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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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是雪白的,陳一又聞到了那股子熟悉的、彌散不去的消毒水味道,右邊的手臂又酸又麻,似被什麽重重壓住了。
他偏過頭去,看見薑興攥著他的手,伏在床邊睡著了。
薑興以肉眼可見能看出憔悴,非常疲倦,下巴上長了層密密的青茬。
吊瓶的水已經快要吊完了,陳一看了一眼,又低頭看了一眼薑興,到底沒動作了。
等到李玟推門進來的時候,鮮血已經回了小半透明輸液管,他不慌不忙地叫來了護士。
護士見陳一醒了,十分驚喜,下意識就要去叫醫生。
陳一搖搖頭,對進來的護士輕輕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護士見狀十分有眼色地安靜下來,拿來了新的吊瓶與輸液管。
陳一對進來李玟做了個口型:他多久沒睡覺了?
李玟戴著墨鏡,依舊沒什麽表情,對護士輕輕頷首:“您昏迷的這幾天少爺一直沒睡覺,我看他再這樣下去身體要撐不住了,才給他下了安眠藥,您不用這麽擔心,他現在睡得很死,一般聲音吵不醒。”
陳一略微鬆了口氣:“那我昏迷了多久?”
李玟坐在一旁,拿了個蘋果慢慢削皮,那豔紅的表皮就打著轉垂下來,蜿蜒曲折:“三天,您很幸運,差一點就割破大動脈了。”
“之前吩咐你的事情做得怎麽樣了?”
李玟掏出手機,給他播放了一段視頻,視頻標題的名字就叫做a市方悅大廈對麵發生一起當街持刀傷人事件,其中還特別說明了持刀傷人者疑似是本市富二代秦某。
以視頻的角度來看,應該就是當天那些圍觀群眾所拍攝的。
“這條視頻在當天上了熱搜,然後我在這之後,以匿名方式在各大論壇發表了名為《扒一扒那個上了熱搜的a市某知名集團富二代》的帖子。”
“這條帖子得到了許多關注,迅速成了熱門。我按照您給我的一號,一件件爆料了秦澤從高中時期到大學時期所做的事情,其中重點強調了秦澤因為舊怨蓄意綁架殺人不成,又於昨日下午激情殺人這件事情。”
“但這幾條帖子已於昨日下午五點被論壇管理員刪除,同時封了我的賬號。”
陳一點點頭,並不意外:“應該是秦越聯係了人,想把這條消息壓下去。”
李玟還在削蘋果,他削得很慢,一點也不著急:“那您現在準備怎麽辦?”
“這種時候,越是下壓輿情,就越會引起反效果。你越不讓他們了解,反而會更加勾起網友的好奇心,肯定會有其他人也開始扒秦澤背後的身份與背景。”陳一若有所思,他說:“現在除了你的匿名爆料之外,還有相關報道嗎?”
“暫時沒有,不過有新聞插播了有人當街持刀傷人的事情,隻是一筆帶過。”
陳一說:“去買個熱搜,雇一批水軍,一定要維持住這個熱度。”
李玟不鹹不淡地應了聲好,陳一總是忍不住把注意放在他的墨鏡上,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還是開口了:“你今天怎麽還戴了墨鏡?”
“被少爺打了。”李玟終於削完了蘋果,放在了陳一的床頭櫃上,他掏出手帕,將手指上黏膩的汁水都一一擦幹淨了:“少爺這次很生氣,您好好跟他說說吧。”
陳一順著李玟的目光望去,發覺薑興已經醒了。
他望著陳一,神色辨不出喜怒來。
薑興似是過了好一會兒才掙紮著從朦朧睡意清醒過來,他捏了捏鼻梁,口吻淡淡的:“你餓了嗎?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不生氣,不意外,也不驚喜。
陳一感到有些不妙,他直覺薑興是生氣了,可對方的態度還是這樣不鹹不淡的,與平常無疑,他倒不知道怎麽應對了。
於是陳一稍微躊躇了片刻:“我想喝粥。”
薑興過了沒一會兒就提了碗粥上來,然後將粥遞到了陳一手裏。
陳一一邊喝粥,一邊小心翼翼地拿餘光去瞥薑興,薑興也沒別的反應,隻是靜靜地看著。
難得一見的,陳一心裏打起來鼓來,他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情況,竟然生出了幾分不安。
“薑興。”陳一吞下了最後一口稠粥,試探著問:“你是不是生氣了?”
薑興從一旁的桌子上扯了張紙,將陳一嘴角的米粒揩去了,並不回答他的問題:“你好好休息,李玟會24小時陪著你。”
陳一眉角一跳,下意識伸手拽住薑興的袖口:“那你呢?”
“公司裏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既然你已經醒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薑興說話依舊是輕言細語的,十分自然。
“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他連再讓陳一開口的機會都沒給,就轉身走了。
陳一啞然,有些頭疼起來。
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李玟這才推門進來:“少爺要我……”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陳一緩緩將自己的被子拉上了,遮住了自己的麵龐。
又出現了那種生無可戀的氣場。
李玟:“……”
李玟禮貌地詢問了一句:“您這是怎麽了?”
