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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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市的天氣並不如何好,陰雨綿綿的,在無法出門的天氣裏,林降便一個人待在房間裏,他麵前的花瓶裏插了一大捧紅色玫瑰花,扯了一麵黑絲絨的長布當底色。
    房間裏隻點了一盞黯淡的燈,林降的手指很白,畫筆卻紅,他慢慢地繪出花瓣的輪廓,仔細塗上厚重的殷紅,門卻在此時叫人敲響了。
    並不算太急促。
    隔一會兒就又敲了四下。
    很有節奏。
    林降放下了調色盤,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像是有什麽發來了訊息,他卻看也沒有看,轉身走到了門口。
    門開了。
    麵前的二人卻是有是不常看見的麵孔。
    “薑先生。”
    他臉色不變,看著麵前的薑興,同樣是一張素白的臉,叫昏幽天色映得陰鬱。
    “好久不見。”
    一旁的李玟卻率先開口了:“很抱歉打擾了您,我們隻是想詢問您一些事情,如果您能邀請我們進去坐一坐,而不是就這樣站著,那就更好了。”
    為了避免薑興做出過激的行為,李玟也跟來了。他深知這樣的薑興很有可能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於是提前將槍給藏了起來。
    好在從目前為止,薑興都很冷靜,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徹底失去了理智。
    二人走進了房間裏,這房間視角很好,能清晰看見遠處天空翻湧的雲翳,隱約有雷聲作響,看來一場大雨避無可避。
    林降說:“我去給你們泡杯咖啡。”
    薑興的目光落在擺在窗邊的油畫上,嫣紅的花瓣,濃綠的葉,稍一停頓,又別過了眼睛:“林降先生在這樣昏暗的天氣作畫能看清楚嗎?”
    “每個人都有一些怪癖,有時候陰暗的環境反而更加有利於創作靈感的迸發。”林降從櫥櫃裏拿了兩包咖啡粉,燒了一壺水:“不過尋常人可能會不適應,如果二位很介意的話,不妨把燈打開。”
    屋內倏然大亮起來了,燈火通明的。
    這是一間很寬敞的房間,酒店標配的黑白灰性冷淡色調,不算出彩,也說不出錯來。
    林降將泡好的咖啡拿了過來,推到了李玟與薑興二人的麵前:“現在隻有衝泡的咖啡粉了,酒店房間裏沒有咖啡機,但味道還不錯,不介意的話可以試一試。”
    這場麵可真古怪,幾個人圍坐著,一副賓主盡歡,其樂融融的派頭。
    可坐在這的三人,分明沒有一個人臉上帶著笑意。
    薑興抬起頭看他,露出一雙沒有什麽感彩的眼睛:“不知道林降先生最近在做什麽?”
    林降見他們不動自己泡的咖啡,也不意外,隻自己抿了一口,覺得有些太苦了,又倒了勺糖進去:“您既然都找到這裏來了,還不知道我最近都在做什麽嗎?”
    李玟說:“隻是我們家少爺想起林先生您的舊傷來,所以特地過來關心關心而已,並沒有惡意,您倒也無需如此戒備。”
    林降攪動咖啡的動作頓了頓,忽然輕輕笑了起來。
    他抬起頭來,在燈光底下露出一張堪稱得上昳麗的臉,唇色殷紅,眉睫烏黑,兼之肌膚素白,越發像是古畫裏走出來的魑魅精怪。
    先汲取凡人精血,再掉骨髓,最後連骨頭也一寸一寸咀嚼了吃下去,絕不剩下一點兒東西。
    “薑先生有什麽想問的就盡管問,我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伸手將自己垂下的頭發撩到耳後去,露出耳垂上的銀色耳釘,口吻淡淡的:“這樣拐彎抹角,實在不像你們的風格。”
    李玟便點了點頭:“您能想明白真是太好不過了。”
    他翻看了一下手裏的資料:“不知道您在5月28日到6月28日這段時間人在哪裏?”
    林降便掃了一眼自己放在窗邊的畫,目光又收了回來:“我在四月份的時候接到了一個畫展的邀約,他們邀請我來當嘉賓,於是五月到六月期間我都在c市忙畫展的事情。”
    “可據我所知,您在6月24日和6月28日這幾天,都因為生病所以待在酒店沒有外出,不是嗎?”
    “是的,我淋了場雨,感冒了,因為精神不太好,所以那幾天都沒有參與畫展。”林降將蓋在腿上的薄被往上拉了拉:“因病不能工作這種事情,也值得這麽大驚小怪的嗎?”
    李玟端詳了林降一番,然後淡淡說:“可您現在看起來非常健康。”
    “今天是8月7號,我的病早在前幾天就已經好了。”
    “那麽既然已經大好了,為何不選擇繼續參與畫展的工作,而是在房間裏獨自作畫?”
