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離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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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活兒嗎?談戀愛那種!
劉春花無以倫比的坦誠倒是讓彤梓青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了,哪個推理片也沒這樣兒演的啊?
柯南真相隻有一個!
黑衣人是我。
全劇終
“不是,姐,”彤梓青結巴道,“可小峰哥的死不是因為車禍嗎?”
劉春花默默地從手腕上擼下來一根頭繩,把亂糟糟的長發在後腦挽成了丸子狀,露出了一張骨像勻稱的臉。她說“給你們從頭講起吧。要不,渾渾噩噩的老覺得自己是做了場夢。”
彤梓青忙坐好,聽梁小峰生命裏另外一個人講述關於他的故事。
“遇見小峰那年,我剛來b市沒多久,在一家規模不大的模特公司上班。那時候,除了偶爾能上一回t台的秀外,其它時間主要是接商務或是車展的活動。雖然挺窮也挺累的,但仗著年輕,也不覺得日子過得苦。”
“有一次活動結束後,廠商的人就帶著我們一幫模特去酒吧玩。剛開始大家還挺開心的。應酬嘛,反正有擅長交際的人負責招呼客戶,我躲在角落裏充人數就行了。可喝著喝著,客戶就提出要我們s維密,還當場開了兩瓶挺貴的酒。然後讓酒吧老板把中間的座椅挪開,讓出一條過道來。我當時以為就是意思一下,沒想到他說讓穿內衣走,還許諾隻要走,下半年的活動就全給我們公司。”
“我們當中最大牌的一個模特,二話沒說直接脫了衣服就去了。客戶特別開心。後來,一個個模特就都脫了衣服去走了,隻剩下我。”劉春花愣了一會兒,繼續道“我那時年紀小臉皮薄,覺得在t台上穿內衣走秀是工作,可在台下就像是在賣。到了最後,客戶坐在那裏靜靜地看著我,仿佛這場大戲靠我才能圓滿落幕。時間拖得有些長了,氣氛開始變得尷尬。同事也紛紛走過來,開玩笑打圓場說我才來的不懂事,讓他別跟我計較。但客戶根本不買賬。”
彤梓青聽到這裏,在心中問過無數次的疑問又冒出來了。這世上為什麽總有人喜歡強迫別人做不喜歡的事,而這其中到底有什麽樂趣?
“當時我特別想學偶像劇裏的女主角,一杯酒潑到那人臉上,掉頭就走。可人生畢竟不是偶像劇。”劉春花嘴角揚了揚,可眼睛裏卻沒有笑意。她說“除了我,在場還有那麽多人,都指著一場場的活動掙錢吃飯付房租。我跑了,今晚不就徹底白搭了嗎?脫就脫吧,既然別人能豁出去我也行。我這麽想,就把裙子脫了穿著內衣走到了中間。可整個人卻是抖的,絲毫沒有走台步的感覺。客戶又不高興了,覺得我敷衍他。”
“這時候,梁小峰出現了。”說到小峰,劉春花臉上隨即露出頹傷又溫柔的表情“他走過來,給我披上了件全是拉鏈的皮衣外套,低聲跟我說了句加油,別認輸。然後他走到一個小舞台的上麵,對著話筒用英文說,先生們,女士們,歡迎光臨維多利亞的秘密20xx。緊接著他抄起電吉他開始lo,我記得那是一段特別熱烈激昂的旋律。他就在台上對我點頭,目光裏傳遞出一種物傷其類的鼓勵。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反正一下子就不怕了。”
劉春花渙散的目光逐漸聚焦,她繼續道“我幹脆把馬尾一扯,用指頭鬆了鬆頭發,走到台下後轉身單手叉腰定點,重新走起了台步。我踩著音樂的拍子,配合著小峰的那把嗓子,用你哥的話說’愣是走出了俾睨天下的感覺’。”
“我哥?”彤梓青詫異道。
“嗯,”劉春花點了點頭,“當晚他也在那個酒吧,完事後他過來找我,覺得我模樣有特點,台步有氣勢,叫我考慮跟著他幹。所以我後來就去了盛哥的公司。”
“你走完之後,那個客戶還為難你了嗎?”俞寒也開口問道。
“沒有。我跟小峰一配合起來,現場氣氛一下子就爆了。同事也都跑來一起走。個個精神煥發,全情投入,和之前取悅那個客戶時逢迎投合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酒吧裏所有人都給我們叫好拍手。我至今都覺得,那場’秀’是我們為自己走的。”
彤梓青想,那晚酒吧的過道就是最專業的t台。那些年輕鮮活,搖曳生姿、引吭高歌的靈魂撐起了一場有血有肉的維密秀。
“後來我去找小峰還衣服,謝謝他的幫忙。小峰跟我說,有人教過他,哪怕被欺負得隻剩一口氣的時候,也要在這口氣裏活出個漂亮的樣子來。”
“那小峰哥……”彤梓青忍不住問道,“你倆後來是好了嗎?”
