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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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將陳一推到了後花園裏,今天的天氣依舊很好,晴空萬裏,沒有陰雲。
陳一腿腳不方便,就在低頭玩魔方。
這是一家私人醫院,裝修風格與一般醫院不太一樣,更多是偏向於歐式風格,十分華麗,花園裏有不少病人拄著拐杖在醫生的看護下做複檢。
陳一卻隻是很安靜,他玩魔方的時候總是很全神貫注的,所以即便看見有人走到了自己眼前,也毫無反應。
“夏少爺。”
聽到了聲音,陳一這才慢吞吞地抬起頭,首先看見了一雙眼睛,墨黑的,眼角處有一顆褐色的小淚痣,他看了好一會兒,對方卻始終沒有開口的意思,陳一終於露出了一個有些疑惑的神情。
李玟攤開了自己的掌心,裏頭放著一塊金箔包裝的糖:“吃巧克力嗎?”
陳一一愣,旋即將李玟掌心裏的巧克力拿了過來,剝開了,放進了嘴裏。
很甜,似乎是牛奶巧克力口味的,有點兒發膩了。
但他什麽也沒說,隻是眯起了眼睛,仔細感受那甜蜜的滋味。
又過了一會兒,李玟講:“少爺想要找你,我推你過去。”
陳一沒有反應,隻是點了點頭,然後拿起魔方自顧自地拚了起來。
等到被推進寂靜的室內,陳一已經覺得有些冷了,他拉了拉自己腿上蓋著的毛毯,說來也奇怪,醫院裏的氣溫好像永遠比外麵要低幾度。
當陳一看見薑興的時候,對方正在削蘋果,慢條斯理的,隻是那蘋果削出來的樣子實在不算美觀,幾乎看不出原樣了。
薑興很快就放棄了,用水果刀削了一塊放進了嘴裏,細細咀嚼了,然後擦了擦手,對陳一講:“幫我削個蘋果。”
陳一也不反對,接過了薑興遞過來的蘋果和刀,低頭削起來。
他削蘋果的姿態很嫻熟,也很淡然。
薑興看了一會兒,往後靠了靠:“為什麽要冒充他?”
陳一削蘋果的動作一頓,抬起頭來,目光流露出些許疑惑。
“我知道你嗓子沒問題。”
薑興這樣說。
好半天,陳一微微笑了笑,他笑起來眼眸會彎起,唇畔酒窩也很分明。
“我裝得不夠像嗎?”
很陌生,很溫柔,沒什麽骨氣的聲音。
“不像。”
薑興臉上辨不出什麽喜怒來。
“我也沒想到你會這麽快就發現了。”陳一依舊在低頭削蘋果,不緊不慢的,從刀刃上滾落下一圈熟紅的皮:“我還以為我裝得挺像的。”
“他在哪裏?”
窗外的一束光落在了鏡子,晃到了陳一的眼睛,他倏然削斷了蘋果皮,將果皮從地上撿了起來,丟進了垃圾桶裏。
“你真的想知道他在哪裏嗎?”
依舊是溫吞的聲音。
薑興不說話,他注視著陳一,目光幽深。
陳一削好了蘋果,自己咬了一口,其實他並不怎麽喜歡蘋果的味道,薑興不理他,他也並不生氣:“如果不說實話,我會死嗎?”
“會。”
沒有什麽猶豫的回答。
很絕情的答案,卻並不出乎陳一的預料,他早就聽聞過麵前這個男人究竟多麽的瘋狂和冷血。
“一年之前,我染了賭癮,不幸輸光了所有積蓄,可惜的是我又無父無母,還差點叫人騙到手術台上給摘了腎髒。就在這時,我遇見了一個男人,我沒有見過他,也不知道他長什麽模樣。他通過中間人找到我,跟我簽訂了一個協議,時間期限是兩年,兩年一過,我就可以拿到一筆不菲的薪水。你知道的,賭徒嘛,就是在高空走鋼絲,唯利是圖,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在說謊。”
“在這一年裏,我一共接受了大大小小二十幾次整容手術。”陳一抬起手來,微微笑著,指尖劃過自己的鼻梁,下顎,與嘴唇:“直至調整到和一個叫夏北光的青年一般無二,幸運的是我本身就與他長得很像,身高,體型,甚至於酒窩的位置也如出一轍,所以相對而言,調整難度並沒有那麽高。”
“在整容恢複的過程之中,我便按照那個男人的要求去學習另一個人,小到一顰一笑,神情動作,大到思維模式,口吻語氣。隻是最後發現嗓子實在沒辦法偽裝成對方的樣子,就放棄了開口的想法。”
“不要學他說話。”
薑興眼眸倏然逸散出一點寒意來。
陳一的笑容僵了僵,又有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好歹是經曆了一年的訓練,現在已經有些改不過來了,你就勉強忍忍。”
室內很寂靜,氣氛僵硬而壓抑。
昨天還一副脈脈溫情的樣子,今天就翻臉不認人了。陳一想。
他忽然有些好奇對方是不是可以一直維持這樣幾近冷酷的理智。
“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他在哪裏嗎?”
