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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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降還是和從前差不多的打扮,微卷的頭發,叫發帶束到了腦後,臉極白,穿了件黑色的襯衫,整個人像是從雪裏走出來的精怪。
“您好。”
陳一坐了下來,他有點兒躊躇,並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林降手裏捧著咖啡,他手指玉白,裹在杯沿,像是某種瓷器。
他微微抬起了臉,烏沉沉的眼睛,沒什麽情緒,陳一叫他看了一會兒,原本想說的話就卡在喉嚨裏似的,吞不下去,吐不出來。
自己能說些什麽?
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誰了?
巧克力是不是你送的?麵具人和你有沒有關係?
縱使心裏有千萬個疑問,可是他不能說,甚至不能開口問。
如果林降知道,那麽對方不可能告訴自己答案,如果林降不知道,他更不可能告訴自己答案。
陳一揉了揉額頭,正在思索要從哪裏開始說起的時候,林降卻率先開口了:“你弟弟好一些了嗎?”
陳一一愣,然後如實回答:“好多了,已經出院了。”
林降點了點頭,他吹了口騰升起的熱氣,口吻淡淡的:“那就好,之前看見了電視上的新聞,陳辭很為你擔心。”
“至少罪犯已經繩之以法了,得到了報應。”陳一隻能扯些亂七八糟的,裝作和先前別無二致的樣子:“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凶手在監獄裏自殺了。”
對方說得如此輕描淡寫,陳一卻驀然僵住了身子。見對方臉上震驚神色不似作假,林降說:“你不知道嗎?之前還上了新聞。”
秦澤已經死了。
陳一一時間難以消化這個消息,眉尖都微微蹙了起來。
為什麽自己不知道,是有人刻意隱瞞了消息嗎?
“誰會想要殺了他,秦澤沒理由忽然自殺,是誰威脅了他嗎……”
陳一喃喃自語,如同忽然間想起了什麽,又在轉瞬間沉默了。
想要殺秦澤的人,除了自己,不就隻剩下薑興了嗎?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薑興如此趕盡殺絕,難保秦越不會狗急跳牆。
陳一心裏有點亂,如果真是薑興,那他究竟用了什麽辦法逼死了秦澤?這件事情會不會威脅到秦越,如果真的威脅到了秦越,是不是意味著秦越也有想要對自己動手的理由?
也不對,如果真的秦越,他怎麽可能寄巧克力,時間也對不上。
麵具人應該不是秦越。
“您和少爺的感情還好嗎?”
陳一這樣問。
林降似乎對於他的問題並不驚訝,食指在桌麵輕輕敲擊了兩下,驀然開口:“你好像變了很多。”
陳一若無其事地說:“是嗎?哪裏變了?”
林降抬起眼睫來,眼裏虛虛地攏著一層波光,隔絕了他真實的神色。
陳一有種在注視著鏡子的錯覺,對方的眼眸就像是美麗的玻璃珠子,清晰倒映出他臉上有點兒驚詫的神色。
林降的手剛剛伸過來,陳一就下意識往後避了避,對方卻隻是從他的發間撿起了一片落葉,金黃色的,葉脈清晰。
青年將那片已經徹底脫了水的葉子在手裏細細碾碎了,他的口吻淡然的,聽不出端倪:“你變得怯懦了,慌張了,膽怯了。”
他側頭微微思索了一下,定了結論:“你在害怕我。”
“如果說從前你毫無破綻,那麽現在的你,隻需要輕輕將刀刃插.進你的肺腑,就能破開那層堅不可破的殼。”
林降攪動著杯子裏的咖啡,一圈又一圈,金屬的勺子與杯沿碰撞,發出清亮的響聲:“抓住你已經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了,你會因為心態的變化而無法保持冷靜,自然也沒辦法像從前那樣審時度勢,隨風而動。”
他又頓了一會兒,緩緩掀起鴉黑的長睫,露出一點兒疑惑和神情。
“我隻是很好奇,你為什麽忽然變成了這樣?”
現在的天氣已經有了幾分灼熱了,陳一隻穿了件單薄的襯衫就出來了,他衣領略微敞開著,露出一截脖頸,紮眼的雪白,上麵還有一些尚未褪去的鮮豔吻痕。
他向後靠了靠,像是想起了什麽,忽然之間輕輕笑了笑:“我隻是有點兒怕死了而已。”
林降就默默地注視著他,這個青年籠在一片金燦燦的陽光裏,神情叫周遭閃閃發光的塵埃朦朧,那原本就雪白的肌膚叫陽光一映,幾近要看不清麵容。
隻是他的唇角還是略微向上彎起的,那些鋒利的棱角就像是叫太陽曬化了似的,柔和得不可思議。
他現在就像一顆融化的奶糖,放在嘴裏都會牽扯出甜膩的絲線。
林降輕輕喝了口咖啡。
相較之下,放了奶糖的咖啡也隻顯得苦澀而難以下咽。
陳一轉而看向窗外,巨大的落地玻璃,能看到外麵的街景。
一個人走了過去,白色連帽衫,黑色長褲,他倏然攥緊了手心,對方像是注意到了陳一的目光似的,轉過頭來,露出一張紅黑的京劇麵具。
陳一大腦一片空白,等到他遲緩意識到了四周的驚呼,才發覺自己麵前的奶茶都叫自己倏然起身的動作打翻了,逸散出的水漬濺了一身。
林降遞了紙過來,陳一去擦拭自己身上的奶茶漬,隻是那顏色早已滲到衣服裏去了,現在擦已經晚了,他神情有點失魂落魄的,掌心叫甜度過分的奶茶濡濕了,一攤開都能聽見皮肉互相撕扯的聲音。
“怎麽了?”