“嗯,”劉春花點了點頭,露出個淺笑來,坦言道“是我追的他,雖然他比我都窮,可誰叫我喜歡他呢?好了以後,我才發現,他這個人的毛病真的是太多了。不講衛生,不愛洗澡,在很多事上都偏執得要命。分明自己也是苦出身,可過起日子來,卻是大少爺風範。醋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衣服掉在地上,跳著邁過去也不會彎腰去撿。除了音樂,很難對其他什麽東西提起興趣。”
“那小峰哥作為男朋友,很難長期相處下去吧?”彤梓青得知沒了舞台濾鏡的偶像在生活裏的樣子,不禁乍舌。
“年輕女人談起戀愛來,總是莽撞無畏的。何況他毛病再多,但隻要看見他拿起吉他唱起歌,小峰在我眼裏就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所以,那時候就算日子過得再辛苦,我都願意支持他。”
劉春花繼續說“剛開始我以為他無父無母孑然一身,後來才知道他還有個雙胞胎弟弟。我挺好奇的,生活裏少見嘛,想著這世界上居然還有個人長得跟小峰一樣,就覺得生命很奇妙。後來,梁小嶺來過一次,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小峰開心成那個樣子。如果小嶺不是小峰的弟弟,我簡直懷疑是他的初戀情人了。”
劉春花頓了頓,說“小嶺雖然和小峰長得一模一樣,可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尤其是他一言不發看著他哥的時候,眼神裏的東西沉重得讓我害怕。晚上,他倆在客廳吵了一架,後來就幹脆出去吵了。我在臥室,很多話都聽不太懂。我隻知道,小嶺不喜歡我,小嶺也不喜歡小峰搞音樂,他想帶小峰去特區。幸虧,小峰沒有同意。所以小嶺隻待了一晚,第二天就走了。”
人真是永遠都不知道哪個生離的瞬間就是死別。彤梓青想起昨晚梁小嶺對著小峰墓碑下跪時的身影,在心裏忍不住地唏噓。
“隨著年紀越來越大,安全感就變得越來越稀薄。以前他每到過生日的時候,都會在零點抱著吉他給我唱歌,唱那首列儂的ie。我就幸福得無邊無際的,忍不住暢想未來的日子會有多美好,各種各樣的念頭層出不窮。可越到後來,恨不得生出多少就掐死多少。”劉春花感歎道“我不再幻想自己能出人頭地,也不再盼著小峰能有一天實現夢想。我就想和我愛的人結婚生個孩子,這不算是什麽奢望吧?可小峰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簡直讓我恨得牙癢癢。”
彤梓青想,如果拿世俗的標準衡量梁小峰,也許他根本誰也不愛。音樂就是他的世界、是他的愛人、是他的小孩。
“我倆第一次大吵架,是因為有個樂隊要出新專輯。他們的經紀人看中了小峰錄的一首deo,托中間人過來要買。說價錢好商量,唯一就是詞曲不能冠他的名。”
“啊?”彤梓青忍不住插嘴,“那不就是槍手嗎?”
“是,”劉春花點頭,“可給的價碼實在很高。說真的,小峰在live hoe唱一年也未必能掙出來這個錢。那晚……”
隨著這個時間狀語,眼淚斷了線般地從劉春花的眼角處湧了出來。她用手背快速地把淚水抹走,繼續道“那晚我開車送他去場地表演,車裏我倆又提起了這件事。我說要他再好好考慮一下,這錢總歸是能讓我們的日子過得好一些。可他連一絲餘地都沒給我留。我……我當時腦子一熱,就說了好多好多傷害他的話。那些話被我養在心裏太久了,都活了。它們自己瘋了似的往外蹦,我攔都攔不住。”
“我發泄完以後,連雙閃都沒按直接把車停在了路邊,摔門就走。小峰跑下來哄我,可我也不知道怎麽了,死活就是過不去心裏那道坎。我覺得梁小峰自私極了,他根本一點,一丁點都沒愛過我。後來他說要表演要遲到了,讓我自己回去冷靜一下,就跑回了車裏。”
說完這句話,劉春花的身體便僵住了,牙齒咬住了下唇,逐漸滲出了血絲。
“然後,”她深吸一口氣,說“我就眼睜睜地看著一輛大卡車從後麵撞了上去。”
這一瞬間,彤梓青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支離破碎的撞擊聲和聲嘶力竭的尖叫。
劉春花把瓶子裏最後一點酒一飲而盡“我記得自己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梁小峰,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