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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弘誌哥說過他跟古河大哥互換角色,組成了一個以嘲笑對方差勁為樂的搞笑樂團,在休息室裏實際聽過之後,我不禁暗自吐槽——明明一點也不差勁啊!
其實我倒還比較喜歡古河大哥的嗓音。根據千晶告訴我的情報,憂鬱變色龍的演唱會之所以精彩,似乎也有一部分是因為古河大哥專業級的合聲。
話說回來,最讓我喪氣的卻是那個鋼琴三重奏加上一把薩克斯風的四人歐吉桑團。在後台自我介紹時聽說他們有人是小學老師、有人是和葉子師傅、有人是建築工,但第一首曲子剛下,就把我腦海中「業餘樂團」的印象吹得煙消雲散了。這麽厲害的樂手居然隻是業餘玩玩而已啊?
「新歌不賣的時候,萬一又聽到歐吉桑們的表演可是會很沮喪哩!」
弘誌哥在我耳邊笑著這麽說。
所以人家才無視於有兩個專業級樂手的樂團,安排他們當壓軸啊!你們還是小心點吧?
「不過歐吉桑就是歐吉桑啦!隻有一開始厲害,等一下就越來越沒力了。還滿有趣的啦,你就看看吧!」
看著歐吉桑們連在台上也毫不在意地猛喝威士忌加冰水,結果越到後麵越演奏得亂七八糟,還真的挺好笑的。
或許是顧慮到我們還是高中生的關係,表演結束的慶功宴地點沒有選在酒吧,而是在一般的中華料理店舉行。二樓的座席早就被二十幾個人占據,其中有些應該是本來就在店裏的客人:情況一整個莫名其妙,還別說幾個歐吉桑早就喝起來了。鋪著榻榻米的房間裏擺著坐墊和矮長桌,不像中華料理店反而比較像旅館,所以大家都放鬆得有些過頭,甚至有人排起幾張坐墊就躺在上麵了。
慶功宴開始前,弘誌哥和其他三個團員突然開始猜拳,搞了半天原來是在決定回程要由誰來開車,意思就是輸了的人就不能喝酒。最後剩下古河大哥和弘誌哥一對一決勝負,敗下陣來的古河大哥看起來好像真的生氣了。
而千晶和神樂阪學姊卻毫不在意這樣的古河大哥,更完全把日本的法律拋在腦後,一個勁兒地喝個不停。喂喂喂,快來人幫忙阻止她們啊!
「學姊,你是從幾歲開始喝酒的啊?」
看著一杯接著一杯幹掉紹興酒的學姊,我小心翼翼地這麽問她。
「據說在中古世紀的歐洲,小嬰兒晚上哭鬧時大人都會喂他們喝琴酒喔!」
……幹嘛拿這種恐怖的冷知識來唬弄我啊!
「我說響子啊……」坐在學姊旁邊獨酌的弘誌哥邊喝邊說道:「找個年紀比我小但比我會喝的女生結婚、讓她照顧我一輩子,這可是我的夢想啊!」
「真可惜,我已經有心上人了。大概有三個左右。」
究竟哪些是她的真心話、哪些又是胡說八道,我還是一樣搞不懂。
「說到這個……!」
坐在學姊身旁的千晶本來正和歐吉桑們無意義地拚酒,突然「喀!」的一聲放下玻璃杯站了起來。
「雖然大家好像都不追究了,但我還是覺得不能原諒真冬今天的行為!」
真冬正在我身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沙拉,聽到這句話時嚇得縮了一下。
「說得也是呢!居然差一點點就背叛了其他同誌,這可是重罪喔!」
學姊以單膝跪立,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
「對、對不起!」
「道歉有用的話就不需要科學特搜隊了!」
千晶拍著桌子這麽說。真冬嚇得躲到我背後,明明就搞不清楚狀況的歐吉桑們卻沒頭沒腦地跟著起哄:「用身體償還啦!」
「聽說姥沢同誌不明白自己在我心目中有多麽重要啊?」
「可、可是我……」
這擺明了就是欺負人。不過這時候插嘴下場一定很慘,所以我隻好默不作聲。
「那……那你們要我怎麽做嘛?」
真冬泫然欲泣的聲音傳來。這種話不能自己開口啊!千晶以幾乎要一腳跨過桌子的氣勢探過身來,把空的威士忌酒杯放在真冬麵前。
「給我喝!」
焦糖色的液體咕嘟咕嘟地從玻璃酒瓶中流出。不好吧?那是紹興酒耶?
「我、我不會喝酒。」
「沒問題,我幫你加糖。」隻見千晶豪邁地在玻璃杯裏加了一大堆粗砂糖,我實在看不出來這哪裏沒問題了?
