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陳年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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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崗選手再就業指南!
白兔食品給的一堆試吃品江安隻拿了棒棒糖,剩下的桃子全塞給了陳故,陳故拿著一堆零食回家挨了罵,隻好連夜就近給夏堯送到了家門口。
他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不見人,扯著嗓子就開始喊,果然不一會兒夏堯穿著寬大的t恤趿拉著一雙拖鞋下來,拉開門黑著臉懟他“大晚上的你喊什麽?我是什麽垃圾回收廠嗎?”
“我這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拿這麽點兒零食回家差點被綁起來批鬥,扔了怪可惜的,不如你幫我消化了?”陳故說話的時候人也不閑著,抱著紙箱就往夏堯身後的鐵門進。
夏堯趕緊反身跟上去,說“陳故!我也不吃零食,你拿去給路正祺!他——”
“不是吧大哥,你讓我為了送個零食跑這麽遠?你忍心麽?我這不是看你家離我家比較近嘛。”
把零食往玄關一放,陳故拍拍手就轉身往外走,夏堯伸手抓了一把沒撈到他手臂,急急道“我這住處隻有你知道——”
“哎呀我知道,我還能往外說?我又不是李臻和。”陳故身都不轉,背過他朝天擺擺手,利落地回到車裏開車走了。
夏堯這才想起來問問這些零食都是哪來的。他馬上給陳故打了個電話,電話剛接通的時候手機就震動了一下。
他點開看,是江安給他發了條微信,問他刷不刷競技分。
“怎麽了?”電話那邊陳故問他。
“沒什麽,想問你這些零食都哪來的。”
“哦我忘了說了,這都是品牌方給江安的,想跟他談合作呢,還別的事兒麽?”
夏堯蹲下去在零食箱子裏翻了翻,看到了熟悉的商標,他又問“這牌子棒棒糖不是挺出名的麽,怎麽沒看到?”
“你說糖啊?江安拿走了,他別的啥都不要,就要那棒棒糖,可能是那些糖能讓他找回他被狗吃了的高中的記憶吧哈哈哈哈!”
陳故還開著玩笑,夏堯聽著他的話卻突然沒由來的一陣心悸,促使他匆匆說了兩句就掛斷了電話。
關上門他給江安回了個“行”字,就把一箱零食放在原地回了臥室。
江安又在電腦麵前等了好一會兒,安心心心那邊終於發過來一串地址,他迅速地回了個“1”,切回微信正好看到夏堯給他回複的信息,於是他馬上順口又問安心心心有沒有空刷競技分。
有空刷競技分嗎?這一排字發出去後江安莫名地緊張,他目不轉睛盯著私信界麵看,好像對方下一句話就是一聲驚雷要在他耳邊炸開。
他自己也沒留意原來一直在屏息等著,看到那個“好”字出現在對話框裏的時候他突然長長出了一口氣,說不清楚心裏是什麽感覺。
他一邊登錄遊戲賬號把夏堯開的小號組進來,一邊把安心心心的飛星治療也組了進來。彈幕問他跟誰打,他心不在焉一個“夏”字差點脫口而出,幸好卡在嗓子眼兒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在千頭萬緒中抽空隨口便說“一個朋友。”
彈幕都還記得上次江安說“一個朋友”的時候,那個小樓東風著實令人驚豔,這次的“一個朋友”必定不是等閑之輩了,果然第一局幹脆利落結束的時候,彈幕的記憶又被喚醒了。
“真·神仙打架”
“我也想要個安神的‘朋友’qaq”
“絕了呀這配合,安心小姐姐的治療手法真是突飛猛進”
“我壓安神兩個隊友都有身份 速度跟上”
千頭萬緒沒了,江安反而一陣心煩意亂,他關了花裏胡哨的彈幕,點進了第二局。
夏堯的飛星玩得無懈可擊,特別是當飛星和雲隱這樣高控續航能力強的近戰職業搭配在一起,更是很難找到破綻。
過去某次明星表演賽的時候江安和夏堯搭檔過一次,但兩人也隻是在娛樂環節參與副本尋寶,沒有成為過“己方隊員”,能有這麽高的配合度,完全是江安始料未及的。
然而更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安心心心的飛星治療。
今晚的安心心心手法嫻熟,反應非常快,最重要的是和夏堯幾乎無縫對接技能,江安看到安心心心卡夏堯05秒的buff無縫為他續上傷害化解的時候,忍不住開麥說話了。
“厲害啊,這都能卡住。”原是一句發自內心地稱讚,江安發現自己說出口的時候整句話竟然變得酸溜溜的。
夏堯覺察出他這話裏字麵以外的意思,抽空在隊伍頻道裏打字回應治療玩得好。
等這一把結束之後安心心心也打字回複夏堯沒有,我是這一把運氣好。
看著兩人在一邊旁若無人地客套,江安清了清嗓子輕咳兩聲說“看來今晚我要躺上去了。”
這會兒彈幕又起哄問這個飛星到底是誰,江安於是開玩笑道“我昨晚喝多了在路邊撿的。”
“撿來的頂級隊友??”
