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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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蔡輝盧遇害一事上達天聽之後,龍顏大怒,皇上下令嚴查。一時間全國各地紛紛戒嚴,官兵日夜巡邏搜查,沈沛攜家人潛逃在外,幾個心腹子弟卻沒那麽幸運,未及逃亡便被重兵包圍,捉拿下獄。
窗欞緊閉的房間裏,紀檀音憂愁地托著腮,歎了口氣。
謝無風坐在一旁喝酒,酒液注入青瓷杯中,發出汩汩聲,紀檀音聽在耳朵裏,覺得滿是無言的嘲諷。他現在過於敏感了,謝無風的任何一個動作,對他而言都流露出幸災樂禍。
偏偏他還無從反駁,因為正如謝無風之前提示過的,雲曼確實成了一個麻煩,紀檀音不知如何處置她。
無論怎麽勸誘、引導,雲曼都想不起和母親在何處失散,她孤身一人,紀檀音不放心將她寄養在其他人家——啞巴加癡笨,極易為人打罵虐待,可若是帶在身邊,且不論男女有別諸多不便,雲曼身子弱,此去襄陽車馬勞頓,紀檀音擔心她受不住。
眼珠子一轉,見謝無風歪在榻上輕啜瓊漿,靈機一動,上前搖了搖他的手臂,笑出一雙甜甜的梨窩:“謝兄,你在開封府的宅子,一定大得很吧。”
“嗯?”謝無風倒了一杯酒,遞到紀檀音唇邊,“上好的美人愁,嚐嚐。”
那酒的確是好酒,撲鼻一陣清冽的香氣,紀檀音就著他的手飲了,嘴唇變得濕淋淋的,謝無風用粗糙的指腹替他揩幹,在紀檀音兩頰逐漸泛紅的間隙裏,漫不經心道:“我在開封府沒宅子。”
紀檀音愣住了:“那你去開封府幹什麽?”
謝無風思索一陣,誠懇道:“玩。”
紀檀音拿不準他是不是在開玩笑,一時竟無言以對。
謝無風反將一軍:“你去襄陽幹什麽?”
紀檀音不假思索:“找我大師兄。”
“找到之後呢?”
紀檀音卡殼了。
謝無風哈哈大笑:“你不也是玩!”
“我這是遊曆!”紀檀音不好意思地辯解,“遊曆!”
謝無風一笑起來,除非自己想停下,否則身邊的人說什麽做什麽都幹擾不到他,紀檀音麵紅耳赤地高聲辯解,他根本沒聽進耳朵裏,桃花眼半眯著,目光溫柔地落在紀檀音身上。
兩人正玩鬧,房門“砰”一聲被撞開,雲曼著急忙慌地跑了進來,雙手在身前亂揮,嘴巴張得大大的,蹦豆子似的發出一聲又一聲短促的呼喊:“糧!糧!”
“娘?”紀檀音猛地站直了:“娘在哪裏?”
雲曼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她急切得很,可惜身子矮小跑不快,紀檀音索性一把抱起她,叫她指示方向。三人出了玉露客棧,轉到春日大街上,雲曼指著一個年輕婦人的背影,用尖銳的童音喊了一聲。
紀檀音喚道:“這是哪家的姐姐,等一等!”
那婦人猶猶豫豫地回頭看了一眼,整個人定住了。紀檀音運起輕功,幾個起落趕到她麵前,問:“姐姐,這可是你的孩子?”
那婦人二十的年紀,和雲曼有五六分相像,盡管衣衫簡陋,風塵仆仆,依然難掩姿色。她看向緊緊攀著紀檀音脖子的雲曼,眼神有些古怪,像是沒反應過來,但很快詫異便轉換成悲痛,哭道:“我的雲兒!找得你好苦!”
她朝紀檀音伸出雙臂,手心裏滿是老繭,紀檀音將雲曼轉移到她懷裏,覺得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雲曼也真是個古怪的孩子,母親淚如雨下,她卻沒有流露出多少喜悅之情,隻是把小臉貼在母親白皙的脖子上,靜靜地不說話。
婦人在雲曼額頭上親了一口,將她放在地上,整了整衣襟便要朝紀檀音跪倒。紀檀音連忙扶住他,道:“姐姐不必行此大禮!”
