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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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追至樹林的餘悠悠還是丟失了對方的蹤影,他忍不住低聲罵了句:“草。”
    要不我們先回去吧?
    陳一提出了意見,現在天這麽黑了,你一個人很危險。
    “不能就這麽回去了,已經打草驚蛇了。”少年迅速冷靜下來,他環顧了四周一番:“這裏不大,他一定還躲在什麽地方。”
    餘悠悠你是不是瘋了?布偶氣得吹胡子瞪眼,萬一那個人拿著刀呢?
    你打算上去送死嗎?
    “不會的,那個人既然和林降約了這個地方,那多半對這塊非常熟悉。而且從他剛才逃跑的速度和反應來看,多半是曾經長期在這裏居住過。”
    “既然如此,他應該不會帶著刀出門,因為很熟悉,這一塊對他沒有任何威脅。”
    那你倒是說說對方為什麽要半夜三更不睡覺出門跑到那座爛尾樓去?
    “我也不知道。”餘悠悠搖搖頭:“或許是因為那裏有什麽他懷念的東西,又或許隻是心血來潮。”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麽?回去!
    “我聽見了。”
    餘悠悠驀然轉過身子。
    “那裏有聲音。”
    別去,餘悠悠,你他媽的,你要他媽的去了,他媽的。
    陳一被氣到語無倫次。
    草。
    少年貓著身子向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在近乎死寂無聲的黑夜之中,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咚,咚咚咚。
    掌心分泌的汗水讓餘悠悠的指縫都變得很滑膩。
    他放緩了呼吸的聲音,撥開了樹叢。
    空空如也。
    餘悠悠提起的心倏然落下了一些,他略微鬆了口氣,有些遺憾。
    “沒事了,好像隻是聽錯……”
    少年的話戛然而止了。
    “咚”地一聲悶響。
    餘悠悠,餘悠悠。
    跌落在地又被少年死死壓住的布娃娃無論如何呼喚,對方都再無反應,他不禁想起了餘悠悠方才發出的那聲悶哼與重物擊打在肉體上的巨大聲響,油然而生一種不祥的預感。
    啪嗒,啪嗒,啪嗒。
    似乎有什麽滴落在了陳一的身上。
    濕潤的液體一點點浸入棉花裏。
    布娃娃的身子驀然僵住了,他情不自禁地低下頭,粘稠的液體在昏暗夜色之中顯出近乎濃墨似的黑,聚匯在落葉之上,像是一方暗色的湖泊。
    圓月從厚重的雲層之中掙出,雪亮的月色一寸寸驅走黑暗,那湖泊的原形也得以顯露——是殷紅的,隱約倒映著月光,微亮而濃稠。
    陳一想到剛剛那些浸入自己棉花的液體,忽然生出一點反胃的情緒。
    對方毫無聲息,就像徹底失去了意識。
    陳一第一次生出了後悔的情緒。
    如果自己一開始就不將這些事情告訴他。
    如果自己能更有防備。
    如果……可哪有那麽多如果。
    不應該這樣……布娃娃心想,餘悠悠不應該淪落到這個地步。
    在寂靜無聲的樹林之中,夜色昏沉,無論陳一怎樣在心中奮力呼喊,又或者是拚死掙紮都無濟於事。
    這些努力不過是蜉蝣撼樹,顯得微茫又無力。
    萬籟俱靜之中他甚至恍惚地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墜下懸崖的那一天。
    無休止的疼痛,冰涼的雨幕,蜿蜒流下的鮮血匯成溪流。
    陳一無法動彈,他連抬頭都做不到,甚至無從知曉少年的傷勢如何。
    他很慌亂,手足無措,甚至是對自己生出了痛恨厭惡,而這些最終又歸於寂靜,化作深不見底的絕望。
    為什麽會這樣?陳一一遍遍地問自己。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做錯了。
    或許根本不應該追查下去。
    “哢嚓。”
    是鞋子踩到落葉之後發出的輕微脆響,那腳步略顯得有些急促。
    “果然在這裏。”
    這聲音很陌生,也很年輕。
    從陳一的視角並不能看到來人是誰,他隻感到身上驀然一輕,有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略帶一些疑惑。
    “巫偶?”
    對方很自然地將陳一撿了起來。
    “罷了,等師弟醒了之後再問他吧。”
    …………
    餘悠悠醒來之後就感到後腦勺一陣刺痛,他忍不住想摸一摸,從一旁卻驀然伸出一隻手來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受傷了,不能隨便碰傷口。”
    他緩緩轉過頭,卻看見自己床邊坐著一個長發高高束起的青年,白衣飄飄,就像什麽剛從古裝劇裏跑出來的男一號似的。
    餘悠悠頭上冒出了幾個問號。
    青年說道:“我是你的師兄西子凡。”
    “師傅擔心你的安危,要我來找你。”
    餘悠悠眉頭跳了跳:“那你……怎麽穿成這樣?”
    西子凡他順著對方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眼睫微微眨了眨,還顯出一點兒迷茫和無辜:“忘記換衣服了。”
    餘悠悠:“……”
    青年抿了抿唇,解釋道:“之前在劇組拍戲,來得急。”
    餘悠悠:“……”
    居然還真的是演古裝劇的?