“安神不如發一個定位,我們也想撿!”
“以後都固定這個配置刷分了嗎”
“”
夏堯雙手交疊在腦後,盯著江安直播間彈幕看了好一會兒,再抬手伸了個懶腰,似笑非笑地兀自說道“喝多了”
他隨後關了電腦洗了個澡,坐在床邊一手拿著毛巾擦頭發,一手點開微信未讀回了幾個工作上的信息,再點開了和江安的對話框,再三猶豫之下打了一行字喝多了?撿來的?
發梢的水滴落在手機屏幕上,他隨手擦幹淨的時候把編輯框裏的那句話發了出去,遲疑了片刻是否撤回,最終還是把手機放在床頭櫃上,回到浴室去吹頭發。
他心不在焉,看著鏡子裏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自己,一心覺得當初繼續去招惹江安純粹就是自己腦子發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結果一錯再錯,錯到現在已經圓不了了,眼看著就走到了“認錯”的最後階段。
好像陳故今天開車送來的不是零食,而是給他下了最後通牒。
以前鴻遠中學的食堂旁邊就是整個學校唯一的小賣部,小賣部阿姨瘦高瘦高的,人看著凶,實際上是個熱心腸。夏堯開學第一天在小賣部買了一堆零食,就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這學生一下把香橙味的棒棒糖全部買走了。
後來小賣部一補貨,看夏堯路過,阿姨也要招呼一聲棒棒糖到了,然後夏堯又會全數買走。
那會兒江安高三,是個人物。
夏堯是高一開學一個月後在二教三樓的男廁所裏頭一回見著他真人的。
夏堯長得好看,平時話少成績也好,跟江安“人設”很像,老有人把他倆相提並論,他比江安“乖”了很多,兩人從沒接觸過。
有天晚自習夏堯去上廁所,高二幾個男生把他堵在廁所裏不讓走,問他是不是同性戀,說他一個死gay怎麽還會有這麽多女生喜歡,有人扒他的褲子想看他那兒長沒長東西,他還沒來得及發脾氣,旁邊隔間門就吱呀一聲開了,江安大大方方從裏麵走了出來。
那就是夏堯第一次,近距離地見到江安。
後來江安忘了有自己這號人那也情有可原,夏堯想。
畢竟那天晚上江安從頭到尾沒一句廢話也沒浪費一點時間,沒動嘴也沒動手,幹脆利落地從口袋裏掏出印著“監督巡查”字樣的紅色袖標,直接把幾個男生帶去了思政處,全程沒有和他有過交流,好像隻是抓不規範行為的時候順便幫他解了圍。
第二次情況也是驚人地相似,時隔半個月,那晚江安值周,閑來無事去學校樹林抓逃晚自習的學生,又一次機緣巧合之下因“公”幫夏堯解了圍。
夏堯覺得莫名其妙之餘,也對這個高自己兩屆的“學長”產生了微妙的好奇。
他開始有意無意地關注江安,發現這個人就像站在宇宙中心,身邊都是圍繞他轉動的行星,其中一顆渺小又透明,另一顆是,其他的都是。
想到這裏,他一手胡亂抓著還有些濕潤的頭發,瞥一眼黑暗中亮得突兀的手機屏幕,把亮度調低了些。
江安回他微信,說夏堯,有件事我是不是該跟你道個歉?