“小哥兒,真是多謝你了!”婦人哽咽著,有幾滴眼淚落在紀檀音的手心上,是冰涼的。
謝無風這時才趕上來,抓著衣袖扇風,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婦人,道:“太陽底下不是聊天的好地方,去茶館坐坐吧。”
他們走進臨街的一間茶館,謝無風張羅了幾盞好茶,紀檀音和雲曼的母親說了會話。原來這對母女是山東登州府人氏,因著旱災饑荒,一路向西,背井離鄉來河南討生活。在通許縣時,雲曼被人販子一些精細糕點騙走了,輾轉販賣到麻臉手上。雲曼的母親沒頭蒼蠅似的到處尋找女兒,來商丘本沒抱太大希望,誰料竟然找著了,實在是老天爺開眼。她聽紀檀音講了從麻臉手中救出雲曼的經過,唬得麵如土色,捂著臉大哭,雲曼依偎在她身畔,乖巧地拿出手帕幫她擦眼淚。
婦人好不容易止住抽噎,對紀檀音道:“要不是雲兒遇上紀少俠,我們母女還不知何時才能團圓,這等大恩,實不知如何相報。”
一直沉默地坐在一旁的謝無風忽然插口道:“說來還真是巧,阿音本打算將雲曼帶在身邊,一路到襄陽去,正要啟程,你便來商丘了。”
婦人眼下一片晶瑩,愣愣地看他一眼,又轉向紀檀音,再三道謝。
紀檀音問:“你們接下來作何打算?”
婦人朱唇微啟,目光下意識地往女兒身上一掃,似是拿不定主意。雲曼低垂著小腦袋,發髻塌下來,軟軟地垂在肩上,專注地吮著右手食指。
婦人極快地收回視線,猶豫著對紀檀音道:“少俠,實不相瞞,鄰縣的王員外曾遣婆子來說,想納我為妾……世道艱難,我一個婦人家也沒手藝,跟著王員外,我們母女好歹有口飯吃。”
“啊,”紀檀音好一會不知如何作答,他心中覺得遺憾,但也知婦人所言有理,最後問了一句:“王員外品德如何?我是說……雲曼是個特別的小丫頭,別讓她受欺負。”
得了肯定的答案,紀檀音稍微鬆了口氣,從茄袋裏拿出一兩銀子遞給婦人,說是當她的賀禮。婦人堅辭不受,紀檀音便扔在桌上,拉著謝無風的衣袖快步離開。
走到四五丈開外,他回頭對母女倆揮手。婦人深深行了個禮,雲曼則直勾勾地望著他,單薄嬌小的身影似被夕陽穿透,發著橙色的光,唯一雙眼睛黑漆漆的。
直到紀檀音和謝無風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母女倆還站在原地觀望。
婦人用手帕擦淨臉,問:“那是紀大俠的兒子?”
雲曼搖搖頭,輕聲道:“是紀大俠的小徒弟。”
若是紀檀音此時還在,見到雲曼忽然變了個模樣,臉上滿是遠超年齡的成熟,定會駭得冷汗直流。
婦人歎了一聲:“真像!眼神,氣質,和紀恒當年一模一樣。”
雲曼淒然一笑,一滴淚珠凝在眼角。
紀檀音回到鶴林客棧,悄悄地躲在屏風後麵數他為數不多的銀錢。數了三遍,苦惱地撐著頭,瞪著房間的桌子發呆。
離襄陽還有好遠,他還想去找脾氣古怪、見錢眼開的公謙老兒打聽消息,謝無風還邀請他去開封府遊玩……師父一定是太久沒下山,不知物價飛漲,二十兩銀子哪裏夠這一程。
想了一陣,紀檀音做了個痛苦的決定,要跟謝無風在此地分手。現下已到河南境內,離開封府也不過幾日的路程,接下來謝無風要往北方去,他要往南方去,不適合再同行。
他去謝無風的屋裏,想跟他告辭,嗓子眼卻堵得難受,怎麽都開不了口。
謝無風是他第一個朋友,一個複雜又有趣的怪人,他叫“阿音”的時候,神態間有一種師父師兄臉上見不到的輕佻風流,有時他們靠得很近,紀檀音還會心跳失速,總之,他舍不得謝無風。
“阿音,”現在謝無風又用那種慵懶悠長的調子叫他了,他促狹地擠了擠眼睛,“深夜來我房裏,有何貴幹?”
紀檀音見他衣衫不整地靠坐床頭,帳縵放了一半,指節分明的手捏著一隻金盞兒,又是臉熱,又是難過,吞吞吐吐地把來意說了。
謝無風一愣,慢慢將酒杯放下了。室內靜了一會,他重展笑顏,打趣道:“什麽公謙老兒,一聽便沒趣得緊!你跟我到開封府走走,那裏景物繁華,好吃好玩的應有盡有。”
紀檀音眸中亮光一閃,舔了舔嘴唇,最終搖頭。他已經認清一個事實:謝無風和他的人生信條不一樣,不必強求對方認同。他受訓於玉山神劍門下,拐賣人口一案,既然遇著了,就要調查到底,雖然隻有入骨青這一條微弱無力的線索,也要追蹤下去弄個清楚,才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紀檀音眼圈紅了,低聲道:“謝兄,這一路多謝你照拂了。我知你是個好人,可你嘴裏的許多話,我也分不出真假,你說在開封府沒有宅子,以後我去哪裏找你呢?”
