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煙沈崢！
    聞聲，傅南煙愣了一下，立馬轉到屏風後麵，不慎撞到桌角，傅南煙悶哼一聲，捂住胳膊。
    真疼……
    她衣服都已脫下，渾身上下單薄隻穿著褻衣，空氣涼嗖嗖地貼著皮膚，傅南煙後知後覺地想起，沈崢遞過來的衣服她沒拿。
    “師……亦承，你怎麽在我帳中？”
    屏風對麵他沒有說話，但帳內很安靜，依稀能聽到他呼吸的聲音。
    軍帳不能完全的擋風，邊境環境又較之京都更為惡劣，傅南煙打了一個冷顫，決定還是先把衣服穿上。
    “能把衣服再遞給我一次麽……”
    沒有比這更尷尬的場麵了。
    過了片刻，沈崢道“拿著。”
    原來他遞過來了。
    軍帳沒窗戶，關上簾子不點燈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傅南煙隻得摸來摸去，先是在左右的比劃中摸到一隻手臂，再順著手臂往下，摸到那隻沁涼又修長的手。
    傅南煙忙接過，把衣服穿上後才出來。
    “怎麽不點燈？”
    “你去。”
    她忽然想起來，沈崢八成是看不見的。連她都看不清，更別說他一個半瞎，就算再好的清明鏡也沒辦法拯救他的視力。
    傅南煙摸到火折子，點了燈，視線才明亮起來。
    她一轉過身，發現沈崢是背對著她的。他無論何時身子都如鬆一般挺直。就連背影也如此修長，耐看。方才一暗一明，恐對他眼睛不好，傅南煙走上前，果然發現他在暗自揉眼睛，傅南煙上輩子專為沈崢學了一套按摩眼部的手法，能緩解他的疼痛和疲勞，她覆上沈崢的手背，製止住他胡亂揉的動作。
    “我來吧。”
    她手法緩慢溫柔，傅南煙站在他身後，感受到沈崢慢慢地放鬆下來。
    倪方澤答應她試試，前提是她得想辦法把沈崢勸說到倪方澤那看病。他身上的蠱毒是沈漾下的，傅南煙不知道沈崢心中如何看待沈漾，但她相信，縱使她痛恨沈漾的自私與薄情，沈崢永遠都將她視做母親。否則，上輩子就算他知道了身上蠱毒的來曆，也瞞著所有人都不說，就連周衍都不知真相，若不是最後他與楚雲景的對話……所有人都被他瞞了過去。
    她明白，沈崢那麽做，是為了保全沈漾的名聲。
    他兢兢業業地照顧著尉遲路瀾，從未有過一句怨言和不滿，直至死亡，也為尉遲路瀾安排好後路。
    這麽好的一個人，卻從未受到他該得到的善意……
    傅南煙心中越發心疼，同時也想到一件事。
    她問“亦承，你能告訴我，你的眼睛，生來就有恙嗎？”
    沈崢沉默片刻，“……嗯。”
    單這一聲低到幾乎聽不見的“嗯”，傅南煙的心猶如被人攥緊，滴血般疼。
    不是。
    不是生來便有的。
    她知道。
    她看見了，也聽見了他的心聲。
    他臨死前與楚雲景交易，前往漣陽城的路上，她看見了他的心境。他心裏是一片混亂的漣陽城，巷口深處，成群結隊的孩子正在食不飽腹地流浪，那時他坐在角落，不願同其他孩子一樣乞討為食，視線那般清明，澈亮。
    是賀成鬱挑中了他，把他帶到沈漾跟前。
    ——這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成了他一輩子的枷鎖。
    他哪是生來便有的眼疾，分明……分明是沈漾將蠱蟲引到他身上後帶來的病症！
    感受到她的手微微發抖，沈崢睜開眼睛，握住她手背，“怎麽了？”
    她搖搖頭，從後環住沈崢，合上眸子，“讓我抱一會，就一會……”
    懷中的男人十七歲就已知道他的身世，明白身上折磨他，導致他看不清楚的蠱毒為何而來。那該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她不忍放手，上輩子的傷痛太過刻骨，她害怕悲劇重演，情不自禁地又收緊些，沈崢轉過身安撫她，“隻是視線模糊些，其他的同常人無異。”
    “今晚留在這吧。”傅南煙道“我害怕。”
    沈崢一頓，他鬆開傅南煙的手，“上次我怎麽教你的？”
    “女子國色天香，儀態萬方，得時刻心有警惕，不能隨意與男子接觸。”傅南煙能背下來，“但你又不是別人，我不同大哥一塊，跟你還不行嗎。”
    “你還想跟他？”
    “不是，我隻是打個比方。”
    沒了沈崢握著，她手上空了一塊，心裏也覺得少了什麽。
    “我也不行。”
    為何不行？
    傅南煙有點窩火，上輩子他們什麽沒做過？換季之時她總要染上風寒，哪次不是沈崢抱著，哄著睡著的。這一生到底有所不同，或許沈崢的心境也發生了變化……傅南煙心裏安慰自己耐心一點，他還小呢。
    “好吧，不行就不行。”
    她讓開些許，沈崢不準備久留，起身道“這次就罷了，日後你想出去，務必事先告知於我。”
    蔚雲如此危險，隻有軍營是他觸手可及之地，她竟敢那般張揚離去，真夠不讓人省心。
    若不是她看起來心情不好，剛才還發生那種尷尬之事，他定要讓這丫頭抄書長教訓。
    “我先回去了。”
    傅南煙乖乖站在他身後，沈崢剛跨出一步，她便抓過案上的明燈蓄足氣息，呼地一下，火被吹滅了，帳內又變得一片漆黑。
    “阿泱！”
    沈崢語氣微沉，隱有怒意的警告。傅南煙渾然不理，她從後抱住沈崢的腰，搶在他開口教訓前道“你今晚不留這，我就去找別人一塊睡，反正是你不要我在先，我明明那般害怕，你卻置之不理，難不成非要我哭出來你才肯留下麽？”
    “……”
    上次語重心長地說了那麽多，都讓她吞進肚子裏吃了？
    沈崢費了很大的毅力將怒火壓製下去，他沉聲道“傅南煙，你鬧夠了沒有？”
    他越推開她，傅南煙就越想拉住他。
    或許因為上輩子沈崢對她太好，把她慣壞了。所以誰都可以凶她，誰都可以不好，唯獨沈崢不能。
    見沈崢不發聲，傅南煙跑到他跟前去，鑽進他懷裏。
    “我哭給你看。”
    正在發育的女孩，微微鼓起的柔軟頂在他身上，她發絲的清香像誘人作惡的魅妖，一次次地挑撥他的心弦。
    傅南煙猝不及防被推開，沈崢摸黑撞到屏風，又撞到椅子，匆匆忙忙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