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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賬便看見帳中隻有寧越和樊餘二人,但這名墨家子弟卻知道,周室大王必然藏在這座大帳之中,或許就在那麵屏風之後。
行完禮後,咽口口水,這小兵正要開講,不料卻聽那華服中年男子一臉嚴肅的開問了,“你這廝從何處尋來的我王室奴仆的衣服?”
這小兵一愣,但隨即臉上就恢複了淡然,看來其年齡雖然不大,但心理素質倒是過硬。
“回大人,某既然欲要麵見大王,為圖方便,自然先就仿製了一套衣服,偷偷帶了進來。”
“哼!”樊餘皺起了眉頭,“看來爾等早有準備,潛入魏營的隻怕不止你一人吧。”
這小兵又是一愣,“為非攻,我家上下,均時刻準備。”
“既然爾等已有準備,又何須惹我周室,進入邯鄲助趙人守城也可,潛入魏營製造混亂也可,但卻費盡心思到我周室營地,又是何意?”
這小兵一進營帳便被寧越牽著鼻子走,倒是不敢小瞧王室了,不過到了這會,也終於說到了正題上。
“趙國及我墨家有求於王室,可否請大王賜見?”
“笑話,我家大王哪是你相見就能見的?”寧越哼了一聲。“有什麽話就跟我說罷。”
“趙國守城艱難,我家钜子說了,投石器乃王室所造,欲破魏軍,還需王室相助,請王室看在趙國被破在即,賜予破投石器之法。”小兵躬身說道,說罷之後卻稍稍抬起身,掃了一眼那麵屏風。
屏風後麵自然不會發出聲音,發出聲音的還是寧越。“你錯了,這些投石器並非我王室所造,而是魏國造出,自大梁運來。”
這小兵一愣,那時可沒有發明這個詞,造也兼了發明的意思,但寧越這話可不好反駁。
於是他幹脆又躬下身去,“請王室賜予破投石器之法。”
“以火燒之。”寧越淡然說道。
“魏兵凶猛,趙人根本無法靠前。”
“嗯,每日修補城牆,且在城牆之後建些棚子遮擋飛石,以便士兵躲避。”寧越又說道。這些都是平日沒事和大王的閑聊。
“此事我墨家子弟已在城中襄助趙國。”
寧越頓時大怒,“你們都已經在做了,為何還來問我周室?消遣我等麽?”
驚得那小兵連忙跪下,“小人不敢。實是求破解之法而來。”
“也罷,如果你們隻是問破解之法,那你就可以走了。我們也隻想到了這些。”寧越揮了揮衣袖。
“大人,若趙人能守住邯鄲,則魏人囂張氣焰必然被打壓,對大王也是有利的。趙侯也說了,若此次守住邯鄲,則必召集天下諸侯反攻魏國,救出大王,致使大王還都洛陽。”這小兵有些急了,說的話也直白了起來。
於是寧越的語氣也平和起來,“這些我們也知道,隻是確實沒有什麽好的方法,無非是及時修補城牆,舉盾搭棚減少飛石的傷害,要麽便是抵近投石器投射火箭。”
其實若是換做周扁來守城,那還是有幾個方法的,隻是君臣分析一番,均認為邯鄲還能堅持數月,所以也就不便於此時說了。不過想來是用不上的,因為墨家子弟雖然想到了求助王室,但以趙侯的思維定式,絕對是會求救齊國的,而周扁根據後世的曆史經驗,齊國是肯定會前來救援的。
想到齊國,周扁不由又想到了緱落,也不知自己給他布置的任務完成了沒有,完成的怎麽樣。屏風後麵的周扁不由思想開了小差,外麵帳內後麵說的幾句話就沒有聽清了,然後就聽見寧越說道,“時間長了,恐怕為魏人發現,你還是走吧。”
那小兵又咕嚕了幾句,這才離去。還是樊餘送出去的。
估摸著那小兵走出去了,寧越這才轉到屏風之後,拱手道,“大王怎麽看?這墨家子弟是真的還是假的,是前來試探還是真心求助。”
“應該是真的,真心求助而來。但凡事都需留個退路,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和墨家沾上關係,今日見一麵已是難得,日後還是少來往的好。”周扁說道。
“大王說的是,極為有理,臣下欽佩。但從墨家子弟口中打聽一些外麵的消息還是可以的,如此則變墨家為我所用。”寧越說道。
再聽寧越一解釋,周扁這才知道後麵沒聽到的幾句話原來是那小兵答應時不時傳些外麵的消息進來。但這小兵是如何和外麵聯係的卻是不得而知了,寧越沒問,那小兵也沒說,想來墨家子弟還算是神通廣大,洛陽城裏能混進來是很容易,邯鄲混進去幫助守城也不難,但潛入魏營可就是一件顯水平的事了,尤其是還混入看管周室的魏軍。也不知這個時代墨家的勢力或者說能力有多大,或許自己也可以派人滲透一下,多少利用一下墨家,周扁如是想到。
這隻是一個小插曲,打開十來天後,就在大家已經不再談論墨家之事時,那小兵突然又找到了樊餘,兩句話就說清了一個大消息,齊國出兵了,前鋒已近邯鄲!
