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裏,我還是最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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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活兒嗎?談戀愛那種!
“妞兒”於是非常配合地坐在了哈雷的後座上,帶好頭盔後伸手便摟住了彤梓青細細的腰,把人圈在了懷裏。
“!”彤梓青左手慢慢地鬆開離合,倆人就這麽迎著海風一路向東駛去。
大約開了十多公裏,彤梓青右手鬆油門,左手抓緊離合,迅速掛入二擋。給油後,哈雷應有的時速一下子就體現了出來。倆人於是一路沿著帕利公路,穿過濃墨重彩的科奧勞山脈,在檀香山和凱盧阿之間起伏蜿蜒。
俞寒還以為彤梓青騎上朝思暮想的哈雷後,會不管不顧地先飆上一段。沒想到他一直非常穩地根據路標上最高及最低限速行駛。該穩的時候非常穩,該提速的時候也絕不含糊。
此刻坐在後麵的人繼而想到了倆人的這段關係,表麵看上去似乎是彤梓青依賴自己多一些,可他卻明白分明是自己離不開這個小太陽一樣的人。有時候喜歡得緊了,就難免想要欺負一下來滿足自己某些惡趣味。隻是沒想到,彤梓青同學成長的速度有點快,直接來了個逆風翻盤,以後再想欺負人要掂量掂量了。想到這裏,“妞兒”笑著又使勁摟了摟前方帥氣的摩托手。
倆人飛馳在歐胡島著名的“迎風海岸”上,沿途欣賞著一側驚濤襲岸一側陡峭懸崖的景致。偶爾還有其他的摩友從他們身邊經過,誰見了彤梓青炫酷的戰車都要衝著他倆豎大拇指。
很快,第一個瞭望點就了。彤梓青根據指示,把車停到了觀景台的下麵。然後在俞寒下車半天後,自己才戀戀不舍地邁腿下來。
“走,”俞寒摘下頭盔拉人,“看風景得爬上去。”
“要不你上去吧,”彤梓青磨磨唧唧的,“我留下來看車,萬一丟了怎麽辦?”
俞寒哭笑不得,他拉起彤梓青的手往台階上走“這邊治安挺好,哪兒至於就丟了?再說你總不能這幾天不吃不喝就看著它啊。”
“這幾天?”彤梓青頓時眼冒精光,小餓狼似的問“你租了多久?”
“租到走那天,”俞寒笑著說,“好不容易休個長假,又趕上某人過25歲生日,還不讓你心想事成?”
“那你…你怎麽知道我’心想’的是什麽啊?”彤梓青記得自己好像沒跟俞寒提過這方麵的興趣。
“上次看你對那個頭盔的來曆門清兒,就猜到了個八九不離十。”俞寒一邊往上爬,一邊解釋道“你之前不是把學姐的微信推給我,讓我給她快遞c服嗎?我跟她說幹脆就把衣服賣給我得了,結果被你這位學姐狠狠地敲了一筆。她漫天要價,我就地還錢。她於是大出血贈送了你大學時的照片和幾個騎摩托的視頻。你在視頻不是嚷嚷著說,以後肯定鳥槍換炮騎上哈雷嗎?這次來之前我就把車預定好了,班長作為貼身管家,非常盡責地一早就幫咱們取了送了過來。”
彤梓青想,原來自己準備潛逃出境的時候,合轍俞寒也沒閑著。他一手偵查追擊、一手運籌帷幄,還抽時間打了個架。於是彤梓青軟著一顆心想跟人家說句感謝的話,又覺得難為情。別扭了半天,最後禿嚕出了一句“要,要不我教你騎摩托吧。”
“不學,”俞寒笑著拒絕,“我隻想安心當妞兒,什麽心都不操地坐在後座上兜風。”
說話間,他們已經站在了海岸線上方300多米的觀景石台上。繚繞的浮雲簇擁著他們,呈現出了kaneohe,鬥笠島和椰子島的美景。他倆在這上麵轉了一圈,俞寒看見一旁有個小小的cafe,就說去要照顧生意。
彤梓青跟熱情好客的本地阿姨買了兩杯冰咖啡,人家問了他們是從哪裏來的以後,還送了塊比臉大的曲奇餅。倆人在戶外的遮陽傘下坐好,彤梓青一邊眺望著海天一色美好得不似人間的風景,一邊嗑著甜餅喝著咖啡。
俞寒看著眼前終於放鬆下來的人,決定試著再跟他談談。
“青兒,你昨晚說不想聽我解釋,那現在呢?你願意聽聽我的話嗎?”
