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十一年前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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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南煙沈崢!
    傅南煙死狀特慘,被挖了眼睛,綁在架子上,受了千刀萬剮之刑,皇上要流幹她的血,要滿城的人都看著她死。
    為什麽這麽慘,大概是狗皇帝怕她。
    為什麽怕她,因為她生來就有窺天之力,占卜未來。
    狗皇帝借她之手打了天下,又怕她奪了天下,所以殺了她。
    她那好姐妹還不忘登上城牆嘲諷她,“姐姐呀姐姐,你名震天下,能占卜未知的戰役,能占卜變幻莫測的天氣,那你能不能替妹妹瞧一瞧,明日妹妹的封後大典能不能順利進行?”
    城上,傅池鶯笑著離開了,鶯一般的嗓音,傳到傅南煙耳中卻如此刺痛,難聽。
    城牆下的人議論紛紛。
    “就是她,那個妖女,她不是人!她用魅術勾引了咱們皇上,幸好露出了狐狸尾巴,皇上懸崖勒馬看清了她肮髒的麵目!”
    “什麽,她不是跟國師私通,皇上一氣之下要殺了嗎?”
    “不不不你們說的都不對,她是敵國派來的奸細,一直潛伏在皇上身邊,皇上如此英明神武,她那點小把戲哪能入的了皇上的法眼!”
    說辭林林總總,變化不一。總之,她惡貫滿盈,滿城的人都祝她不得好死。
    傅南煙死的時候特平靜,她回顧自己波瀾壯闊又寒蟬淒切的一生,讚譽,罵名她都受了,苦難,喜樂她也都有了。唯獨親人、愛人,朋友,她一樣都沒有。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她聽見有人登上了城牆,守衛似乎被遣退下去,周遭頓時變得無比安靜。
    於是那腳步變得越發近了,沉穩中似乎帶了幾分紊亂。
    又是誰想來嘲諷她呢?
    來吧,反正她也活不了幾日了。
    但等了好久,沒有聲音。
    天地渺然,似乎隻剩下她煢煢孑立,她茫然的抬起頭,盡管一雙眼睛什麽都看不到,卻仿佛能透過無窮黑暗望清來人。
    直到滿是血汙的臉頰上落了隻手,動作輕柔的像是在對待價值連城的珍寶,傅南煙愣了,終於說出幾日來的第一句話,“楚雲景?”
    楚雲景,當朝狗皇帝,假君子,真小人。
    可他也有另外一個她不得不說的身份——她傾覆終生的愛人。
    她聲音實在難聽至極,像枯朽的老木在地上劃動般令人生寒。
    可回答她的卻不是想象中的嘲弄,那聲音有點冷,卻並不讓人害怕,相反,舒服的如春日中一陣涼爽的風,慰藉人焦躁的心靈,似有雙無形的手擁抱處在絕境中的她。
    “阿泱,這太冷,我來接你回家。”
    阿泱……
    還有誰會叫她阿泱……是她的師父啊……
    她強忍下激動的心情,故作淡然的一笑,“師父,你忘了,我沒有家。”
    她說的輕描淡寫,可仔細聽卻能捕捉到話語中的一絲顫抖。
    傅南煙哪來的家呢,她從小流離失所,師父把她帶回皇宮。楚雲景說要娶她的時候她以為自己有了家,到頭來卻是一場彌天大謊,她用三十年壽命換楚雲景睥睨蒼生,換來如今求死不能的下場。
    家,對她來說隻是一種奢侈之物,想都不敢想。
    沈崢手不可抑製的一顫,“楚雲景已昭告天下將立傅池鶯為後,明日是他稱帝大典,封後一並舉行。阿泱……他要殺你祭天,以佑楚國百年昌平。”
    “……嗯,我知道。師父,你可知我最後一次用流光占卜看到了什麽嗎?我看見楚雲景稱帝後越發暴戾,傅池鶯被複仇之心蒙蔽想毀滅蒼生,戰火無窮,屍山火海,民生凋敝,不足二十年,大楚便亡了。”
    她用最平靜的口吻說著天下最可怕之事,沈崢手一頓,“阿泱,後悔嗎?”
    “嗯,後悔了。當初為了他,和你鬧成老死不相往來的境地,現在想想,師父,我真是好蠢呀……你還怪我嗎?”
    “從未。”
    聽到回答,她釋然般真心實意的笑。
    “那就好,我死也瞑目了……零落鴛鴦,雨歇微涼,十一年前夢一場……師父,這些年我一直想和你說句對不起,如果……我們都能回到最初,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零落鴛鴦,雨歇微涼……
    十一年前,夢一場……
    那是沈崢教她的第一首詩,沈崢沒想到她還記得。
    昔日種種浮現腦海,那個天真的小女孩和麵前滿是血汙的蒼白女人逐漸重合,他抬眼看向天際,烏雲遮天,天狗吞日,仿佛天地毀滅,末日即將降臨。
    他知道,他沒有時間了。
    他從袖中拿出一把匕首,而傅南煙已經昏迷了過去,對這一切都渾然不知。
    他俯下身,虔誠地輕吻她的額頭,他動作不知多輕柔,而手中匕首卻悄然紮進傅南煙左胸膛——她的心髒。
    殷紅的鮮血流了出來,順著刀身漫延到了沈崢的指縫間,襯的手指更加蒼白。
    “阿泱,你就當這一切都是場夢吧。”
    他對著一個根本聽不到這一切的人說著。
    他望著很久沒有仔細瞧過的臉龐,鬆開了握緊匕首的五指。
    我在夢的盡頭,等你醒來。
    阿泱,你就當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吧。
    阿泱……
    阿泱。
    阿泱!
    傅南煙猛地坐起身。
    “醒了。”一隻微涼的手覆上她額頭,傅南煙還沒反應過來,就落入一個臂彎中,沈崢低頭看著懷裏的人。
    “還有點熱,藥。”
    容含趕緊把藥遞了過來,低聲道,“公子,看來小姐這次是真嚇著了,以前能上房揭瓦,現在可好,醒了半天了連句話都不說……說起來我也納悶著,怎麽好好的,小姐突然就掉進禦花園的水池裏頭了呢?”
    瞧著自家主子專心給小姐喂藥,他頓了頓,“您說會不會是那許家丫頭搞鬼……”
    “多嘴。”
    沈崢冷眸一瞥,容含倒吸了口氣,“對對對,人多眼雜,瞧我這張嘴!”
    說著,抬手打了嘴巴一下。
    啪!
    這一聲脆響像個開關,把傅南煙從混沌的狀態拍了出來。
    怎麽回事?
    她記得她明明被楚雲景那個狗東西吊在城牆上,後來,沈崢來了,然後她便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