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煙沈崢！
    “昨晚聽阿泱說要到你那去住，待她醒來便搬吧。”
    帳外，沈崢清冷的嗓音一如往常，仿佛昨晚那個不能自持的男人從未出現過。
    傅南煙探起身子透過簾帳的縫隙偷看他和江姿蟬，剛好沈崢回來，她忙不迭鑽回被窩假裝酣睡，自然逃不過沈崢的眼睛，他長眸從她披滿黑發的後腦掃過，將端來的早飯放到桌上。
    “我要去一趟蔚雲，你隨我一起麽？”
    頭頂傳來聲音，傅南煙睜開眼睛，“去蔚雲？做什麽？”
    沈崢默了片刻，然後道“倪大夫說，可能有辦法將我體內的蠱蟲驅趕出去。你若不願，留在這裏也好，江參將會照顧你。”
    聽得是如此重要的事，傅南煙怎會拒絕，想都沒想就道“一起。”
    意料之中的答案，沈崢摸了摸她的腦袋。
    “那就起床吃飯。”
    他寬大的手掌摩擦著她的發頂，如此自然而旖旎的相處竟讓傅南煙油然而生出一種幸福感，她抿唇笑笑，翻身看著沈崢修長的身影，“亦承呢，吃了嗎？”
    “你以為我會像你一樣賴床？”
    他到屏風後換衣服，從影子輪廓也能看出他的身材有多好，是多少男人羨慕，女人又夢寐以求的。
    傅南煙踩著鞋子簡單漱口後來到桌旁，驚訝道“今天居然不是粥？”
    沈崢卻是一愣，他明明端的是粥。
    又聽那小美人甜甜道“有肉沫！”
    沈崢“……”
    小傻子。
    他不知不覺地勾起唇角，待反應過來才將笑意收斂。
    現在的閑適的確彌足珍貴，可他也不該如此放鬆警惕。母親渡給他的蠱毒究竟有多厲害，這世上沒人比他這個親身體會近十年的人更清楚，就算倪大夫說有可能，僅僅也是“可能”而已。
    昨夜他坐在窗下守著熟睡的傅南煙整整一個夜晚，他在想，究竟該拿她怎麽辦？
    想占有，可他不能給阿泱安穩的生活；想放下，她卻一次又一次地追來，每次都折磨的沈崢繳械投降，潰不成軍。
    天將破曉之際，他終於下定決心。
    倘若蠱蟲無解，他便將阿泱送到漣陽，那裏雖是邊境，卻有他多年苦心經營的大片家產，不管她哭還是鬧，他都絕不心軟。
    若有解……
    他換了一身墨色綢緞，衣領與袖口處繡著不知名的銀色花紋，腰間束著與之相配的鞶革，當真謫仙風骨，又似如玉公子，傅南煙不由眼前一亮，放肆地移不開目光。
    沈崢停下墨色的翠竹屏風前。
    若有解，就把他的珍寶護在手心一輩子，誰都不許多看一眼。
    ……
    錢家大院的千金閨閣中充斥著苦澀而又濃鬱的藥味，錢翰、錢夫人以及錢家三位少爺都在焦灼地等待著，半晌，緊閉的房門被一位小姑娘打開，她推著倪方澤從房中出來，兩隻眉毛都快擠到一起去了。
    “爹爹，真的好難聞呀，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回去，我不想呆在這裏。”
    倪蘭更想找曲良熙玩，軍營裏的那些叔叔們還會帶她騎大馬呢。
    院中，錢夫人瘦弱的身軀立在長廊旁，連枝的爬山虎已陷入冬眠，失去了它往日的綠意。正如一臉憔悴的錢夫人在對上倪方澤視線的刹那，她周身一僵，欲言還休。
    數不清多少年未見。
    時間奪去他們二人青澀的容顏，留下歲月的斑痕，也將心境磋磨的再不似從前，就連當年的濃情蜜意都隻剩下一個空蕩蕩的泡影，脆弱的不堪一擊。
    錢家的三個少爺第一個衝上前“倪神醫，我妹妹怎麽樣了？！”
    倪方澤回神，淡淡道“經在下診斷，令妹並非得了什麽怪病，而是身中蠱術，體內正有一隻蠱蟲肆虐，所以才會這般反複無常，沒有規律。”
    三少爺聞聲怔愣“難道真的與那詭異部落有關係……我這就去找他們！”
    “三弟不可，那地方太過危險，先聽聽倪神醫怎麽說！”
    倪方澤看著三位少爺將希望都放在他身上，他們身後，錢夫人亦如此。
    他不由一陣莫名的疲憊感湧上心頭，倪方澤道“算你們走運，若我沒猜錯，此蠱乃子母蠱，子母加身，五裏相應，而母蠱正在一位貴人身上，待他到來，我再做下一步打算。”
    他把給沈崢的藥方給他們，“小火熬三個時辰方可喂下，能暫時使令妹體內的蠱蟲沉睡。蘭兒，是不是不喜歡這裏的味道？我們到別院等沈崢去吧。”
    “真的嗎真的嗎？那曲哥哥是不是也來？”
    倪蘭知道沈崢是誰，就是那位睡了好久的俊哥哥，可是他像個冰塊一樣，也就對阿泱姐姐才會有表情，倪蘭有點怕他，她更喜歡曲良熙哥哥，雖然曲哥哥總說“不喜歡她”，可她每次纏著曲哥哥玩，他都沒有拒絕。
    倪蘭期待著，腳步也變得輕快了，推著爹爹的四輪車經過錢家夫婦時，錢夫人突然道“夫君，我想……和倪大夫說幾句話，行嗎？”
    錢翰對倪方澤心中有愧。
    當年的事，是他年少衝動所致，可結果不可挽回——他害一名前途無量的神醫失去行走的能力。
    宋靜恬跟了他這麽多年，他一直很珍愛宋靜恬，兩個人相敬如賓，直到現在。
    他知道，若非他橫插一腳，宋靜恬應當被冠上“倪”字夫姓，相夫教子……可他威逼利誘，讓一場告別拖延幾十年。
    錢翰重重地歎了口氣，女兒有救，是鬆口氣。他、宋靜恬、倪方澤三人的恩怨也該今日了結。
    他將幾個孩子叫走，也在倪方澤的示意下讓幾位少爺帶著倪蘭去別處玩，給倪方澤和宋靜恬留下足夠的空間。
    人們都散了，宋靜恬猶豫著，猶豫多久，倪方澤就靜靜地等了多久。
    他等著這個愛了一生的女人，也毀了他一生的女人。
    “……一別經年，你也有了孩子，成為人父了……”
    “撿來的。”宋靜恬驚詫地抬眸望著他，倪方澤就像與朋友敘舊般平靜，“我記得你以前說喜歡女兒，女孩恬靜，你會給她穿親手縫的羅裙，教她繡花撫琴，還要告訴她如何挑選夫婿。”
    那些陳舊的，埋在塵封歲月下的記憶漸漸變得鮮活。
    宋靜恬紅了眼眶，一滴滴清澈的眼淚順著臉頰流淌下來，“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