    李玟並不放棄追問,而是越發咄咄逼人,不依不饒,他盯著林降的眼睛,毫不動搖。
    林降望著李玟,點兒似笑非笑的:“這應該是我的私事,我有拒絕回答的權利。”
    李玟又淡淡說:“您應該知道,撒謊對於您沒有絲毫好處。”
    窗外一聲巨響,青紫閃電分開厚重雲翳,雨勢更大了一些,砸在玻璃窗上,模糊了視線,隻能看見遠處的街道依舊是車水馬龍的,偶爾能聽見汽車鳴笛的聲音。
    房門又叫人敲響了,林降說了句“抱歉”,就起身走過去,將門打開了,從門裏擠進來一個濕漉漉的人影,手裏還攥著一束紅色的玫瑰花。
    陳辭這模樣實在有些狼狽了,淋漓不盡的水珠從他衣角滾落,他還沒注意到裏麵的二人,率先攥緊了林降的肩頭:“你還在生氣嗎?”
    不待林降回答,陳辭就解釋起來,他說話顛三倒四,語無倫次:“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沒想跟他上床的,我也不知道那天怎麽就喝醉了……我隻是心情不好,因為我看見你給他畫的畫了。你知道的,我真的沒有想跟你吵架,也沒有想要背叛你。”
    “真的,我不是故意的。”
    李玟輕輕咳了一聲,陳辭這才轉過頭來,看見來房間裏坐著的二人,臉色便是微微一變:“你們兩個怎麽會在這裏?”
    又像是想起了什麽,陳辭去看林降,想要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傷痕:“他們有沒有對你做什麽?是不是又威脅你了。”
    林降隻是退開了些許,扯開了陳辭的手,他口吻淡淡的:“我想我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陳辭。”
    陳辭咬緊了下唇,水珠從他濡濕的發梢滾落下來,地板上已經蓄起了一小灘水漬,他很少有這麽狼狽的時候。
    “你還在介意童森的事情嗎?”
    前幾天陳辭跟林降吵架了,一氣之下來到酒吧買醉,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第二日就看見了自己一直資助的貧困生童森躺在自己身邊,肩頭脖頸上還有吻痕。
    退房的時候前台給了他一個小盒子,說是昨天晚上有個不認識的男人寄存在這裏,要他交給1104號房間的客人。
    前台隻說那男人渾身叫雨水打濕了,不知道到底聽見了什麽,手裏還攥著手機,似乎在跟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麽,還有點感冒了,臉很白,神情卻很冷淡,遞盒子的時候一直在捂著嘴咳嗽。
    陳辭打開了才發現盒子裏是一個鑽石耳釘。他再檢查手機的時候,才找到了有一通昨夜一點的通話記錄,已經被刪除了,正是自己打給林降的,通話時常有半個多小時。
    林降神色還是淡淡的:“過段時間我要去國外一趟,如果那所大學符合我的預期標準,我在國內辦完手續就會過去了。”
    陳辭沉默了一會兒:“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不跟我說?”
    見了這個情狀,李玟倒也不好繼續打擾了,也看出了林降現在肯定沒有再跟他們聊天的心情,就與薑興一起站起身來,往門外走了。
    即便走出了一段距離,也能聽見裏頭的聲響,陳辭像是很激動的樣子,一直在說些什麽,林降倒是沒有開口,沉默不語。
    薑興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李玟便說:“那些視頻和監控已經證明了林降在6月24號之前都一直在忙畫展的會場布置,隻是在24號之後就忽然因為高燒不退而一直待在酒店裏,監控也顯示6月24日林降深夜回來的時候渾身濕漉漉的,期間還一直捂著嘴在咳嗽,之後就一直在房間裏沒有出來。偶爾的時候才會戴著口罩下去拿外賣,我剛剛在屋子裏的櫃子上看見了感冒藥。”
    “監控也沒有顯示林降在6月28日發現假夏少爺之前出過酒店大門,這樣看起來,林降應該並沒有作案時間。”
    搜救隊在懸崖底下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一點陳一的影子。搜救隊隊長對能找到人並不抱有太多希望,甚至在私底下悄悄跟李玟說過。那懸崖底下的海麵裏其實生有許多暗礁,即便人從上麵墜下來能完好無損,也很難保證不碰撞到暗礁受傷。
    無論是撞到手腳還是撞到頭部,得救的幾率微乎其微。
    更何況如若活著被發現了,應該早就被送到了醫院裏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人撞到暗礁上導致溺水昏迷,屍首飄到公海裏去了。運氣好的話,在麵部沒完全腐爛之前叫人發現撈了起來,送到了警察局裏等待認領。
    運氣不好的話,找不到屍體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李玟自然沒有將這些事情告訴薑興,因為即便不告訴薑興,對方肯定也是知曉陳一得救的幾率十分渺茫的。
    薑興這幾日都是沉默的,不發一言,並不歇斯底裏。
    “去查一查那個叫戴青的,現在人在哪裏。”好半天,薑興這樣淡淡地說:“之前關於戴青的資料應該還存著。”
    “少爺。”李玟很平靜地打斷了薑興,他都能聞得到對方因為徹夜抽煙留下的味道:“我覺得您應該放棄繼續追查夏北光的下落。”
    “這樣毫無意義。”
    “有意義。”
    半晌,薑興輕輕才說:“隻要他還在等我,那就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