彤梓青想了想,咽下嘴裏的巧克力屑,看著對方小聲說“你不會又忽悠我吧?我也不怕你笑話了,實話跟你說吧,這幾天我已經把這輩子的智商存量都耗盡了,再這麽下去,我至少得提前10年就得上阿爾茨海默綜合症。”
俞寒這次沒有開玩笑而是正經提出建議“那要不你問我答,保證不忽悠人。”
半晌,彤梓青終於鼓起了全部勇氣開口問道“你說喜歡我,要跟我在一起,還和我那啥,到底是不是為了體驗生活?”
俞寒給出的答案簡單而直接。在純白色的太陽傘下,一隅被海風拂過的安靜角落裏,彤梓青得到了一個深深的,卻不帶任何情色味道的親吻。
“不是,”俞寒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下一個問題。”
彤梓青於是幹淨利落地不再糾結,繼而問道“我能理解咱們剛認識的時候,你沒必要跟一個陌生人吐露自己的真實情況。可後來咱們都在一起了,你有大把的時間和機會可以說清楚,幹嘛要瞞我?”
“後來是因為舍不得,”俞寒坦言,“這話聽上去可能有些自私,但青兒,我喜歡看你凡事為我打算,總是不動聲色地搶著結賬,笑著說要包養我,還說發達了以後要帶著我滿世界玩兒。你很難想象這樣的日子對我來說有多大的吸引力。所以在我潛意識裏,一直逃避去打破關係中這種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平衡。我心裏總想著第二天就告訴你,可事實上卻這麽一天天地拖了下去。”
俞寒繼續道“我給自己的死線是去清邁前,可惜,到底是遲了一步。”他頓了頓,自嘲道“八成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我的拖延症了,下了唐致遠這劑猛藥。”
彤梓青緩緩地點了點頭“好,我接受這個解釋,不再去計較你隱瞞身份的事。那小劇場呢?你為什麽要把咱倆的事情講給外人聽,還讓外人編成脫口秀段子在大庭廣眾講出來?”
話說到這兒,彤梓青心裏又開始一抽一抽地疼“你剛剛說,我想象不出那樣的日子對你有多大的吸引力。那你又能不能想象,當天的情境和唐致遠的話給我造成了多大的打擊?他說你根本不可能真的喜歡我,隻是拿我當成免費的伴兒,那我解悶兒寫段子。最關鍵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反駁他,更不知道該怎麽說服自己你不是那樣的人。”
關於唐致遠當晚到底說了哪些釜底抽薪的狠話,俞寒不是沒想過。隻是此刻,當他親耳聽到彤梓青把這些話複述出來的瞬間,尖銳的刺痛感和挫敗感便一下子如有實質般落在了自己身上。
俞寒趕緊把人抱進了懷裏“青兒,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心裏的委屈和猶疑,被俞寒無數個低低啞啞的對不起,和他胸膛裏如雷的心跳聲震碎後逐漸消融。彤梓青終於知道為什麽早上醒來後,他連最後那半肚子氣也沒了。因為昨晚俞寒抱著自己的時候,好像也是現在這個樣子,心跳得很快,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他想,也許感情裏的事就是這樣。如果非要把那些貪嗔癡欲、優柔寡斷、自私偏執都抹幹淨了,得到的也不會是一段清澈見底的關係,而是兩具去其血肉的潔白骨架。
一句“你知道錯了就好,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原諒你吧。”都已經撲湊著到了嘴邊的時候,彤梓青卻聽見俞寒說“我不該讓他有機會趁我不在的時候帶你去小劇場,讓你在毫無準備的時候受到了傷害。”
這話被彤梓青接收後,迅速地咂摸過味兒來。
“exce ?”他猛地一抬頭,“所以你說對不起,是因為我被別人帶去聽了脫口秀,而不是抱歉你把我的事情拿來讓那個蛙胡說八道嗎?”
“越來越聰明了。”俞寒笑著誇完人又怕他炸毛,於是趕緊解釋道“這可能真的涉及到脫口秀的觀念問題了。青兒,我當然知道怎麽說能讓自己的解釋更感人一些,可我不想再當著最親密的人講假話。我有些不太動聽也不太有趣的真話,你要聽嗎?”