謝無風望著他,紀檀音修長的脖頸微微彎曲,凸顯出一顆圓潤的骨頭,漂亮極了。他幾乎就要脫口而出:讓我和你一起去。
他本就是無家可歸之人,開封府抑或襄陽並沒有差別,都是流浪。隻是一旦跟著紀檀音去了,某樣他所厭惡的東西就會悄然滋生——牽絆。
這一段日子很開心,在這裏終止恰到好處,他不想沾上牽絆。
謝無風含混地笑了兩聲,顯得有些刻意:“阿音還想再見我嗎?”
紀檀音眨了眨眼睛:“當然。”
謝無風道:“那我在開封府等你。”
因為這句承諾,紀檀音覺得離別也沒有那麽悲傷了。謝無風問他明日什麽時辰走,要起來與他送行,紀檀音揶揄道,天剛蒙蒙亮就走,我才不信你能睡醒!
謝無風哈哈大笑,笑得直咳嗽。
紀檀音最後叮囑道:“少喝些酒罷!”
謝無風道:“我驅寒。”
“七八月的大熱天,驅什麽寒!”紀檀音隻當他又在玩笑,撇了撇嘴,回到自己的房間。
當晚烏雲密布,月亮不見影,星光黯淡。紀檀音躺在床上,惆悵的情緒如同灰塵,先前被他不停歇的動作驚飛,現在他安靜不動,便又慢悠悠地飄落,積了他滿身。
輾轉反側直至二更時分,紀檀音方才有了點睡意。迷迷糊糊間,忽聽一聲極輕的“吱呀”,客房的窗子開了。
他起初以為是風,但這陣風太過淩厲,挾裹著滿滿的殺氣刮麵而來!
紀檀音條件反射地抓起枕畔的映雪劍,聽聲辨位,格擋!同時身體猛地縮成一團,向後一滾!
刺拉一聲,帳縵撕裂,哢噠一聲,映雪劍劍鞘被砍成兩截!紀檀音滾到地上,尚來不及站起,連綿不絕的殺招已經趕到。
他單膝跪地,左支右絀地應付著,厲聲問:“你是誰?”
殺手不言,一柄鋼刀舞得赫赫有聲,他所學甚為龐雜,不僅有玄刀門混沌刀法的影子,恒山劍法的皮毛,甚至還有照貓畫虎的玉山劍法!這些有名的刀法劍法在他手下,似乎被抽去浮華,隻剩下最狠毒的殺招。
紀檀音被對方逼得連退幾步,呼吸越來越急促。房間狹小,不好施展,他看了一眼半開的窗戶,忽而變招,一改玉山劍法的舒緩,疾刺對方雙眼!蒙麵人急忙收刀回護,紀檀音借此機會,屈膝一蹬,朝半開的窗戶撞過去,自二樓淩空而落。
他答應過師父,打不過便跑。何況這也不是什麽公平的比武,對方內功深不可測,還玩暗夜刺殺那一套。
破窗聲緊隨其後。
紀檀音在空曠的街道上飛奔,幾條街外隱隱傳來巡夜官兵的梆子聲。這聲音讓他感到些許安心,剛要朝那處去,前方忽而飛來一支短箭。他揮劍斬落,一抹幽幽綠色在眼前閃過。
入骨青!
紀檀音心中一凜,停下腳步,看向從前方黑暗裏跳出的人影。這時後麵的殺手也追了上來,兩個人一前一後,慢慢朝他靠攏。
紀檀音手心冒汗,更加用力地握著映雪劍,問道:“你們是何門派,為何殺我?難道是你們在拐賣孩子!”
無人回答,兩雙冷酷的、毫無波動的眼睛木然地釘在他身上。
紀檀音心知不是二人的對手,心髒砰砰狂跳。他才十八歲,他還不想死!
在緊繃而磨人的寂靜中,忽而又傳來腳步聲。紀檀音咬住下唇,睫毛逐漸濕潤。
隻聽一人朗聲道:“剛才是誰打擾我睡覺?和尚向來睚眥必報!”
紀檀音扭頭一看,原來是金蓮和尚!
這一刻他已忘記金蓮和尚連自己都打不過的事實,隻覺得喜悅。
兩個殺手對視一眼,忽而分開,一人持刀砍向紀檀音,另一人則騰躍而起,迎上金蓮和尚。
紀檀音命懸一線,幾乎用盡畢生所學,玉山劍法七十二式,一招接一招,行雲流水。平時背誦得馬馬虎虎的心訣,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忽然闖進腦海裏,帶來全新的感受。
劈砍刺削,來去如風,劍走輕靈,氣走沉著……
耳邊仿佛又響起師父低沉沙啞的聲音,紀檀音奮力搏殺,完全沉浸在“頓悟”時物我兩忘的境界,一時竟憑著精巧的劍招,抗住了對方狂風暴雨的攻擊。
直到一聲痛呼喚醒了他。
金蓮和尚不敵刀客,踉踉蹌蹌地後退幾步,倚著一家糧鋪的槅門,滑坐在地。
他胸前一個血窟窿,正源源不斷地流出溫熱的液體。
紀檀音尖叫一聲:“金蓮和尚!”
