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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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刀門和雄圖鏢局幾乎同時抵達白桃溪,兩隊人馬,皆是白衣縞素,腳步沉重,在高台前碰上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差點又動起手來,最終被明彪華、方浪等人勸住了,僅剩萬克章衝著翟昱叫罵不休。
    花月影嗬斥道:“行了,萬幫主,先別吵嚷,待會自有你控訴的機會。”
    萬克章憤憤不平,見李從寧不為自己幫腔,隻得作罷。
    花月影站在高台上,四下一掃,看見謝無風和紀檀音也在隊伍裏,眉頭略微一皺。
    紀檀音並不躲避她的目光,冷冰冰地回望過去。
    花月影理了理衣衫,開始說場麵話,先是歡迎各大門派、各路英雄撥冗來此,接著講起如今武林中的緊張局勢,從半年前朝廷官員被暗殺,至恒山派、洗硯山莊、流火堂、紫鬆會遭暗算血洗,抑揚頓挫、極富感情,台下幾派弟子們聽了,回憶起同門慘死,不免情緒激蕩,眼眶潮濕。
    “前幾日夜魔在鄰縣屠殺無辜村民,西番教也在暗中蠢蠢欲動,下一個遭殃的不知是何門派,值此危難之際,我懇勸列位,不計前嫌,共同除魔!”
    她語調激昂,一番話引得底下人頻頻呼應,不少俠客甚至舉起刀劍,豪情滿懷,大聲疾呼。
    花月影話鋒一轉:“隻是黑白兩道的兄弟們長期以來各行其是,若想合作,還需有個發號施令之人才是。”
    呼喊聲逐漸低下去,各派掌門人凝聚精神,深知本次盛會的關鍵時刻由此開始。
    “且慢!”李從寧突然打斷花月影,舉起右手,四麵轉了一圈,引來眾人注目。
    “選盟主之前,先把恩怨解決了才是!翟昱——”李從寧一雙鷹目盯牢對方,“你做了虧心事,別想就此蒙混過去!”
    翟昱冷哼:“我怕你?我今日便要讓天下英雄知道,你李從寧教出來的兒子是何等敗類!”
    周曉婉躺在一旁的軟榻上,弟子在背後支了兩個靠枕,使得她能夠撐起上半身。她咳了幾聲,胸腔好似積水一般,叫人聽了難受,隻聽她說道:“各位英雄,雄圖鏢局少鏢頭李澄陽對我女兒圖謀不軌,將其誘騙出門,奸淫後殺害,禽——禽獸不如!被我丈夫抓住後,他懼怕在武林大會公審,羞慚自盡。這便是事實!”
    “周曉婉你胡言亂語!”譚鳳萱拍桌而起,厲聲駁斥:“此案尚無定論,我們本已答應在武林大會上查清真相,也叫各路英雄好漢做個見證,可你們卻暗地裏將我兒殺害!”
    周曉婉無法動彈,嘶聲大喊:“他是畏罪自戧!他是畏罪自戧!”
    譚鳳萱青筋暴起,咆哮道:“不可能!”
    “鳳萱,”李從寧按著妻子的肩膀讓她坐下,質問道:“不論如何,既已決定交由武林大會公審,你們就該保證澄陽的安全!難道你們未將他身上刀劍扣下嗎?!”
    翟昱鄙夷道:“他自己藏著匕首,和我們有什麽關係!”
    雙方指手畫腳地爭執起來,玄刀門大弟子段秦默默聽著,忽而感到一絲不對,越深思越忐忑不安。他做事穩重,向來受到師父喜愛,當初便是由他親自將昏迷的李澄陽關進地牢。落鎖之前,段秦摘了李澄陽的寶劍,並確認他身上沒有其他兵刃或暗器——連棉靴都脫去查看過,這才離開的。如今想來,李澄陽是如何自盡的?他哪來的匕首割斷喉嚨?
    盡管心有疑慮,段秦卻不敢在此時聲張,生怕將玄刀門推入不利的境地。
    正鬧得不可開交,明彪華開口道:“我看過李澄陽的屍身,那傷口確是自盡所致,李鏢頭,譚女俠,你二人都是習武的,應該一眼便知啊。”
    他是局外人,說話有信服力,一時間圍觀眾人看向雄圖鏢局的眼神都充滿懷疑。譚鳳萱心中悲涼,硬撐著辯解道:“傷口也可以偽造!我兒沒有殺害翟映詩的動機!”
    “你有臉跟我提動機?上次去你府上,李澄陽就鬼鬼祟祟,想打聽我女兒!”周曉婉罵著罵著,又哭了。
    花月影適時插話:“既如此,這件案子的經過已一清二楚了,就此了結吧。還望翟門主不計前嫌,在除魔一事上多盡些力。”
    此語一出,雄圖鏢局的人馬登時炸了鍋,李從寧大怒:“什麽了結,此事一定另有隱情!”
    萬克章也幫腔:“翟昱早些年曾殺我兒子,他是慣犯,諸位不可偏袒!”
