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腦子裏好像有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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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崗選手再就業指南!
    兩人對坐著吃早飯,江安心裏有事,麵包塞進嘴裏也吃不出什麽味道。夏堯放下杯子問他“你要是不好跟那位解釋,我可以——”
    “什麽?”
    夏堯本意是說可以幫他在家裏那位麵前“澄清”一下昨晚的夜不歸宿,可眼前江安看起來像是完全沒有那樣的顧慮。
    他突然又覺得自己太過刻意。
    江安隨即反應過來“你誤會了,我昨天那是和朋友打電話。”
    “原來是朋友啊,我以為是”
    夏堯的欲言又止提醒了江安,他一下子想起來昨晚在洗手間裏兩人的對話,不僅如此,昨晚喝了一頓酒他還想起來夏堯曾經也是自己的校友,兩人或多或少還有些交集。
    他把手裏的麵包放回盤子裏,看著夏堯而後問他“你怎麽知道的?”
    這麽不明不白的一問確實把夏堯問住了,他皺眉“知道什麽?”
    “知道我的性向。”江安又笑,唇角的弧度比剛才更加明顯,他終於從夏堯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絲從未見過的窘迫。見夏堯不作答,他又追問“是陳故跟你說的嗎?”
    夏堯立刻反駁“不是,陳故就算知道也不會跟我說。”
    他一說完就意識到自己中了江安的“圈套”。他們和陳故認識的時間都那麽長,江安肯定知道陳故的為人,這一問顯然就是故意的。
    果然,江安馬上問他“那你是怎麽知道的?”
    夏堯沉默思索片刻,忽而也笑了笑,隨後嘴裏吐出兩個字“猜的。”
    這麽敷衍的答案江安必然是不信,他挑眉繼續問“所以昨天在洗手間你是在試探我?”
    “算是吧。”夏堯自己都沒意識到昨天在洗手間說的話還會有試探的意味在裏麵,但他轉念一想,決定順水推舟就朝著這個方向糊弄過去。
    沒想到江安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喝了口牛奶,上唇沾了一圈奶漬,他扯紙巾擦了擦,點了點頭又半開玩笑說“這麽關心我的性向問題,難不成——”
    江安話還沒說完夏堯就有些噎住,他嘴裏和嗓子都幹得不行,眼下是硬生生把堵在喉嚨的麵包強行咽了下去。
    “我隻是好奇。”
    幸好咽下去之後他也終於找到一個看上去更靠譜的說辭。
    江安已經吃好了,他沒有說話,隻看著夏堯等他的下文。
    “以前在鴻遠你幫我過兩次,但你可能不太記得了。”夏堯說。
    一說到“不太記得”,江安心底又不受控製地湧上些慌張和抱歉的情緒——也不是他沒記性,應該是他當時壓根沒當回事,總不能因為幫了人家一兩次就要記一輩子等著被人來湧泉相報吧?
    那他青春年少“行俠仗義”那麽多次,得記多少人。
    他想了想才說“我昨天晚上想起來一些。”
    “我也是昨晚才知道你是真的忘了。”夏堯說著,起身又去拿了一片麵包,“還要麽?”
    江安搖頭。
    “在鴻遠上高一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哪個‘朋友’把我是gay這件事傳了出去,然後我就被那幾個人盯上了。你那時候幫我,我後來才好奇是不是因為你也是,所以你才跟他們說那些話。”
    昨晚以前江安連夏堯這個人曾經出現在自己的高中生涯都不記得,當然是完全忘了自己當時說過什麽。他並沒有追究這個詭異的理由足不足以合理解釋為什麽夏堯昨晚會說那些話,反而是真摯地問“我說什麽了?”
    夏堯盯了他一會兒“你記性是真不行。不過時間過去太久,你說了什麽我也忘了。”
    “除了這個,沒別的其他的理由了?就因為這個?”
    “沒了。”
    江安挑挑眉不置可否,幫夏堯著把盤子收回了廚房,站在廚房門口對他說“昨晚給你添麻煩了,我酒量一直不太好。”
    丁零當啷一陣響,夏堯把盤子放進洗碗池,轉身道“不要緊。”
    起碼這次你喝多了還記得昨晚給我添了麻煩。他想。
    送江安下樓的時候,夏堯改了主意想去寒江映雪新基地看一眼,順道能把江安捎過去。坐上車江安正係安全帶,夏堯突然說“線上線下,你真的不像一個人。”
    江安跟他開玩笑道“不像一個人,那還像什麽東西?”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夏堯想說,線上你對人——尤其是對我,真是冷漠又不友好。
    江安係好安全帶偏過頭看他,說“可能是打遊戲時間長了,習慣了和遊戲人物打交道,偶爾會忘了遊戲人物的背後是一個真的人。”
    夏堯偏頭和他對視一眼“或許是吧。”
    車子開出停車場就遇到了紅燈,夏堯眯起眼睛透過玻璃看到萬裏的晴空,心情一放鬆脫口就問“我們算朋友嗎?”
