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睡的到底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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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活兒嗎?談戀愛那種!
    唐致遠那日身心俱疲地從超市回到家中。帶回來的東西裏,除了戚瑛潔交代他買的花旗參和蟲草,還有一罐被彤梓青遺棄了的堅果。
    晚餐的主角是飄著一層厚厚油花兒的愛心靚湯。唐致遠覺得照這麽喝下去可能過不了幾年自己就會變成三高人士,但他已經習慣了在這些小事上讓戚瑛潔獲得百分百掌控感。
    晚上的時候,唐致遠接到了沈歌的電話。對方說本來約了基金經理來家裏簽署些理財方麵的文件,但臨時有事和太太在外耽擱了,隻能讓唐致遠替自己露個麵,把送來的文件收好。
    而唐致遠作為特助,於公於私自然都要盡職盡責。他換好衣服出門後,迎麵而來的冷風頓時讓他覺得剛剛喝到胃裏的脂肪凍成了膩味的白油,就這麽一層一層的,負隅頑強地凝固在了自己的血管裏。
    沈歌的別墅不在市區,唐致遠駕車抵達的時候,基金經理已經被傭人安排在會客區等了有一會兒了。唐致遠見到對方便拿出待人接物的那套本事,與他熱情寒暄,並適當地表示出沈歌的歉意。
    “唐先生客氣了。沈總大忙人,時間安排上偶爾需要變動,我非常能理解。”對方邊說著,邊掏出名片與唐致遠交換。
    唐致遠接過來一看,便讚道“許先生的名字很好聽,鶴軒兩個字雅極了。”
    許鶴軒忙笑著自謙,可就在他把唐致遠的名片塞進皮夾的時候,卻不小心散落了一些在沈宅客廳的手工編織地毯上。
    “不好意思。”許鶴軒忙彎腰去撿。
    唐致遠也一同幫忙,隻是撿著撿著他就被其中一張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唐致遠把它拾起拿來手裏,仔細研究著上麵的公司、姓名以及職位,半晌才問道“許先生,這位俞寒……是您朋友?”
    “是我在英國讀書時的同學。”許鶴軒解釋道“回國後,我主要做股票方麵的投資,俞寒專攻海外權益和固收。”
    “我倒是也認識一個叫俞寒的”唐致遠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見麵時對方的“自我介紹”,以及彤梓青信誓旦旦地說過“俞寒和我一樣是最普通的人”。兩個人自相矛盾的話裏似乎影影綽綽藏著些不可告人的東西,這讓唐致遠本能地產生了警覺。
    “唐先生經常出入商業場合,那說不好咱們認識的就是同一個人。”許鶴軒笑道。
    “您那位同學是不是個子挺高?”唐致遠問道。
    “是,”許鶴軒補充,“俞寒模樣出眾,念書的時候還差點被品牌方看中去拍廣告。”
    “不過我可不是在什麽商業場合見的他,”唐致遠故意語焉不詳,“總感覺無法把這兩個人聯係在一起。”
    “哈哈,唐先生怕不是也去給他那個業餘愛好捧過場?”許鶴軒對著這麽個沈歌身邊的青年才俊,出於工作需要和社交習慣便一心想著要拉攏關係,絲毫沒往別的地方想。
    唐致遠心中一動,忙笑著附和“這麽說起來就對上號兒了,真沒想到居然是一個人。”
    許鶴軒點頭“俞寒為了這個,一年至少要賠上個大幾十萬的運營成本。都說幹投資的凡事講究roi,可遇上了自己真心喜歡的東西,這筆糊塗賬卻怎麽都算不明白了。”
    往下的話越說越多,唐致遠也一點點地從許鶴軒口中把自己這位情敵的來龍去脈勾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個周末我會去s市參加星錦杯一年一度的頒獎活動,到時候應該也會見到俞寒。”臨別前許鶴軒補充道。
    “世界真是太小了,”唐致遠這句感歎倒是出自真心,“今天和許先生聊得很盡興。到時候方便的話,還請幫我錄一段俞寒風光的場麵,我想拿來跟他開玩笑。”
    唐致遠回到家的時候,戚瑛潔已經睡下。他換了衣服,卻也不著急洗漱,而是從酒櫃裏拿出一瓶酒,開封後倒入勃艮第杯中醒好。唐致遠隨後從廚房裏找出了那罐綜合堅果,打開蓋子坐在沙發上慢慢地吃了起來。蘇維翁越喝越熱,夏威夷果仁越嚼越香,直到葡萄酒的辛辣和蜂蜜的甜潤逐漸取代了凍在四肢百骸裏的白油。
    “青兒,”唐致遠在黑暗的客廳裏兀自微笑,自言自語,“既然你連身邊睡的是什麽人都不知道,不如就讓我來告訴你。”
    “該說的你都說了,到底要帶我去哪兒?”副駕駛上的彤梓青心裏沒著沒落的。
    唐致遠看著身邊的人一臉不安,笑道“總之跑不出地球。”
    隨著窗外的夜景飛速倒退,唐致遠最終把車停到了一個兩層小樓的外麵。
    “來。”他非常有風度地幫人開車門,手還不忘抵在門框上。
    彤梓青默默地從車上下來,看著眼前的建築問道“這什麽地方?”