    花月影不見慌亂,和氣道:“李鏢頭,口說無憑,李澄陽若有冤屈,你盡可拿出證據來,讓大家夥瞧個明白。”
    “說得對!”台下多人應和,喧囂聲如同潮水,一浪接一浪,很快將雄圖鏢局的聲音掩蓋過去。
    花月影頗感滿意,自見到紀檀音之後,她便有些不好的預感,時刻提防著對方出奇招,然而直到此刻,紀、謝二人並無動作,計劃也沒出什麽紕漏,她心中石頭落地,逐漸放鬆了精神。
    “各位!”花月影張開雙臂,五指朝下,壓下眾人議論,朗聲道:“言歸正傳,關於這盟主之位,花某有些想法。我與西番教早有宿怨,對其習俗、武功、邪術等頗有研究,隻是苦於魔教根基深厚,閣中弟子不足,因此未能除魔,向來抱憾。如今各位願意冰釋前嫌,合力誅魔,花某深感欣慰,願效犬馬之勞。”
    烏壓壓上千人的地盤,此刻靜得落針可聞。聽者心思各異,都聚精會神地望著花月影。
    “若是承蒙列位厚愛,抬舉我當了盟主,除了誅魔之外,我還有一打算,旨在造福廣大習武之人。”
    “什麽打算?別賣關子!”有人開始好奇了。
    花月影莞爾一笑:“普天下的武林秘籍,十之掌握在少數人手裏,可咱們習武之人本該是一家,不論多高深的心法,都該公布出來,讓大家一同練習才是!”
    此語一出,滿座皆驚。十大門派的掌門人頓時變了臉色,而絕大部分參會者,則是震驚中帶著狂喜。對於那些根骨不佳無緣加入名門大派的、以及一生都在追求至高心法的江湖人士而言,這無疑是個巨大的誘惑。
    一個頭頂鋥亮、胡須茂密的漢子發問道:“此話當真?”
    花月影道:“當然,此乃我畢生心願。待我們滅了西番教,殺了紀恒,朱月閣收藏的全部武功秘籍,我都將抄錄成冊,供各位取閱。”
    丐幫幫主方浪發出幾聲嘲笑,唇須被氣流帶得微微顫動,他不屑道:“說得好聽!天下武功,大宗為武當少林,花閣主可有本事說服這兩派,將本門秘籍交出?”
    他本意是為難花月影,讓她下不來台,也打消黑白兩道平庸之人覬覦武林秘籍的野心,熟知花月影借題發揮,竟大言不慚地說要帶著各路好漢上嵩山和方丈大師講道理!
    這哪裏是規勸,分明是威脅、明搶!
    方浪瞠目結舌,其他大派掌門,如明彪華、胡寒等,也對目前的局勢感到茫然,一時不知作何應對。
    在高台下,花月影的言論迎合了相當一部分江湖客的渴求,方才問話的漢子最積極,高聲喊道:“我支持!花閣主實至名歸!”
    他的支持不值幾文錢,十大掌門人的態度才最關鍵。在一片沉悶中,恒山派的知春師太第一個表示讚同:“我同意,朱月閣有數百年根基,花閣主武功、謀略俱有,當盟主綽綽有餘!”
    花月影輕勾朱唇,不動聲色地將目光轉向吳香雙。
    雄圖鏢局的隊列裏,紀檀音胸口劇烈起伏,恨不得將真相一股腦鋪在眾人麵前,撕爛花月影偽善的麵具。
    “別著急,”謝無風拉住紀檀音的手,製止他衝上台,低聲道:“戲還未到高潮呢。”
    “吳堂主,你以為如何?”
    流火堂堂主吳香雙擺弄著手中的青瓷盞,神色決然:“隻要能拔除西番教,殺害夜魔,為亡夫報仇,我願唯花閣主馬首是瞻。”
    紫鬆會會長胡寒忍了半晌,見接連開口的二位竟是這般回答,不悅地諷刺道:“花閣主不過是一介女流!”
    他被夜魔傷了經脈,武功大不如前,且為人向來小氣,不是盟主的人選,胡寒有自知之明,卻不妨礙他冷言冷語。
    “女子又如何?”不及花月影反駁,伶牙俐齒的知春倒先嗬斥上了:“巾幗不讓須眉沒聽過?!”
    胡寒彈了彈舌頭,還欲再說幾句,見恒山派眾人怒氣衝衝,在場的女俠也目光不善,哼了兩聲不再言語。
    一陣沉默後,明彪華開口了:“洗硯山莊被西番教偷襲,死傷慘重,我被紀恒砍斷一隻手,更是刻骨銘心。花閣主有破敵之策,還有天下大同的雄心,我佩服不已,這般人物,不當盟主委實可惜了。”
    他的表態令人意外,方浪與胡寒始料未及,圍觀的武林人士也感到震驚,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朱月閣上千兩銀子果然沒白費。花月影麵上一派謙恭,心中得意非常,四處拱手作揖:“如此看來,各位英雄並無異議了?”
    紀檀音兩手被謝無風按著,扭在背後無法動彈。他左右甩動肩膀,氣憤地盯著謝無風:“你放開我,我有異議!”
    謝無風淡淡道:“你沒有證據,多半說不過她,情急之下定會動手。可公謙老兒叮囑過,你體內劇毒未清,不可動用內力。”
    紀檀音不甘:“那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
    “別慌,”謝無風抬起下巴,示意紀檀音看向丐幫眾人。
    隻見方浪橫眉怒目,高聲道:“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