彤梓青趕緊點頭。
“脫口秀最難部分在於分寸和尺度的把握。喜劇的內核兒是悲劇,也是對於生活常識和常態,刻板印象、政治正確的嘲弄。你仔細想想,其實大家之所以會覺得一件事好笑,這背後其實暗藏的全是別人的心酸和苦累。所以,隻要是進入到小劇場裏的觀眾,和表演者之間彼此就會產生一種默契。那就是,在這個環境下,冒犯是被允許的。”
俞寒嚐試用最淺顯的表達繼續解釋“美式或英式的脫口秀裏,甚至是咱們傳統的相聲中,你經常會看到他們在玩倫理梗、講自己老婆和孩子、朋友和親戚的笑話和一些黃段子。並不是因為他們喜歡得罪人,而是創作本身離不開生活。而在國內的這種政治、宗教、性,一個都不能沾的環境下進行喜劇創作,就更加艱難一些。”
這話讓彤梓青想起看過的美國派係列電影,以及某部被剪得七零八落的所謂首部國產性喜劇青春片。
“所以你業餘就幹上了跑腿兒?”彤梓青問道
“對,”俞寒點頭,“你也跟著接了幾單,想必能明白濃縮過的人生百味,就是滋養故事的土壤。”
“那你怎麽不自己說?”彤梓青一針見血“為什麽給別人講?”
“嗯”
彤梓青第一次在俞寒臉上看見了難為情的神態,這可真真是今古奇觀又一章。
俞寒笑了笑,答道“我講得不好笑,一樣的稿子蛙蛙講就能響,我講效果就差很多,喜感和觀眾緣這個東西是玄學,強求不來。”
“切,我覺得你觀眾緣挺好的啊,”彤梓青酸他,“當晚好多妹子呼喚俞總呢。”
“可能我這個顏值搞脫口秀有點奢侈,”俞寒笑著胡擼了一下彤梓青隨風飛舞的毛兒,“應該去搶秦明煦的飯碗,演霸道總裁。”
“說你咳嗽你還喘上了,”彤梓青把對方的手打下去,“繼續交代問題,不要避重就輕!”
“咱倆在一起後,我當然可以用老板的身份讓蛙蛙他們不再講我的稿子,以及咱倆的事兒。可我想,大環境已然緊縮成這樣了,那至少在劇場這個隻能容納百來人的小小空間裏,可以給到他們足夠的創作和表演自由。”
俞寒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後,繼續道“所以,青兒,如果你問我後悔不後悔,我當然後悔。但我後悔的是沒早一點跟你把這些話說明白,讓你有所準備後再踏入小劇場。這樣的話,你就可以認識一個真實而完整的我,也認識一個我眼裏的你。這個你,不是唐致遠描述中那個“解悶兒的伴兒”,而我鮮活飽滿、熱情純良、擁有一個自由又有趣靈魂的男主角。”
話說完了,倆人像是同時陷入到一塊靜謐柔軟的棉花裏,四周極安靜,隻能聽見某種不知名的白色大鳥在恣意高歌。
“你一下子跟我說這麽多,又全是觀念上需要改變和接受的東西,我一時半會兒確實很難全部消化。”彤梓青也把自己此刻真實的心情說了出來,他又問“而且這話你為什麽不在飛機上就跟我說?還故意氣我,上來就倒打一耙。”
“一見你人乖乖地睡在那裏,我就有些得意忘形了。”俞寒老實交代自己的心路曆程“二是怕你上來就要義正言辭地談分手。我就想先發製人,把你忽悠住了再慢慢解釋。沒想到,我家小孩兒學有所成,漲勢喜人,直接破了我的梗,封了我的任督二脈。”
“哼,”彤梓青撇嘴“少拿彩虹屁捧殺我,我還沒說原諒你呢。”
“那就先不原諒,不如咱們來個自我介紹,重新認識一下。”俞寒笑著對彤梓青說“初次見麵,我叫俞寒,本職工作負責海外投資,身兼跑腿兒員和寫爛梗的業餘脫口秀編劇。來夏威夷是為了找被我氣得離家出走的男朋友。你呢?”
“我叫彤梓青,本職工作是被班輪公司外國資本家壓榨的小小打工仔。身兼菜鳥跑腿兒員和脫口秀段子男主角。來夏威夷是為了躲開我滿嘴跑火車的男朋友。不過來了以後我發現,盡管他經常忽悠我、欺負我、在智商上碾壓我”彤梓青頓了頓,說道
“但在所有人裏,我還是最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