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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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廳不斷晃動閃耀的燈光照得馮究望眼睛疼,少年狹長的眼隨意落在某一處,有人在他耳邊說話,他沒用心聽,胡亂應了一聲。
好吵。
淩晨一點的夜,瘋狂舞動的人群,馮究望半邊臉都埋在陰影裏,不耐地咂舌。
好吵。
忽然有些搞不懂自己幹嘛要跟著這幫人來這裏。
手臂觸到柔軟的物體,他低下頭,楚夏怡那張化了濃妝的精致的臉出現在他眼前,胸部貼著他,眼尾勾著愉悅,踮起腳湊到馮究望耳邊。
他不太喜歡這個距離,很近,溫熱的呼吸蹭在耳朵上,眼前是紅藍交替的燈,五光十色,曖昧橫生。
“你怎麽啦?”女生撒嬌似的問,黏膩的像剛喝過的激情海岸,嘴巴裏還有果味然後是醉意。
馮究望不動聲色地撤開,嘴裏說著“沒什麽”,眼睛已經在找出去的路線,他不想呆在這裏,沒有意思,浪費時間。
“不是吧?你和衛洋一樣恐同啊?”楚夏怡開著玩笑,抓住馮究望的手晃一晃,“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陪我玩嘛。”
馮究望這一回直接把手甩開了,楚夏怡一點都不在意,他就是這個德行,在一起玩得不錯的人都知道。
馮究望把不耐煩寫在臉上,眉頭皺起來,眼神就會變得很銳利,冷冰冰刺著人,想了想還是給女生留了一點麵子,說:“我去外麵待會兒。”
楚夏怡不覺得他會回來,眼看著馮究望轉身走掉,僅僅是一個背影,筆直的,在一群狂魔亂舞的人當中顯出優越。
四周有不少人偷瞄著他,眼神露骨且直白,九成九是男性。這不奇怪,這本來就是一家gay吧,晚間迪廳,無數寂寞之人的歸處。喝別人的酒、請別人喝酒的人比比皆是,燈光忽明忽暗,已經有人衣衫半褪,不斷扭動身軀,嘴巴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叫喊。
身旁的夥伴湊過來問她:“怎麽了,馮究望怎麽出去了?”
楚夏怡無所謂地聳聳肩:“誰知道又發什麽瘋,不管他。”
來這種地方還不如去網吧開黑,快走到門口的時候馮究望被一個男人纏住了,那男人戴著眼鏡看著很瘦弱,穿白襯,臉勉強算是端正,隻可惜衣領洗得泛黃,畏手畏腳的還妄想勾搭他,臉上露出討好的笑意,嘴巴裏說廉價的話。
馮究望根本沒去聽他講什麽,大概是在邀請,視線在男人身上停了一秒,冷淡地吐出一個字。
“滾。”
那男人卻單單因為一個音節臉上湧現奇怪的潮紅。
馮究望聞到男人身上的香水味,很濃很濃的劣質香。楚夏怡也噴香水,但都是極淡的花香,從沒有這麽刺鼻過,他感覺自己能吐出來。
他皺眉,那男人自動讓開了,眼神還跟隨著,好像要把眼珠黏在他身上,摳都摳不掉。
煩死了,惡心死了。
馮究望不爽,極其想打人,但是看著男人的模樣又不想了,不想去拽不幹淨的領
口,拳頭砸在油膩膩的臉上敗心情。
他實在不像個大二學生,身量比男人高出一大截,肩背寬闊,染著亞麻灰的頭發,眼神慵懶又冷淡,眼是狹長的微微向上挑極有侵略性,鼻梁高挺,唇薄而精致。
來這家迪吧的人太多了,說是gay吧,其實進出的什麽人都有,其中就有像楚夏怡他們這樣,抱著好奇心來的,一進門探頭探腦,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些都是直的,對他們不感興趣。
平日裏最積極的衛洋沒有跟來,大家都開玩笑說他這是恐同了。馮究望本來也沒打算來,是楚夏怡連續給他了十幾通電話,他到最後一把遊戲都沒贏,惱火的很,風風火火翻牆出了校門,眼看著女生笑盈盈跟他打招呼,他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上哪兒去?”