當消息到達周扁這裏時,周扁不由呆了,“太快了,沒想到齊國這麽早就出兵了。”
君臣又討論了一會,也沒什麽好的主意,隻能分析一下魏軍何時會退,或者說魏軍會被齊趙聯軍打成什麽樣子,周扁當然是希望魏軍被打潰哪怕大敗也好,但想一想魏軍自出征邯鄲以來,幾乎還沒有什麽大損失,僅憑齊趙兩國,恐怕很難。
隨即君臣又說到了墨家身上,周扁當然也有想過通過墨家把指令送出去,但很快就被否定了,太不可信了,畢竟墨家還有幾個弟子在洛陽可是被當做苦力來用。然後周扁也是唏噓,為何王室的信息網絡尚還不能滲透至魏軍之中,或許有機會的話還是向墨家取取經,至於收服,周扁沒想過。
而就在王室君臣在魏營中感歎展不開身手的同時,邯鄲城北,數裏地裏一座矮丘之上,隱蔽之處,卻另有一撥人馬正在指指點點。
一群強壯的便衣武士正簇擁著一架豪華的四輪馬車,馬車掀開了簾子,卻是一名少女探出頭來在張望。
“魏軍圍城已有多久了?”少女的聲音還透著些稚氣,明顯年紀不大。
但侯立在馬車之旁一位強壯的中年漢子卻十分的恭敬,隻見其躬身道,“回主人,已經一月零五天了。”
“齊軍還有多久能到邯鄲城外?”
“還有兩天。”
“撤吧。令人告訴我哥哥,可以開始行動了。”少女輕輕說道,似乎隻是吩咐酒店可以上菜了。
“啊,主人,真要動了嗎?”中年漢子明顯一呆。
“是的,著人告訴我大兄,可以出動了。”少女語氣略有些不滿。
“不是,主人。小人的意思是,真要如此麽?”中年漢子腰彎的更低了。
“此事我已經與我的哥哥商議好了,你就不要再多慮了。不過我們的人要先動,這個時間必須要算好,此事照計行動即可,想來問題不大的。”少女縮身坐回了馬車之中,立即就有車內的侍女蓋好了車簾。
“諾!”中年漢子應聲道。“主人是該走了,這些日子魏兵四下出動尋找石塊,想要靠近邯鄲風險極大,小人每次都提心吊膽的。終於可以走了。”
一群人都是精幹,專走小路,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齊軍出動的消息自然早就傳到了魏侯的耳中,魏侯當然知道,這個時代的高層人士都知道,任何一場戰爭都會引來時局的動蕩,總會牽扯到或多或少的諸侯,所以魏侯早就做好了齊軍、楚軍甚至是秦軍開拔的準備,隻是沒有想到的是,齊軍來的這麽快。
魏侯以為,至少要等半年,因為齊侯還需要考慮觀察很長一段時間,不會輕易出兵,不過魏侯也不怕齊國出兵,隻是麻煩一些而已,魏侯最鬱悶的是,眼看就要將邯鄲南城牆打塌了,而邯鄲居然還沒有要被拿下的跡象。投石器威力已經這麽大了,邯鄲為何還拿不下?魏侯很是不解。
不過周扁卻是知道,兔子被逼急了還咬人呢,趙人被逼急了,自然拚死守城。投石器雖然很厲害,但仍沒有脫離冷兵器的範疇,就事實來看,心理上的威懾還是要大一些,尤其是魏軍是在攻城,城牆擋住了不少飛石,而若是反過來,比如洛陽守城戰,飛石砸向平地上的韓軍,傷害力還是要大一些。
這幾天魏軍的攻擊又加強了,看來魏侯是想拚一把,想在齊軍到達之前拿下邯鄲。