    “怎麽這麽問?”江安正低頭回從昨晚堆積到今早的各種信息,漫不經心地順著他的視線望出去,也看到了像是將整個海麵倒映進去的蔚藍的天空。
    夏堯循著本能,一切的多餘的思考都停了下來,語氣輕緩地說“高中的時候你幫過我兩次,後來你又救了我一次——你不會也忘了?”
    他實在是懷疑這個“失憶大王”的記性,看起來腦子裏像是有一條狗。
    江安果然思考了幾秒,才遲疑道“你是說那次聚餐的時候?”
    “對,用你當時的話說,英雄救美未遂的那次。”夏堯補充說。
    江安笑說“那沒忘。”
    “我們其實真不應該是這樣的關係。”
    夏堯平靜地說出這句話,緊緊盯著前麵紅燈跳成綠燈,而後一腳油門駛出了路口。
    江安也久久未說話,默契地與夏堯保持同步的沉默,他看窗外行道樹飛快退去,半晌又說“什麽關係?對手?那我從來不覺得我們是對手,”然後他轉過頭去看夏堯,問他“你覺得我們是對手?”
    “我們不是嗎?”
    “陳故是你的隊友,那時候我們兩隊打比賽,也不妨礙他是我朋友——電子競技嘛,哪有永遠的對手,你看現在,我不也在沉煙冷帶二隊麽。”江安把座椅靠背往後調了調,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坐著。
    夏堯聽他這話,順勢一半認真一半玩笑地說“那這意思是以後我們也有可能成為隊友咯?”
    江安唇角笑意一收,緩緩應他“起碼我們現在是朋友。”
    得到這個答案夏堯就不再問了,然後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怎麽說話。
    d的綜合基地離r直線距離隻有一公裏,夏堯把江安送到r門口,再開車去了d。
    陳故也就早到一分鍾,看那揉著太陽穴眉心緊蹙的樣子,應該也是宿醉頭疼,江安走到他麵前和他打了招呼,他順勢問江安“那是夏堯的車吧?”
    “嗯,我和他一起來的。”江安道。
    陳故推開玻璃門伸手擋著,江安走前麵,他在人背後又問“門口遇到了?”
    江安腳步停下來,轉身說“昨晚我在他家住的。”
    “什麽?!”
    陳故一聲驚呼,左右看看幾個其他遊戲分部路過的,還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就是這樣也掩飾不住他語氣中的詫異“你們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
    “怎麽會——怎麽就!”
    陳故是最清楚兩人的情況的,他把江安拉進茶水間,壓低了聲音問他“夏堯怎麽可能讓別人去他那公寓呢,還隻有一張床!”
    這話一出,江安反而覺得有點意思了,他調侃道“他不讓別人去他公寓,你又是怎麽知道的?而且你還知道那裏隻有一張床?”
    “我去過!我又不是別人!”陳故虛拍了幾下桌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行了行了,你都想些什麽呢,昨晚咱倆都喝醉了。他不知道我家住哪兒也不能把我丟給你,他一個人也照顧不了兩個人,就把我領回去暫住了一晚。”
    “隻是暫住?沒別的?”
    “沒有啊。”江安越聽這話越不對勁,他一把拍在陳故肩上,推了推他,說“你覺得還有別的什麽呢?”
    陳故幹咳兩聲,當即別扭地轉移話題,跟江安說起了比賽的事。他站起來揉了揉後頸“沒幾天比賽了,二隊情況怎麽樣?”
    “昨天你不都看見了嗎?跟一隊比還是不行。”江安說著把手機拿出來打開一個視頻放在陳故麵前,指著畫麵上的遊戲角色說“鄧風全局意識不錯,就這手速不大行。趙鑫偉呢操作還行,缺點是沉不住氣,不過lo應該是一把好手,如果有lo賽,可以讓他上試試。”
    “lo賽聯賽決賽的時候正式開始,到時候拉出去看看。”陳故看完這兩分半的視頻,把手機給江安推了回去,再盯著人看了好一會兒,始終是沒說話。
    江安回了條微信把手機揣回去,問他“怎麽,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值得你看這麽久?”
