的，隻因為這個女生手裏有照片。她是五年前被送進崇孝的，現在已經結婚生子，坐下來的時候還接了一通孩子幼兒園老師打來的電話。
    “不好意思，孩子有點發燒，老師問能不能給他喝口服液。”她抱歉地笑了笑，說“叫我小芸就好了，我一會兒還得去接孩子，所以不能在這耽擱太久。”
    付佳佳摁了錄音筆，笑道“不會耽誤太久，說完了我們就撤。”
    小芸點了點頭，重新回憶起那段黑暗的過往顯然讓人心情不太好，她沉默了半晌才說“我是五年前被送進去的，那時候學校還沒有現在這樣收斂，他們直接把‘糾正錯誤的性取向’‘改正孩子的不良習慣’打在廣告上，挨家挨戶的宣傳。”
    “我爸媽當時正在崩潰的邊緣，看到這個廣告單就像接到了上帝拋來的橄欖枝。”她苦笑了一下，說“他們甚至沒猶豫，兩天後就把我打包送了過去。”
    付佳佳抬頭安撫地看了她一眼，問“方便問你是什麽原因被送進去的嗎？”
    “我一個女生能讓他們崩潰的還能有什麽？性取向唄！”小芸攪了攪麵前的咖啡，無所謂道“現在想想沒什麽好怕的了，我婚也結了孩子也生了，他們能再把我送回去？想想我也算是優秀畢業生？”
    她自嘲地笑了笑，看向付佳佳認真道“今天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包括我以前偷拍下來的一些東西，之前他們有人找上門來威脅過我，我害怕了。但現在我不怕了，我沒什麽好怕的，我希望你們能趕緊讓這個地方完蛋。”
    她遞過來一個被手絹裏三層外三層包裹好的手機，五年前的老款手機看樣子已經快支撐不下去了，但因為存載著重要的信心而被主人完好的保護著。
    “這裏麵有當時崇孝課程項目的照片，寫的很詳細，包括治療的方法。”小芸把手機推到他們麵前，說“我當時進校的時候正好趕上他們有領導視察，拍到了學校高層和某些穿警服的人說話的場景……他們疑心很重，就因為這個，我被關到禁閉室一個星期，直到確認我真的沒有看到才放我出來。”
    她有些眷戀地摸了摸那部手機，問“這個手機之後還可以還給我嗎？不還其實也沒事，隻是它比較有意義而已。”
    “我們會提取裏麵有用的信息出來，別的東西不會碰。”付佳佳向她保證道。
    沈亦周凝神看了一眼，輕聲問“認識嗎？”
    “看不太清楚，隻有模糊的側麵。”付佳佳幾番放大後仔細辨認，還是搖了搖頭說“第一是不清晰，第二是我工作時間也不長，見到的高層不多，我可以拿回去給師父看看。”
    小芸又把自己的手機遞過來，說“其他的我之前發的帖子也有說過，都是真的。”
    “沒關係，帖子上的我已經整理過了。”付佳佳隻留下了那部老手機，問“你和當時一起的同學還有聯係嗎？”
    “沒有了。”小芸回憶了一下，搖了搖頭說“我們進出的時間都不一樣，也沒有聯係方式，還有很多是外地送過來的。我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了，我們也再也沒有見過，大部分的發帖人都是匿名，我沒有線索。”
    “疼嗎？”
    幾個人都愣了愣，看向一旁很久不出聲的劉俞宸。劉俞宸隻是盯著小芸，又問了一遍“治療……疼嗎？”
    沈亦周頓了一下，低聲解釋道“他喜歡的男生在裏麵。”
    對麵的小芸幾乎很劇烈的變換了一下表情，嘴角都在輕輕的顫抖，半晌才說“想到她的時候不會疼，想不起來她的時候好疼。”
    劉俞宸放在膝蓋上的拳頭猛地捏緊了，呼吸沉重了起來，咬著牙說“我要進去。”
    “你進去隻會更痛苦，因為他們一對治療起來會更方便。”小芸輕輕地把手放在他的拳頭上，說“你要好好等他，等他出來第一個能看到你，他會很開心的。”
    劉俞宸痛苦地閉了閉眼，努力平複著心情，問“那你喜歡的人呢？”
    “死了。”小芸沒有太過在意三人忽然間都愣了一下的樣子，隨意道“本來就是白血病，我出來後就沒了。”
    “對不起……”劉俞宸慌亂地看了沈亦周一眼，回過神來笨拙地道了歉。
    “沒關係，我不難過。”
    提到喜歡的人，小芸才終於露出了開心的笑，說“她給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她人不在了，但是好像卻一直跟我在一起。冬天的雪花，春天的柳絮，都是她啊，所以我不會難過。”
    付佳佳像是鬆了一口氣，試探道“那你現在……過得還好嗎？”
    “過得好如果是指活著的話，我很聽話的過得很好。”小芸笑了笑，漫不經心道“我被親戚介紹的相親對象強暴懷孕結婚，被後來成為丈夫的他打到自己半夜去醫院，我爸媽隻會勸我為了孩子忍一忍。說實話，要不是她留給我的信告訴我要帶著她活下去，你們現在就看不到我了。”
    “這是家暴！”付佳佳被嚇了一跳，立馬要掏筆錄本，說“你可以報警！”
    “沒用的，立案了也不會查到什麽東西。”小芸製止了她，苦笑了一下，問“為什麽有這樣的學校教孩子怎麽做孩子，卻沒有學校教家長怎麽做父母呢？”
    這個問題暫時無人能解，大家一時都沉默了下來。
    “行啦！手機我給你了，我知道的也都前前後後說完啦，我就去接孩子了。”小芸拿起包起身，衝他們笑道“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說罷又踮起腳拍了拍劉俞宸的肩，說“不要放棄他，不要學我們。”
    劉俞宸看了她很久，才輕聲道“不會。”
    看著她推開門走遠，付佳佳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整理著材料說“我回所裏準備上交材料，這回有師父出麵去送，試試看能不能成。你們先回學校去……怎麽了這幅表情？”
    沈亦周和劉俞宸對看了一眼，兩個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顧書笙剛剛發來的消息。”沈亦周把手機遞了過去給她看，說“下周崇孝將調離百分之二十的教官出去培訓，學生們準備暴亂離校。”
    “姐，你很辛苦的奔波我們很感激。”他認真地向付佳佳道謝，隨後強硬道“但如果在這之前警方不能介入的話……”
    “不管人多人少，我們一定要去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