    “你男朋友的秘密基地。”唐致遠邊說著邊試圖拉起彤梓青的手,結果卻被人甩開。他也不生氣,嘴角含笑地帶人徑直往裏走去。
    這裏麵排隊的人不少,幾乎都是20歲左右的小年輕。進門前唐致遠拿出手機讓檢票的工作人員刷了二維碼。倆人進來後,彤梓青發現這裏麵原來是個小劇場。地方不算大,能容納個百來人的樣子。
    唐致遠看著身邊的人故意說“特地為了你買的票,80一張。”
    “哦,那我一會兒把錢給你轉過去。”彤梓青沒好氣兒。
    “你倆是不是平時也來aa製這套?俞寒可真是有這個閑心,做戲做足全套,平安夜居然帶著你去買打折牛排。”唐致遠忍不住開口譏諷,“而你居然也信。青兒,我該說你是單純還是傻?”
    這話讓彤梓青想起了好多的事情。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倆人同住的公寓、代步的車;想到俞寒和zu的孫總老朋友般的互動;想到小莊提過俞寒會去教他們算那些奇奇怪怪的數字;想到那晚豪華酒店的餐廳和套房;順便想到了俞寒一口一個的“金主兒,我就等著你發達了。”
    所有這些湊在一起,簡直讓彤梓青懷疑這些日子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大夢。可他又想,就算俞寒從來沒有透露過自己真實的工作情況,但倆人在一起所經曆的事情,說過的情話總是真的,總是騙不了人的。彤梓青繼而想起那晚兩個人互道的我愛你,心裏頓時踏實不少。
    “傻就傻唄,”彤梓青幹脆破罐子破摔,“傻子不配有人權啊?傻也不妨礙我喜歡他啊!”
    “希望你待會兒還能有心情把喜歡他這話再說上一遍。”唐致遠拽著彤梓青坐在了最後一排。
    大概過了10分鍾,小劇場的燈就暗了下去。前方舞台走出來一個年輕的男人。他長發飄飄,身材消瘦,五官湊在一起傳遞出一種天生的喜感。
    還沒等他開口,台下就傳來一陣陣尖叫,多數是妹子的聲音。
    “蛙蛙!我愛你!”
    “蛙蛙!媽媽支持你!”
    “俞總呢?我要看俞總!”底下有群眾起哄。
    “are you ok?”被稱作蛙蛙的人擺出黑人問號臉“俞總每次的梗都講得那麽爛,你們還想看他?我一直以為喜歡脫口秀的觀眾都是很有內在的一群人,你們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而“俞總”這倆字落在彤梓青耳朵裏,簡直有振聾發聵的效果。
    “大家好!我是今晚的主持人蛙蛙!”他一本正經地舉手跟觀眾打招呼。
    “蛙蛙比俞總帥!”台下馬上就有妹子捧場。
    “我昨天安排你發言的時候,不是讓你多提段子質量和個人魅力嗎?你為什麽非要拿我跟他比長相兒?”他立刻接梗,現場頓時笑成一片。
    “兩位是夫妻還是情侶?”蛙蛙開始cue現場的一對觀眾“哦,夫妻啊!請問兩位感情是不是已經冷淡了,變純友誼了?所以要靠來看脫口秀找回一點激情了?”