    陳故歎息一聲,嚴肅道“二隊我看好的也是隻有這兩個人,可我還是不想放棄其他幾個。”
    “不上上比賽怎麽知道另外幾個能不能打?”江安抬手在陳故肩上戳了戳,又說“誰一出道就名震天下了?”
    陳故笑道“你和夏堯不就是麽。”
    “那不一樣。”
    江安朝他擺擺手,起身拉開訓練室的門往外走,走出去一步又返回來補充道“我倆這是特例。”
    陳故一個人又在訓練室坐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無意識地兩手搓了搓臉頰,看著江安離開的方向兀自說著“我倆?他這是被高中時候的江安魂穿了嗎”
    被“魂穿”的江安心情確實是突然好了一點,他打電話跟江樂說了上學的事,決定盡快籌到錢交學費,雖然江樂說沒有關係,但他始終覺得上學的事情不能耽誤,尤其是江樂身體狀況還很特殊。
    不過最後他還是沒有和江樂明說自己要不要參加十月份的比賽,也算是自己給自己留了點餘地。
    中午二隊訓練休息的空檔,路正祺像個高音喇叭似地從樓上跑下來,一路火花帶閃電的衝進訓練室,再砰一聲關上訓練室的門,神秘兮兮地對著江安幾個人勾勾手指壓低了聲音說“我剛剛吃了一個四樓的大瓜!你們吃嗎!”
    四樓是r另一個oba遊戲的戰隊,這樓裏r的幾個戰隊都這麽互相稱呼統稱對方。
    江安被路正祺奪門而入的行為嚇了一跳,剛把手機撿起來,這人往他身邊一坐差點又給嚇掉在地上,他重重歎了口氣,說“不吃。”
    他不想吃,可他麵前二隊的這五個人臉上卻寫著大大的“想吃”兩個字。於是路正祺不管三七二十一,打開話匣子就開始繪聲繪色地講故事。
    江安本來是沒有什麽興趣,但路正祺帶來的這個瓜總有一兩個細節讓他倍感熟悉,他趁著“賣瓜人”喝水的空隙,抓緊問他“現在俱樂部解約條件都這麽苛刻?”
    路正祺一愣,完全沒想過他的關注點會在這上麵,緩緩搖頭說“不是啊哎呀不過這都是現在俱樂部之間的潛規則啦,想解約的那個人如果太強的話,原俱樂部肯定要考慮把他放走的風險啊!”
    江安聽了又問“既然不想把人放走,那為什麽不重用他?”
    他這一問讓在場眾人紛紛看向他,倒是把他搞得更迷糊了,“有什麽不對嗎?”
    “沒想到啊沒想到,”路正祺嘖嘖兩聲,猛地拍在江安肩上,說“現在電競圈還有這種赤子之心的人,真是太少見了。”
    “嗯?”
    路正祺沒來得及詳細跟江安解釋就讓趙鑫偉搶了先,趙鑫偉一手擋在路正祺麵前說“前輩,讓我來解釋,我來跟江教練解釋。”
    江安點頭,抬抬手示意他繼續。
    “不想把人放走是因為不想讓這個人成為整個戰隊的威脅,把這個人‘藏’起來不用,那肯定是內部有人不想讓他上,誰會不想讓他上?想來想去隻有是同一個位置的人了吧?畢竟不管是,每個輸出位都是不可替代的,尤其是oba。”
    趙鑫偉說到一半江安就皺起了眉頭,不是他沒想過人心險惡,是他沒有想到同樣的事情可能就在自己身邊上演過。
    聽完趙鑫偉的話他當下第一反應就是找李臻和,那時候自己一心想著離遊戲近一點,離那所謂的利益中心遠一點,對於俱樂部的情況都不太了解,他忽然想問問,當年夏堯在青訓營待了整整一年沒有得到重用卻也沒能離開,到底是怎麽回事。
    留下路正祺繼續和二隊幾個隊員吃瓜,江安從訓練室出來直接去外麵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給李臻和打了電話。
    “怎麽有空給我打電話了?”
    電話接得快,李臻和整個說話的語氣都很雀躍,心情像是很愉快,“聽說你已經搬到產業園這邊啦?那有空——”
    “你現在方便接電話嗎?”江安心裏一不踏實就語氣急促,他雖然盡力克製,但還是讓李臻和聽出了不對勁。
    過了會兒李臻和才再開口,特意壓低聲音問他“你說,出什麽事了?”
    要問出口的時候江安仍是猶豫了片刻,他幾不可聞歎了口氣,緩緩道“我想問你一件事——
    “四年前夏堯在青訓營待了一年,但是又沒走,外界傳聞是我故意的,你也知道我不會做這樣的事,既然不是我,那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