但趙人早已拚了命,幾次被魏軍攻入城中,又拚死給打了回去。雙方的屍體在坍塌了的邯鄲南城牆內外早已堆成了新的城牆,血水染紅了早已幾乎被填平的護城河,屍體的臭氣熏天,但邯鄲城還在趙人的手中。
幾日過後,竟是難得的平靜,魏軍沒有攻城,卻是在休整,終於緩過一口氣來的趙人站在城牆上向南望去,心裏的緊張絲毫不敢放鬆。
又是幾日過去,這天清晨,隻見魏軍營地中吹響了號角,嚇的趙人連忙調整軍隊,卻隻見一隊隊的魏軍向東開去,就這麽當著趙人的麵列隊向東,很快就消失在了視線之外。不知是那個小兵從哪裏得來的消息,是齊軍趕到了,邯鄲城上頓時一片歡呼聲,所有趙人都高舉著兵器呼喊,似乎侵略者就要被打跑,似乎勝利就在眼前了。
趙宮之中,卻並未見歡呼聲,消息早已被證實,齊軍昨日便駐紮在了城東十裏開外,今日魏軍顯然是去迎戰齊軍了,那麽問題就擺在趙國麵前了,趁魏軍主力外出的大好時機,要不要出城一戰?而若是出城一戰,究竟是向東與齊軍夾擊魏軍野戰主力,還是向南拔掉投石器?
大臣們各說各的理,很快就吵成了一片。這是趙侯最痛恨的一幕了,這些大臣們啊,隻顧自己動嘴痛快,可最後做決定的還是自己,做君上也難受啊。
但很快殿中就安靜一片,原來是一名傳令兵跑入,“報君上,魏軍的飛石又開始進攻了。”
“啊?”滿殿君臣都沒有想到,魏軍這個時候還攻城。
“那快去守城啊!”趙侯有些慌了,這些日子精神高度緊張,趙侯還真怕哪天城未破自己就先倒下了。
“慢著!”一聲大喝,卻是太戊午發話了。正要拔腿往外走的武將們停下了步子,滿殿君臣立即望向了太戊午。
卻見太戊午望向了那小兵。“魏軍隻是飛石,並無一個人前來?”
“回大人,小人離開南城時,魏軍確無一人前來,隻是飛石。”
擺擺手放開那小兵,太戊午拱手向趙侯道,“君上,魏人這是迷惑我等,由此更可見魏軍空虛,正好趁此良機,出城毀掉投石器啊!”顯然太戊午是主張出城向南的。
但在這個飛石來襲的時刻,趙國君臣的恐魏症普遍都犯了,立刻殿中嗡嗡起來,都是反對聲。
“還是先去南城看一看吧。”最後,趙侯給出了這樣的結論。
歎口氣搖搖頭後,太戊午不得不遺憾的走了出去。
太戊午自然是向正被飛石攻擊的南城走去的,不料還沒走近,卻被人攔住了去路。
“大人,不趁此良機出城,日後恐怕難有機會啊。”一名赤足漢子說道。
“大人一定要再勸勸君上,不趁今日毀了投石器,待齊軍一敗,趙國將再無機會。”又是一名赤足漢子。
太戊午抬頭看了看這兩名攔住自己的墨家弟子。邯鄲被圍,諸侯除了齊國外不見來救,卻是這兩名墨家弟子最先趕到,每日裏也幫助太戊午調兵和修補城牆,尤其是修補城牆上,發揮了不小的作用,所以此刻被攔住卻並沒有什麽不快,而是一臉的落寞,“吾已經勸過了,但沒有用。”
“哎,還是多關注一下齊軍的戰況,若魏軍今日未敗齊軍,那我們的機會還是有的。”攔住太戊午的一名漢子歎息道。
幾人也不多說,立即向著南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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