    坐在台下的兩口子絲毫沒有表現得受到冒犯的樣子,反而拚命點頭開心鼓掌。
    “今天好像來了不少新的朋友啊,舉手我看看,”蛙蛙把手搭在額頭處望了一圈,“嗯,還真有不少。那我就趁著今天脫口秀演員上台表演前拿俞總熱熱場。”
    “那個經常來聽脫口秀的朋友們應該知道俞總對吧?就是我們公司的幕後大boss。腐國海歸、金融才子,年輕有為,英俊瀟灑、腿長一米八。所有員工都特別尊敬他記掛他,以至於每次見了俞總我們都要苦口婆心地囑咐他,努力上班,老實做人,千萬別哪根筋不對了去搞2,把錢都賠了不能給我們按時開工資。”
    彤梓青頂著一腦門子官司愣是被這句話逗笑了。
    “要說我們俞總是真不容易。別的有錢人業餘生活搞藝術,他搞脫口秀。以至於有些場合有錢人帶女明星,俞總就隻能帶我。後來我說求求你別帶我了,我都沒時間寫段子了,他就要自己當編劇。我一看他寫出來的東西,跟ba教材似的,當場就批評了他你能不能把心思放在好好賺錢上?”
    “後來俞總也不知道怎麽想的,說為了積累素材,居然跟著人幹起了跑腿兒。剛開始的時候,活兒也輪不著他幹。眼巴巴地瞅著別人風生水起自己也插不上話,後來有一天群裏說需要人去給小學生補英語。俞總一看,立刻就激動了,說這活兒他沒問題啊!於是開著車就去了。到了地方我們俞總拿自己標準牛津腔兒給人家孩子一通兒補。導致第二天小孩兒的英語考試成績突飛猛進,直接從60分變成了不及格。孩子爸愣是把前一天補習的100塊錢又要回去了。朋友們,大家跟著我一起想象下俞總平時那個裝逼範兒。怎麽樣?解氣不解氣?就問你們解氣不解氣?
    下麵嗷嗷一片叫好聲。
    “還有一次,俞總被抓去給人家當男朋友參加同學聚會”
    這時的彤梓青早已笑不出來了,一股涼颼颼的麻意順著他的神經末梢爬到了他的頭皮上。眼前發生的一切雖然讓彤梓青無法思考,但這並不妨礙他已經搞明白了唐致遠帶自己來這裏的目的。
    彤梓青最後看了一眼台上還在分享著俞寒各種糗事的蛙蛙,以及身旁笑得前仰後合的觀眾後飛速起身,逃命似的從氣氛歡脫熱烈的小劇場裏跑了出去。出門的時候,由於他動作太快迎麵差點撞了人,彤梓青趕緊連聲道對不起。
    此時劇場的外麵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開始下起了雪。彤梓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一個個六角形的晶體撲麵砸在彤梓青的臉上,可他伸手去抹卻什麽都沒有,就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跟著一同走出來的唐致遠這時把外套脫了,然後輕輕披在了他的身上。
    “青兒,人家好日子過煩了,拿微服私訪當體驗生活,滿世界找樂子打發時間。隻有你,傻乎乎一頭撞上去還把掏出心來給他糟蹋。你好好想想,俞寒這樣的人選擇和你在一起,真的會是因為喜歡你嗎?還是隻拿你當笑料,故意留你在身邊每天看著取樂?而你在他眼裏,到底是男朋友?愛人?還是個幹淨又免費的伴兒?”
    唐致遠就像是一個技藝精湛的的捕蛇人,出手就正中要害,句句話都打在對方的七寸上。而彤梓青心存的最後一絲的僥幸就這麽被唐致遠徹底葬送。
    唐致遠看著麵前這雙黯淡無光的眼睛繼續道“去夏威夷的機票我從來沒取消過,我一直想帶著你去你喜歡的地方。青兒,你上次說讓學生時代的咱們好好留在那裏,我可以做到。那現在我就以一個全新的身份追你愛你。咱們什麽都不想了,周三一起去夏威夷。然後在海邊給你過生日。好不好?”
    唐致遠說著蜜語甜言的同時,彤梓青的手機急促地震了起來。他掏出一看來電顯示,是俞寒。
    “就算我騙了所有人,我也從來沒騙過你。青兒,咱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雖然這個世界不夠理想化,不夠十全十美,但卻實打實是真的。”唐致遠用無比溫柔的眼神看著他,似乎在催促對方做出選擇。
    彤梓青抬頭看了看唐致遠,又低頭看了眼不停震動的手機。半晌,他掛斷了俞寒的電話,緊接著長按關機。
    唐致遠懸著的一顆心此刻終於歸位。在漫天飄雪的寒夜裏,他替那個五年前的自己把麵前似乎已經僵掉的人重新摟進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