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煙沈崢！
    “傅泱，傅泱……”
    身體被人推拒，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呼喚，她聽不清，隻依稀有人喊她“……泱，……泱……”
    阿泱……徐嬸死後，隻有師父叫她阿泱。
    是師父嗎？
    她在些微的搖晃中蘇醒，漫無天際的黑暗籠罩了世界，狹小而又逼仄的空間讓人喘不過氣來，“師，父……？”
    喚了那麽久，終於有所回應，曲良熙興奮到淚水奪眶而出，“什麽師父，我不是你師父，我是曲良熙啊！”
    她在黑暗中尋找聲音來源，盯著他看了許久，許久。
    “我知道，你不是……”傅南煙聲音虛弱的盡是氣聲維持，“當作是吧……曲良熙，我想他……”
    她夢見自己罪孽深重，上輩子從南疆回來她親口說，我要殺了他。
    後來他真的死了，死在她的手上。她謀害過那麽多人，從來不感到手軟，可師父，師父對她那麽好……
    臨死前傅池鶯說的對，可憐了堂堂楚國第一左相，她罪孽何其之重，就算來世也要受到報應。
    因果相照！
    “那你給我說說你師父吧。”
    他沉默半晌，眼睛發澀，他也想他爹，甚至還有點想表哥。他知道自己在哪，地動來的時候傅南煙把他護在身下，幸好他們躲避的地方是一個狹小的角落，雖然沒被東西砸到，但也被困在了倒塌的房屋之中。
    傅南煙沒醒的時候，他以為她死了，那天地之間豈不是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裏了？他慌張，慌張的不能自已，現在傅南煙醒了，他抹幹眼淚，“反正也出不去了。”
    他坐好，等了很久，卻沒有聲音。
    “你怎麽不說？”
    “……不知道說什麽。”傅南煙周身不能動彈，隻道“你聞，血腥味，這下麵不知埋了多少人的屍骨……曲良熙，跟我出來後悔嗎？”
    曲良熙一頓，“不後悔。”
    他真的不討厭傅南煙，甚至湧出了一種保護她的欲望。他第一次心疼誰，他跟了傅南煙這些天，她從來不說自己的家人，也似乎沒有什麽牽掛，她隻說自己要去的地方是人間地獄，總口是心非欺負他，可他真的有難時，她總是第一個衝上來。
    替他承受。
    地動，生死關頭，她亦是。
    爹說，能遇到一個甘願為你赴死的女人是三生有幸，所以一定要好好珍惜。
    他覺得，雖然快死了，可他遇到了，終於有一點他比表哥強，因為表哥沒有那樣的人。
    他有。
    曲良熙抱緊自己的膝蓋，“我現在終於知道爹為什麽不讓我出去了，外麵又亂又危險，可我總是跟他反著來，我現在有點後悔沒好好對他，沒能給他盡孝，隻顧著氣他，惹他生氣。也不知以後有沒有機會給他盡孝了……”
    “還有表哥，表哥雖然總是看起來凶巴巴的，對我從來沒什麽好臉色，可我知道他其實在意我，關心我，隻是我心有不甘，我不甘心總是被人比下去，那種滋味真的不好受，我隻是不甘心而已……”
    “……其實我沒那麽紈絝，傅泱，你信嗎？”
    臨死前的自我剖析，傅南煙聽著，不由輕扯嘴角，“
    人之初，性本善，我信你隻是暫時昏了頭，卻仍有一顆赤子之心。”
    赤子之心……
    他愣住。
    “你是第一個這麽說我的人。”
    “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傅南煙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就是心裏不讚同你說的話，也要說些好聽的哄哄，誰知一個時辰後咱們還有沒有命像這樣心平氣和的說話呢？”
    “你總這樣，好壞話都要參半說，要誇就不能一誇到底……傅泱你就是個矛盾的女人。”曲良熙喃喃道“你這樣才沒人願意娶你。”
    “或許吧。”不娶才好，她這樣的女人，誰娶了誰要倒黴。
    曲良熙微怔，沒想到她答應的這麽果斷，沒有絲毫猶豫，“你……為什麽你這樣冷靜，不怕死嗎？”
    “不怕。”死過一次，所以覺得也沒那麽可怕。
    一時間他不知該回複什麽，“你就沒有，很牽掛的人嗎？就像我爹娘，我表哥，我知道我死了他們會很難過，一想到他們難過，我就心裏堵。”
    很牽掛的人？
    “有啊，可我還不知道他在哪呢。”應該已經到蔚雲了吧，他知道自己就離他五百裏遠嗎？
    他應該想不到，他用命換她平安，不過半月，她便把他的苦心浪費的一幹二淨。
    會心疼吧？
    最起碼會為她難過一陣子，即便這樣，也足夠了。
    可她又舍不得他皺眉的樣子，上輩子她惹他皺眉的次數夠多了，怎麽這輩子她還沒長教訓，總是這般不爭氣呢？
    “那他牽掛你嗎？”
    傅南煙微怔，“應該吧。”
    “你怎麽不確定？”
    “……我做過傷害他的事，無可饒恕，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記恨我。”
    “什麽事？”這倒引起了曲良熙的好奇，他跟了傅南煙這些天還從來沒聽她說說真心話，這是第一次。
    可接下來無論他問什麽，傅南煙的回答隻有沉默，她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之中，或許也不願再回想往事，她隻喃喃念著一句話，曲良熙聽了許久才聽清楚她說的是什麽。
    她說“縱是他恨我入骨也是應該的。”
    ……
    軍營大帳，剛經曆過一場驚心動魄的地動，數萬將士還處於驚魂未定的狀態，不過，良好的訓練使他們不得不冷靜下來，整齊劃一的站好，由各軍長統計人數。
    一匹快馬不由分說闖入了駐軍領地。
    “站住，什麽人！”
    長槍冷對，沈崢無動於衷，他坐於馬上亮出禦賜腰牌，“我要見你們副都統。”
    “副都統大人豈是你想見就見的？”守衛站木製牌樓前，無視了他手中之物，“後退，否則亂箭射殺！”
    其實他們認出了沈崢手裏的東西，早聽說皇上將派下一位方十七歲的少年來統領他們與敵人戰鬥，這簡直是說笑！
    他們浴血沙場，怎肯輕易將自己的生命交給一個沒及冠的孩子手中？！
    所以他們早就商量好了，若他來了，便將他攔在軍營以外，絕不放進來，看他能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