刺中金蓮和尚的刀客轉頭衝向紀檀音,又變成二對一的局麵。紀檀音心下大亂,再也找不回方才的感覺,在兩個高手的步步緊逼下,逐漸退到街角。
絕望之中,他又聽到了另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正在趕來,知道自己在劫難逃。
那麽,拚死也得殺掉一個!
紀檀音空門大開,不閃不避,以一種飛蛾撲火的姿勢,直刺左前方那人的心窩!那人未料得他如此不顧一切,反而遲疑了片刻,被他捅了個對穿,難以置信地倒下了。
紀檀音知道另一柄劍已經到了,他用最後一絲力氣轉過身,希望劍刃從胸口穿過,而非後背。
那把劍確實到了,劍尖凝住不動,隻差分毫便將刺入他的骨肉,隨著紀檀音轉身,劃破了他的衣服。
是殺手心軟了?
紀檀音死裏逃生,腦袋暈暈乎乎的,他扶著牆,急促地喘息著,盯著這個凝劍不發的殺手看,發現他胸口刺出一根拇指粗細的棍子,尖端被骨骼血肉磨爛,正淅淅瀝瀝地淌著血。
“多謝……”紀檀音拄著劍,半跪在地,聲音斷斷續續的,竭力仰起頭看是誰救了他。
那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紀檀音怔怔地瞧,眼睛緩緩地眨,以為是在夢中。
謝無風猛地抽出樹枝,殺手喉嚨裏發出咕嘰一聲,摔倒在地。
“阿音,”謝無風蹲下,將紀檀音抱在懷裏,嗓音發顫,“抱歉,我來晚了。”
紀檀音猛地掙了一下,他太虛弱,脫不開謝無風的懷抱,可也足夠表明抗拒的態度。
謝無風不顧他的反抗將他攙扶起來,紀檀音趔趄著跑到金蓮和尚身邊,腳下踩著黏糊糊的血泊,雙手在空中無措地頓了一下,最終揪住他的衣領,眼淚奪眶而出。
“金蓮和尚!”
謝無風出手連點金蓮和尚幾處大穴,但已無濟於事,刀客切斷他的心脈,他活不了了。
“金蓮和尚!金——”紀檀音輕輕搖著他的肩膀,忽而想起他厭惡這個稱號,連忙咬住嘴唇。
金蓮和尚氣若遊絲,他看著紀檀音,似是想咧出一個微笑,卻已無力牽動嘴角的肌肉。
“紀大俠當年的恩情……我已報答……”
紀檀音捂著他不斷滲血的傷口,眼淚滾滾而下,驚惶叫道:“金蓮和尚!金蓮和尚!你別死!”
金蓮和尚略微轉動眼珠,看向謝無風,灰暗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得意:“我就知你……你不是……平凡之輩……”
謝無風對他點點頭,道:“可有什麽心願未了?”
“沒有!”金蓮和尚猛吸一口氣,狂笑道:“此生無憾!”
這一笑之下,傷口血液噴湧得更加厲害,紀檀音失聲尖叫。金蓮和尚看向他,亮光一絲絲從眼中褪去,聲音越來越低:“紀兄弟,和尚的俗名叫做……”
紀檀音最終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推開謝無風,想去逼問兩個殺手,那二人卻早成了屍體,其中一個是受傷後服毒自盡的。
紀檀音滿腔悲苦無處宣泄,對著這兩個惡人又踢又打。
官差的聲音越來越近,謝無風道:“阿音……”
紀檀音如同被針刺一般,打了個哆嗦,怒道:“你別叫我阿音!”
他想要質問,嗓音卻沙啞破碎。
他問,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謝無風也無法回答。可他自認沒對紀檀音撒謊,他確實叫謝無風,順天府人氏。
“回頭跟你解釋,好不好?”
紀檀音搖頭,謝無風進一步,他便退一步,一直退到牆根,眼神戒備而恐懼。
“你先休息一下。”
紀檀音看見他出手,連忙舉劍相抗,但他太累了,不是謝無風的對手,三兩下就被點了昏睡穴,沉沉地闔上眼皮。
謝無風抱起紀檀音,拾起映雪劍,待要離開,看到金蓮和尚孤零零地躺在那裏,躊躇片刻,歎了口氣。他將金蓮和尚也拎了起來,蹣跚著走進黑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