陳一有氣無力地說:“完了,薑興真的生氣了。”
他本來想著等到薑興回醫院再跟他好好解釋,沒想到等到夜色深重,都沒等來薑興的身影。
陳一望眼欲穿,目光簡直要將門都一並燒起來了。
就在此刻,門被“吱呀”一聲被推開,陳一心裏一喜,半個薑字才吐出來,就發覺進來的是李玟,他的臉一下拉得老長,不甚高興地說:“你怎麽老竄來竄去的,這都進出多少遍了?”
李玟也說:“我不得不再次提醒您,少爺今晚在公司加班,不可能來醫院。”
“我知道!”陳一強詞奪理:“可是萬一呢?萬一呢?距離我醒過來也才十二個小時三十一分鍾零五秒,我不相信他放心我一個人呆在醫院裏。”
李玟:“恕我直言,少爺能做得到。”
陳一也惱羞成怒了:“他這麽能,讓他永遠不要來找我!”
李玟說:“雖然這個詞語形容您並不恰當,但是您不覺得您現在非常像一位因為因為得不到關注所以就各種哭鬧要糖吃的小孩嗎?”
陳一一下子將被子拉起來:“胡說八道,我睡覺了!”
李玟還在門口站著,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陳一又從被子裏探出頭來,可憐巴巴地問了一遍:“真的不來嗎?”
這個問題已經被問了三十七遍,每一遍的答案都不會改變。
這一次也同樣如此。
李玟剛張了張嘴,迎麵而來就是一個蘋果:“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不會來不會來,你別開口!”
隔著被子又傳來陳一悶悶的聲音:“把燈關了,出去。”
陳一本來就大病初愈,鬧騰了一整天,本來還有些困倦了,卻忽然想起了薑興的事情,心裏一堵,生生給氣醒了,瞌睡都叫憤怒驅走大半。
他本來頭腦就昏昏漲漲的,不大清醒,這下直接摸索著開了手機,點開了飛行員的微信,本來想氣勢洶洶大殺四方,最後還是裹著被子弓起身子悶悶地發了句語音過去。
陳一發完這句語音,心裏的鬱氣散了大半,又被子一拉,睡了過去。
…………
當李玟看見薑興的時候,有些訝然:“您怎麽沒回家休息?現在已經快四點了。”
薑興裹挾著一身黑色風衣,淡淡說:“他給我發了語音。”
李玟聯想到陳一白天各種鬧騰,下意識說:“夏少爺說了些不妥的話嗎?”
薑興沒回答,推門進去了。
室內一片寂靜,光影稀疏,薑興走到床邊,今夜月光很好,被剪成輕紗籠在陳一的麵龐上。他睡覺向來喜歡蜷縮著身子,將整張臉都埋在被褥裏,不願意露出一點聲息。
那麽生性乖戾的人,睡著的模樣卻溫和又靜謐。
像是那鋒利的棱角都一並消融在了積水空明的月色裏。
薑興看著陳一,看了許久,然後才將對方的頭發撥開了些,輕輕吻了吻陳一微微蹙起的眉尖。
陳一的臉就更往被褥裏縮了些。
薑興當然是生氣的,事實上他站在手術室外的時候,已經全然木了,大腦一片空白,如同行屍走肉,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模樣。
直到想抽出煙來,才發覺連指尖都是顫抖的。
那種無力感又洶湧而來。
偏生對方連醒了之後都是依舊是那樣一副無所謂的態度,說到底,陳一根本不在乎自己會如何的,他給所有東西都標上價值,哪怕是自己。
他心中有個天秤,一邊是代價,一邊是收獲。
隻要能換取他想要的東西,他可以毫不在意,毫不猶豫。
他是個商人,甚至將自己也當做一件可以隨意交換的商品。
這種冷靜與理智令薑興感到後怕。
他毫不懷疑如果哪一天對方給的籌碼能讓陳一滿意,陳一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命。
薑興無疑是有氣的,除開於對陳一的不在乎,還有對自己的無能為力。
可他偏生看起來又是這樣溫熱、柔軟,笑起來也天真爛漫,讓人蠢蠢欲動,好似觸手可及。
薑興喟歎一聲,他知道自己敵不過陳一。
陳一掐準了他的七寸,不消做些什麽,哪怕隻是說一句話,他也能放下先前所有芥蒂,馬不停蹄地趕來。
當薑興又推門出去的時候,李玟叫住了他,猶豫了片刻:“如果夏少爺說了什麽不好的話,那……”
“他沒有給我發不好的話。”
薑興打斷了他。
李玟疑惑:“如果不是生氣,那您為什麽一放下手裏的公務就匆匆趕來?”
“因為他說他想我了。”
薑興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