陳一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有些微妙,甚至有些憐憫。
“你到底是不知道,沒想到,還是不敢承認,也不敢麵對呢?”
…………
等薑興從房間裏出來,已經是半個多小時的事情了,李玟就在門外一直守著,縱使聽見了裏麵的聲響,也並沒有回頭去看。
期間院長送來了鑒定結果,房門是虛掩著的,能很清晰地看見裏頭的一片狼藉,天翻地覆。他看了一眼,想說些什麽,卻叫李玟先打斷了:“您不用擔心,關於損壞設施的費用,我們都會承擔。”
“並不是因為這個。”或許是壓力過大的緣故,院長的發梢都有些發白了,他將鑒定報告遞了過去:“我隻是有點擔心他的心理狀況,如果可以的話,建議薑興還是要盡早地去看心理醫生那兒看一次。”
李玟匆匆掃了報告單幾眼,並不意外:“所以確定了送來的這個患者是與夏向陽沒有血緣關係的,對嗎?”
院長點了點頭。
李玟便不說話了。
“報告結果出來了?”
薑興走了出來,他渾身還有點兒尚未退去的煞氣,紮人得很。
尤其是十指指骨都刮破了,手臂上也有一道鮮紅的傷痕,血液順著破爛的袖口滴答滴答往下落。
薑興這架勢,實在有些駭人。
他從口袋裏抽了一包煙出來,拿了一根,銜在了手裏。隻是低頭點燃的時候,手卻抖得厲害,那火苗便因著他的動作一晃一晃的,就是卷不到煙上。
薑興的臉色偏還是冷靜的,叫昏幽的燈光映著,看不真切什麽神情,他最終還是將煙點燃了,深深吸了一口,再緩緩吐出。
即便是院長看了他這模樣,也有幾分擔心,隻是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他撣了撣煙灰,手臂上的鮮血順著指尖往底下滴落,薑興將煙含在嘴裏的時候,鮮血濡濕了一部分煙草,他眉眼低垂著,籠在煙霧裏,一言不發。
李玟很平靜地問:“少爺,我不建議在醫院將事鬧得太大。”
薑興便說:“我沒動他。”
“他暈了嗎?”
“沒有。”
“那他的膽識的確有些超乎我的預料了,我還以為您在他麵前如此大發雷霆,他會暈過去。”
薑興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找一批搜救隊來,地點就在那天的懸崖底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李玟很顯然是想到了什麽,微微一愣,旋即又說:“真的夏少爺已經墜海了?”
薑興並不說話,他將手裏的煙掐滅了:“還有去查一查林降最近都去了哪裏,現在人在哪裏,最近有沒有可疑的舉動。”
院長猶豫再三,還是上前叫住了薑興:“你這幾天的睡眠質量還好嗎?”
“還是那樣。”薑興淡淡說:“先前什麽樣,現在就是什麽樣。”
院長順著敞開的門縫窺見了裏頭的狼藉,桌子已經橫倒了,瓷碗花瓶碎了一地,想來先前聽見的巨響就是薑興將木桌踢翻了。
隻是麵前這人的模樣看起來實在太過於冷靜,一點兒也不想是會做出這樣歇斯底裏的行為。察覺到院長的目光,薑興掃了一眼過去,幽深的,像是能看出他心裏所想。
院長沒由來地覺得有點發怵,原本想要勸解的話在嘴邊打了個轉,又默默咽下去了。
“你手上還有傷,記得一定要好好處理一下。”
薑興點了點頭,又戴上了手套,臨行前最後掃了身後的病房一眼。
“房裏還有人,待會兒他就應該會出來了。”
等到薑興轉身離去,院長才走過去將門推開了。
陳一就坐在輪椅上,略微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院長走了過去,才將他將頭抬了起來,右臉頰上有一道傷痕,從額角一直劃到下顎,有鮮血往外滲,形狀可怖。
見到院長驚訝的眼神,陳一反倒笑了:“不用擔心,這是我自己劃的。”
“你會說話?”像是有些不能理解,院長蹙起了眉:“你為什麽要把自己的臉劃成這個樣子?”
原本陳一肌膚就生得白,便越發顯得那傷口觸目驚心,他抬手摸了摸那滾落下來的血珠,眉眼沒有波瀾:“為了保命而已。”
…………
“你到底是不知道,沒想到,還是不敢承認,也不敢麵對呢?”
好半天,陳一才繼續說了下去:“你救我的時候有沒有發現繩子繃得特別緊,幾乎扯不動一點空隙出來,甚至指尖都插不進去,隻能用刀將繩子割斷。”
“這是因為在繩子的另一端還綁了一個人,墜在懸崖峭壁上,底下就是波濤洶湧的大海。”
薑興的瞳孔猛然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