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煙沈崢！
    幽藍月色下，長街兩側密密麻麻的人被鐵鉤刺破心髒，掛在大門前，濃稠的鮮血早已幹涸，卻留下一道道殷紅的痕跡。每一家每一戶都不例外的掛著撫河百姓的屍體，有的，傅南煙甚至還認識。
    她在孟家大院暫住時和大東打過交道，那人性情憨厚真實，對孟家忠心，對家國更是別有一腔熱血。那樣鮮活的人，瞬息之間便成為一具屍體，秋季肆虐的長風將他們的皮膚吹成幹褶，緊密又醜陋的縮在一塊。
    傅南煙不免想起她上輩子最後的經曆——被楚雲景剜去雙眼，暴曬在城牆之下。她能清楚的感受到生命漸漸消亡，無數刺目般的視線無孔不入地紮在她身上每一寸。
    死前不得敬重，死後不得安寧……
    是的，這種事，她親身經曆過。她麵前的屍體仿佛開始變化，小巧又精致的臉龐上處處血痕，那雙獲得過無數讚美的杏眼空曠的像兩個黑漆漆的洞，那些痛楚似乎開始清晰……
    忽然，一隻灼熱的手擋住她的眼睛，她被迫視線變得烏黑。
    “別看……”
    傅南煙分明感受到身後少年明明也在抖，他一定害怕極了，卻在第一時間擋住了她的眼睛。
    她將曲良熙的手拿了下來，示意曲良熙她沒事。
    傅南煙臉色雖還是因病潮紅，卻比地窖之中的慘白些許。
    這就是江姿蟬回來以後臉色不好的原因。夏侯佳治為了逼迫某人做決策，每天殺三個人，而這些屍體現在正明晃晃地擺在他們眼前。
    曲良熙道“都是夏侯佳治做的麽？他這樣……就不怕遭天譴？”
    “他連父親、手足都殺，還會怕殺些無關緊要的人麽。”
    “真是個人渣！”曲良熙咬牙切齒。
    漫長又望不到底的屍體這般掛出來，是為了震懾鄉民麽？
    多年警惕行事，讓傅南煙下意識領著曲良熙從後門而出，後麵不是主要的街道，大部分巡邏的厭火人忙著撲火，不會發現他們。
    吱呀……
    不遠處傳來聲音，兩人屏息躲在角落，卻見院中房門緩慢的打開，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男子躡手躡腳的走了出來，四處張望，行為詭異。
    半晌，似乎確定附近沒人，他將兩手揣進袖中避過門前的屍體走遠了，傅南煙和曲良熙順其自然地躲到他家，好在他家裏沒有別人，到屋中傅南煙便有些支撐不住，曲良熙忙扶著她的胳膊讓她坐下，“我去舀點水。”
    這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平民的房子，傅南煙望了一圈，在桌上發現幾本五行術法、修煉丹藥的書籍，忽然，她似乎被什麽東西吸引，整個人微頓。
    不對……
    “傅泱，你來聞聞這水是不是有怪味……”曲良熙舀水進門，滿臉嫌棄，一抬頭卻見傅南煙貼著牆，不知在聽什麽東西。
    “你幹嘛呢？”
    “有暗格。”
    傅南煙曲起手指輕敲幾下，確認從裏麵傳來回響，這就是有暗格的證據。她四處摸索，在一個花瓶底下發現機關。
    就聽“哢哢”兩聲脆響，暗格倏地打開，裏麵什麽都沒有，隻擺著幾塊石頭。
    她拿起一塊輕嗅，忽然，門開了，去而複返的男主人看到屋中憑空出現的兩個陌生人先是一驚，待看清傅南煙的麵容又是一愣，指著她“你，你……”
    曲良熙二話沒說打算先發製人將他綁起來，還沒等動手就聽“砰”地一聲，江姿蟬不知道什麽時候跟在他身後，一個手刀利落地把男主人砍暈了。
    曲良熙“……”
    可怕的女人……
    江姿蟬關上門，“你們兩個害我好找，我差點以為你們被夏侯那孫子抓走了！”
    這裏暫時安全，江姿蟬見傅南煙手裏有石頭，微微蹙眉，“硝石？”
    傅南煙點點頭，“被他藏在暗格裏。”轉而又問“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我剛才回地窖找你們，卻發現你們已經不在了，我就到附近找找，正好看到他鬼鬼祟祟的，我就跟了過來，沒想到你們真的在這，你們這是……？”
    看樣子也不像被綁架的樣子。
    “避難，門口的屍體……”
    江姿蟬“對，都是夏侯那孫子幹的，我想問問鄉民到底怎麽回事，偷偷摸摸敲了好幾家的門都不給我開，看來是被嚇慘了。”
    她蹲下身，邊說邊搜男子身上的東西，然後從他手裏摳出一張包成四方形紙。攤開看，裏麵盡是一些塵土、灰燼和碎屑。
    “……？”她皺眉，不明白這男的藏這種東西幹嘛？
    江姿蟬正觀察有沒有奇怪的地方，餘光忽然瞥見角落有一團東西。
    “咦？”
    是一張揉皺丟在地上的畫像，攤開來看，雖然畫的有些偏離，不過大體上還是能分辨出那畫的是誰。
    ——傅南煙。
    “你認識他？”江姿蟬問。
    “不認識。”
    傅南煙確認男子的麵貌她今天才是第一次見。
    “這就怪了，他家裏為什麽會有你的畫像？”江姿蟬懶得想，“算了，把他弄醒直接問吧。”
    一瓢冷水潑到男子臉上，男子冷不丁地顫抖好幾下，發現自己被綁在椅子上，望著麵前陌生又“凶煞”的三個人，嘴巴都打結。
    “你你你，你們要幹嘛？！這是我家，你們……”
    江姿蟬直接把畫像擺到他眼前，“這哪來的？”
    男子愣了愣，沒明白，“什麽？”
    “我問，這張畫像從哪來的？”
    “發的啊！”
    發的？
    男子道“那群狗娘養的發的，每家都有。”他視線移到傅南煙身上，顯得有些激動，“啊，就是你！我記得你，地動後你還給我們治過傷！”
    撫河郡地動後她確實當過一段時間的大夫，可她並不記得自己接觸過麵前的人。
    “沒關係沒關係，你沒見過我正常，但是我們撫河人都知道你，你救過好多人的命，你就是活菩薩！”
    江姿蟬道“你說這畫像誰發的？”
    “就狗……厭火人。”意識到他的稱呼會讓別人誤解，解釋道“嗐，我們私底下就那麽罵的，罵順口了。他們前段時間突然挨家挨戶的發畫像，讓我們抓畫像上的人，抓到了他們就不會再殺撫河人，我們打開一看，謔，這不是我們的活菩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