他表現得失態太過於明顯,即便是傻子都能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陳一略微沉吟了片刻,繼而說道:“我剛剛看見了窗外好像有一個戴著麵具的人走了過去,你……看見了嗎?”
他說這話時刻意在觀察林降的神情,隻是林降依舊是那副淡然的樣子,聞言低垂著眼睫,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聽說這附近的廟街有活動,說不定是剛剛從那裏過來的遊客。”
依舊瞧不出破綻來。
陳一眉頭微微蹙起,許久,又緩緩鬆開了,他笑了笑,像是相信了林降的說辭:“你說的對,應該隻是我想多了。”
林降耳朵上帶了枚銀色的耳釘,略微流轉著一點亮光。
陳一注意到了,那耳釘造型很別致,幾何圖形,中間嵌了一顆鑽石,閃閃發光,他由衷地讚美:“耳釘很漂亮。”
林降摸了摸自己的耳釘,將它取了下來,比小拇指指甲蓋還要小一點,熠熠生輝,攥在指尖把玩,流瀉出讓人目眩神暈的光:“陳辭送的,可以卡在素戒上。”
這不就是鑽戒嗎?
這兩個人折騰了那麽久,尋尋覓覓,最終還是歸於了原點。
陳一就像是忽然被人堵住了嗓子眼似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十指漸漸交握,過了好一會兒,有些驚奇地發覺他似乎已經沒有從前那樣無法忍受,如鯁在喉的感覺。
他好像真的已經一點兒都不愛林降了。
陳一抬起頭來笑了笑,像先前那樣由衷地讚美:“很適合你,陳少爺對你很好。”
林降將耳釘又戴了回去,注視著陳一,似乎在端詳他這笑容究竟是什麽意味。
陳一眉眼烏黑,額發順服地貼在臉頰上,露出唇畔的酒窩。
他笑起來像從前,又不像從前。
依舊是天真爛漫,甜得很,猶如蜜糖,沾在唇齒間就能牽出絲線來。
可不像的是,那笑容似乎是真情實意的,不參半點虛假。
林降是不是害死他的人,對於陳一而言已經沒有那麽重要了,愛恨這種事情,記得越是深刻,就越是無法忘懷。
如若真的恨之入骨了,反倒會成為比愛更加雋遠的情緒。
陳一從來不是一個拘束於過往的人。
他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陳一對林降露出一個稍有些歉疚的神情,滑開接聽了,果不其然是薑興的聲音。
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你怎麽不在家?”
“不是跟你說了嗎,我今天下午出來見個朋友。”
“你沒有跟我說。”
“我說了,你有沒有看消息。”
“工作這麽忙,沒有時間看消息。”
薑興說得理直氣壯。
陳一真是叫對方氣笑了,明明是這麽淡然的嗓音,偏生吐出這麽不講道理的話。
“好了好了,我待會就回來。”
“什麽時候回來?”
依舊是不依不饒的。
陳一看了林降一眼,確定對方聽不到薑興的聲音之後略微壓低了些嗓音:“不是說了嗎,待會就回來。”
那頭不說話了。
陳一幾乎都能想象到薑興現在的表情,眼睫低垂著,烏壓壓的,叫人看不清那些寒光,隻露出一副又受傷又可憐的神態。
他歎了一口氣:“乖一點,我馬上回去,好不好?”
沒有人回答。
又僵持了半晌。
那頭傳來薑興的聲音,平穩的,一如既往的:“一一,我想見你。”
雖然是十分平淡的口吻,但是陳一奇異地能從這裏頭聽出那麽一點微不可見的委屈。
他沒有照鏡子,不知道自己現在臉上是什麽神情。
是眉眼間隱約含著一點無可奈何,溫柔得不可思議。
像是春風拂過,湖麵水紋不息。
陳一放下了手機,有些歉疚:“抱歉,林先生,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先走,今天麻煩你了。”
林降點了點頭,示意理解。
然後便看著青年又拿起了手機,似乎輕聲細語地在對那頭說些什麽。
酒窩深深陷下去,唇角彎起。
又甜又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