楚夏怡早和他在微信上說過了,他點都沒點進去,十幾條信息掛著紅圓圈在那兒擺著,活脫脫一個沒有心的小畜生。
馮究望生日小,十一月份,比楚夏怡都小了兩個月,比這幫人裏的任何一個人都小,但是沒人拿年齡說事,都是差不多的小年輕,能玩在一起的都是差不多級別的人,家裏有錢又閑的少爺小姐。這裏麵衛洋算是組織人,馮究望就是很能說得上話的那一個,成熟穩重做事不毛躁,他們都這麽說他,誇得好聽極了。
馮究望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沒什麽特別大的感覺,隻有楚夏怡會說:“你啊,就是小孩子脾氣。”
搞得跟多了解他似的。
從那個該死的透不過氣的地方出來,馮究望一腳踏進昏沉的夜色裏,淩晨的街道靜得嚇人。這家gay吧開的極其隱蔽,他們左拐右拐才找到。
路燈很亮,那種晃人眼的亮,夜晚氣溫涼爽,貼著麵頰吹過一陣風,馮究望拿出手機打算打一把遊戲,屏幕剛亮起來,突然聽到一點聲音,極其細小。按照往常他根本不會關注,管他牛鬼蛇神,都阻擋不了他打遊戲,但可能是迪吧裏的氛圍確實叫人不舒服,他眼前還有一些晃動的人影,忽然有了閑工夫,把眼睛放進夜色裏,去尋找聲音的來源處。
那個夜晚,無數夢的開端。
馮究望從一個拐角走到另一個拐角,站在陰影裏看到路燈下的兩個人。
兩個男人靠在一塊還能做什麽,馮究望隻看了一眼就要把視線收回去了,可老天爺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把那盞燈照在青年的臉上,正好又讓他揚起頭,充滿柔意的光線搭配一張溫柔的臉。
馮究望站定,眼睛眯了眯仔細端詳。
他認識燈下那個人。
不算特別熟又不太陌生。
在這種場景下遇見卻是極其震撼的。
飛蛾一心撲進澄黃的燈光裏,想盡辦法去靠近那光源,馮究望眼裏映出一點昏黃的顏色。
那張臉太有辨識度了,被無數女生私下裏討論過,連楚夏怡都在講他。
馮究望好像第一天認識他,重新認識了。在昏暗的燈光下,看他與一個男人接吻,眼尾潮濕充滿潤意。離得遠了些,看不真切,朦朧的光罩著,反而更加曖昧。
原來一個人可以這麽漂
亮,單單隻是接吻,喉嚨裏發出細小的嗚咽聲就可以這麽媚,充滿欲|望。
可是那張臉又很幹淨,俞還的長相、笑容都幹淨,像剛畢業的大學生,在白天,在教室裏,馮究望遇到他的時候,別人和他打招呼,他就笑,笑得很甜,又很青澀。
怎麽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讓馮究望用了“漂亮”這個詞去形容他。
一個男人,與人接吻的時候這麽漂亮。
馮究望忽然笑起來,玩味又惡劣。
“老師。”他輕輕念,腦袋一歪,露出不懷好意地,男孩子般稚氣的笑容,“我抓到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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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究望一直不太喜歡俞還。
俞還是他們這一級的輔導員,和同學關係不錯,無論男女,混得稍微熟一點的都愛叫他“哥”而不是老師或者導員。
他太年輕了,不是說年紀,至少不單單是年紀。馮究望收拾行李來學校的第一天,報道之後就是開大會,俞還站在講台一側,很多人以為他是高年級的學長,穿著西褲和白襯衫,頭發抹了發蠟抓了造型,向兩側分開,看著成熟不少,可是別人一和他說話,他眼睛自動帶著笑,笑起來眼尾彎彎的,像把小勾子,又沒法成熟了,連說話也是溫柔的腔調,像讀詩,每一句結尾都有獨特的韻律。
俞還自我介紹說是將要帶他們這一屆的輔導員,場下一片嘩然,嘀嘀咕咕說著什麽,這麽年輕又好看的男老師可不多,不少女生瞎激動。
馮究望隻想著快點結束,好回宿舍吹風扇,這個鬼天氣,明天還要軍訓,不知道這幫人瞎叫喚什麽。
軍訓時期導員一般要做做樣子來考察成果,俞還也一樣,叫代理班長幫忙搬了兩箱水,嘴裏說著“請大家喝的”,站在一旁的陰涼裏看著他們揮汗如雨。
馮究望是班裏的高個子,站在最後一排尤其突出,脊背挺得直,正步又踢得標準,還被點名出列示範。他爺爺以前當過兵,父親有幾年很忙,他初中大部分時間都住在老家,爺爺對他的管教嚴厲,站姿坐姿都有要求,連拿碗筷都有講究,做不好直接抽手。
太陽那麽大,馮究望一直出汗,眼斜到帶著笑臉清清爽爽站在樹蔭下給他鼓兩下掌的俞還。
原地解散後那幫學生就愛湊到俞還身邊問東問西,什麽老師你今年多大啦,有沒有女朋友,是什麽事都能找您嗎。其實那群女生心裏明鏡似的,早在軍訓前一天就把俞還打聽清楚了,這會兒再來問不過就是想和俞還套套近乎說說話。
休息快結束時,俞還突然朝馮究望走過來,周圍的人自動挪開一條道,俞還遞過來一瓶水,嘴角有溫柔的笑意:“喏,看你這麽熱怎麽都不去拿水啊?”
馮究望仰著頭,那時候還沒有染發,本身的發色很黑,被陽光晃到眼睛,忽然覺得煩躁,不喜歡俞還臉上的笑,覺得他這個人很虛,馮究望直來直去慣了,受不了這樣的,勉強接過水應了一聲,嘴裏說著“謝謝老師”,聲音低沉,很突兀地想自己的聲音比俞還更像個男人。
他那把嗓子怎麽能那麽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