江安這個人,從小家庭條件不錯,個人條件也不錯,一直很優秀,走到哪裏都是宇宙中心,人群焦點。也許正因為這樣,他接觸的人多了做的事多了,就容易忘事。
高一高二他感覺自己趕上了早戀的末班車,喜歡上了那會兒學校的校花——十六七歲的時候,人一起哄就容易鬧成真的——他以為是真的,可真到了要去跟校花“表白”的時候,他又覺得不是那麽回事了。
他其實早就發現自己不喜歡女孩子。
這種預警信號持續發射一年多以後,到了高三下學期同學們都在全身心備戰高考,江安卻選擇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出櫃。
他的父母都是搞科研的,非常理性,試圖說服教育他回歸到“正軌”上來,從女媧造人講到進化論,講得江安一身反骨爆發,放棄了一開始循循善誘的計劃,直接表明了自己堅定不移的立場,說這輩子不可能跟女孩子處對象,然後硬拉著陳故和自己出去喝了一頓。
從那晚到今晚之前,江安始終想不起來那天和陳故出去喝了酒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隻記得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酒店雪白的大床中間躺著了,他問陳故,陳故也說自己斷片了什麽都不記得。
他給夏堯的信息已經發過去十分鍾了,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他於是把手機放在自己心口,整個人呈“大”字躺在床上等夏堯的回複,盯著天花板說自己不是人,虔誠地祈禱著夏堯還能給自己一個解釋的機會。
他心想,要是沒記錯的話,他真的欠夏堯一聲對不起。
想著想著思緒走得太遠,像是回到鴻遠的操場上跑了一圈,手機振動的時候他一激靈差點從床上彈起來。他已經想好該怎麽道歉才會顯得更有誠意,如果夏堯要他當麵說他也是可以做到的,哪怕是現在這半夜三更的去二十公裏以外找他,他也能做到。
他最怕的不是夏堯計較過往,而是夏堯什麽都不計較,或者是根本沒當回事,比如現在。
夏堯問他哪一件?
連他本人都想起來了,夏堯不可能會忘記吧?
誰能忘記一個喝得醉醺醺的人突然出現在你麵前,從你嘴裏搶了你的棒棒糖再問你是不是真的gay,在確定你是男性的前置條件下問你喜歡一個男的是什麽感覺,然後不講道理地把你推靠在樹幹上接了個吻——誰能輕易忘記這樣的事呢?
江安羞愧萬分。
更多的細節他實在沒臉記起來了,能夠把整件事的輪廓大概勾勒出來已經是他的極限,更遑論要他去回憶那個吻的細節。
甚至黑暗中他還伸手拇指在唇瓣上摩挲了一下,除了今天才複習過的棒棒糖的味道,其餘的他暫時沒做好準備。
夏堯問他哪一件——難道說這件還不夠嚴重?還有別的更嚴重的是他完完全全沒有印象的事需要他道歉?
“哪一件”三個字的意思就是如果要道歉,你就要把這件事先複述一遍。江安心裏非常明白。
他在編輯框裏謹慎地修改措辭,改了一遍又一遍,十幾分鍾過去還是覺得不妥當。看著內容裏“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忘了”“我喝多了”這樣的短語和詞匯高頻出現,他突然又覺得這樣說極其不負責任。
他猶豫之間遲遲不回複,夏堯等了他二十分鍾,發信息問他是不是睡了。
他連忙打字回複沒有。
然後夏堯就沒回了,但他知道這會兒夏堯肯定是等自己直接說事。他怕時間長了人會煩,刪掉了一兩個“我不是故意的”“我喝多了”這樣的渣男詞匯,拇指點下發送給夏堯發了過去。
他說自己當時因為跟家裏出櫃壓力很大,出去借酒澆愁結果酒量不好喝得太多,不知道怎麽就從學校後門晃悠到小樹林去了,更不知道怎麽地就在當時好幾個人裏麵“選中”了夏堯。
夏堯很快回他,又是一個問句。
不是之前的那些“沒關係”、“沒事”、“我不計較”,而是問句。
——夏堯問他,為什麽那會兒知道他是夏堯,還知道總有人拿他是gay來說事,可後來就連夏堯這個人都忘記了?
這個問句讓江安想起一句詩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難道夏堯當初留在d不走,一待就是整整一年,甘願被雪藏都是因為這件事?李臻和說讓他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哪兒得罪了夏堯,他一直都不認同,可如今,眼下,是不得不認同了。
江安於是馬上解釋,急得他打字都不利索,他知道夏堯和自己取向一樣,此時心中強烈的願望就是不想在夏堯心目中變成一個“渣男”,匆匆打了一行字回過去。
他說我那會兒腦子不清醒,真是對不起。
發出去之後他看著“夏堯”兩個字變成“對方正在輸入”,再變成“對方正在說話”,到最後又變回了“夏堯”。
然後一晚上夏堯都沒再回複。
江安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看自己有沒有獲得夏堯的諒解,打開微信一看風平浪靜,較之於昨晚,他心中的愧疚更深了。
如果兩個人都是直男,這事兒過去就過去了,難就難在他們兩個都是gay,而且夏堯似乎耿耿於懷了很久。
這讓江安意識到自己幹了件難以彌補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