    就像看出餘悠悠心裏想什麽似的,西子凡又補充了一句:“不是什麽重要的角色,就是客串而已。”
    “客串?”
    “嗯,演一個叫西子凡的天師。”
    餘悠悠:“……”
    西子凡咳了咳,然後轉移了話題:“你還記得是誰傷了你嗎?”
    少年忽地想起了先前發生的事情,臉色一變,立刻開始四處翻找起來。
    “你在找這個嗎?”西子凡拉開了抽屜,看著少年驀然鬆了一口氣,他問道:“這就是你之前趕著下山回家的原因?”
    餘悠悠一頓。
    從床頭櫃上傳來一陣悠揚的鋼琴曲。
    西子凡對手機那頭低聲說了幾句,掛斷後站了起來,語氣客套又禮貌:“你的父母已經在趕過來的路上了,我還有事,晚些再過來看你,可以嗎?”
    餘悠悠這才發現對方很高,目測至少有一米九左右。
    他想問的話到了嘴邊打了個轉,又默默地咽了下去。
    西子凡非常善解人意,立刻察覺到了少年的情緒。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知道的,明天我會再來一趟。”
    餘父餘母很快就趕了過來,尤其是餘母,一看到餘悠悠頭上包著紗布,臉色蒼白的模樣,就驀地紅了眼眶。
    餘父破天荒地什麽都沒問,他仔細地少年從上到下掃視了一番,然後略微鬆了口氣。
    “人沒事就好。”
    “怎麽弄成了這樣?你深更半夜出去做什麽?”
    餘母揩了把眼淚,氣得伸手就去擰餘悠悠的胳膊:“你想嚇死你媽是不是!”
    “哪有那麽誇張,就是一個人出去散步的時候不小心摔的。”餘悠悠疼得齜牙咧嘴,還得故作輕鬆:“沒什麽大不了的,真的,醫生說很快就能好。”
    “現在快十二點了,悠悠你起床之後吃飯了嗎?”
    餘父突然這樣問。
    “瞧我這記性,來得急連飯也忘了給你帶!”餘母一拍手,懊惱不已:“你想吃什麽,媽媽這就給你去買。”
    餘悠悠想了想:“吃餃子。”
    “好好好。”餘母一疊聲地應著:“我這就下去給你買。”
    等到餘母走了之後,餘父起身帶上了門,才看向了餘悠悠:“說吧,你昨天晚上出門到底是去做什麽?”
    餘悠悠勉強擠出個笑容:“爸,我真的就是去散步。”
    餘父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根煙來,想到餘悠悠還是個病患,沒有點燃,隻是夾在手指間:“悠悠,你知道這世界上什麽最無法相信嗎?”
    他有些摸不著頭腦,怔怔地望著餘父。
    “表象。”餘父自顧自地接了下去:“這世界上最無法相信的就是表象。”
    “我當年第一次見到陳瑜的時候,他還隻有十八歲,長得像個弱不禁風的小白臉,但我從見到他的第一刻就知道,這個人能成事,而且能成大事。他眼中有股子狠勁,即便外表看上去再溫和無害,也掩蓋不了。”
    “陳家有段時間做生意虧本了,虧得很厲害,陳瑜的父親腦溢血住院,成了植物人,他的母親隻是個會哭哭啼啼的大小姐。陳瑜那時才十九歲,他一家一家地去敲門,去求別人,好像沒有一點尊嚴。”
    “牆倒眾人推,無數人看著他的笑話。陳瑜為了拿到盤活公司的資金不惜給人下跪,他給人擦鞋,當小弟,一朝從公子哥變成小嘍囉,多的是人把他當猴耍。”
    “後來陳家出乎意料的起死回生。所有人都擔心陳瑜會報複他們,可陳瑜沒有,他還是那副溫和有禮的樣子,他不僅不生氣,不追究,還說自己很感激他們雪中送炭,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餘父眯起了眼,他笑了笑:“但是一年一年地過去,我漸漸發現,陳家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長成了一個無法撼動的龐然大物,而那些從前落井下石過的企業卻不聲不響地消失了。在那些人之中,因為無法償還高額債務而家破人亡,一死了之的也不在少數。”
    “陳瑜永遠是一副笑眯眯的好人臉,誰能想到他會這麽狠,一點活路也不給別人留。”
    餘父歎了口氣:“他隻有兩個兒子,也隻承認自己有兩個兒子,現在陳一已死,所以即便所有人知道這事和陳辭脫不了關係,陳瑜也絕不會允許陳辭出一點兒意外。”
    餘父本想伸手摸一摸少年的頭,想到對方的傷口,最終還是落到了餘悠悠的肩上。
    “悠悠啊,爸爸知道你一直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孩子,因為陳一是你的好朋友,所以你不甘心,想調查他的死因,想要知道真相。”
    “可是你想過沒有,你不僅是陳一的朋友,也是爸爸媽媽的兒子。”
    “就像陳瑜不能忍受陳辭出一點意外一樣,爸爸也絕不能忍受你出一點意外。”
    “不要再查下去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