「千晶,你冷靜點,不要陷入歐吉桑模式啦!」
「不行嗎?反正人遲早會變成歐吉桑的啦!」誰會變成歐吉桑啊?你是女的耶!「真是的,要是這次放過真冬,她下次一定又會這樣差點拆散樂團啦!」
這跟拆散樂團沒關係吧——喂!給我等一下!我還來不及阻止,一臉絕望的真冬已經拿起玻璃杯憋住氣湊到嘴邊了。
下一瞬間,真冬立刻滿麵通紅地仰躺倒地,引來一陣莫名其妙的喝采聲。拜托,又不是在表演特技!這些醉鬼真是的!
我背起整張臉都紅透的真冬去洗手間,正要扶著臉色轉為鐵青的她回座位時,差點在走廊轉角撞上某人。我抬頭一看,隻見頭巾下一副睥睨的眼神——原來是古河大哥。
「啊!不……不好意思。今天……呃……辛苦了。」
「你還要再努力喔!在各方麵都是。」
「好的。」我縮了縮脖子。就在這時,身旁的真冬掙紮著動了一下。
「……啊,剛才……謝……謝謝你。」
真冬抬起頭喃喃地對古河大哥這麽說,不明就裏的我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
「他剛才……幫我把電吉他接上音箱。」
我的視線又回到古河大哥身上。原來如此,所以真冬才會突然出現在舞台上啊。古河大哥用力地皺起眉頭,盯著直一冬的手瞧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你的右手……不能動到什麽程度?」
「咦……?」
「看……看得出來嗎?」我比真冬還訝異。
「一眼就看出來了。別太小看吉他喔!那種彈法是沒有未來的。」
真冬看著自己的右手,陷入了沉默;接著便鑽過我身邊,打算先回座位。我正要追上去,肩膀卻被古河大哥抓住了。
「……有、有什麽事嗎?」
「你打算一直留在那個樂團裏嗎?」
古河大哥皺著眉頭這麽問我,我隻能不大自然地點點頭。為什麽這麽問呢?
「要是為了那個樂團好,你應該先退出。」
「嗄?什、什麽?」
「就隻有你的程度跟其他人差了一大截!」
唔哇!雖然我也有自知之明,但被這麽直截了當地指出來還是很沮喪。
「你自己也知道吧?」
「我知道。可是……」
我的視線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張開左手,再握起拳頭後,我抬起頭來看著古河大哥。
「……這是我的樂團。」
「是嗎?那就隨便你。」
古河大哥抓著我的肩膀用力推向座席那邊。正要回去時,背後又傳來一陣聲音。
「下次找你們的時候要是再出這種狀況,我絕對會揍扁你。」
盡管被他罵到臭頭,這句話還是令我十分感謝——下次,還有機會。
「原來還有下次啊,說得真好。」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走廊上站著神樂阪學姊,學姊身後則是已經醉醺醺的千晶。
「座席那邊性騷擾得好嚴重,所以我們就逃出來了!」千晶邊說邊跑過來抓住真冬的手臂,嚇了一大跳的真冬差點要轉身逃跑。
「那麽我們接下來要開反省會。真冬,你想逃也逃不掉喔!」
「嗚……」
千晶強拉著含淚的真冬往樓梯方向走去,我仍舊搞不懂她到底是醉了還是清醒的。
我們四個人占據了通往一樓的樓梯口,開起這次現場演唱的反省會。
「既然我們是革命團體,要不要來自我批判一下?大家圍著真冬喊出自己的想法那樣?學運之類的活動常常這樣做嘛!」
「那隻是欺負人而已吧!」話說回來,千晶是從哪裏學到那種知識的啊?
「那種方式已經過時了喔!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現代革命家的自我批判要像這樣……」
「呀啊——!」
神樂阪學姊突然把真冬的手臂扣在背後,開始搔她的腋下。剛好坐在兩階下的我被掙紮亂動的直一冬猛踹了一腳,差點滾到一樓去。
「呀——不要!呀——!」真冬在學姊懷中不停扭動。
「姥沢同誌,自我批判還沒有結束,放棄無謂的掙紮吧!」
「你先住手啦!」
我忍不住介入學姊和真冬之間硬是拉開兩人,真冬這回則是躲到千晶的背後,而千晶則摸著真冬的頭安慰她。
「年輕人,你真是缺乏批判精神哪!」
「你隻是想對人家性騷擾吧!」
「不過感覺很舒服對吧?嗯,當然不是指性的方麵啦……」
學姊突然探出身子看著真冬的臉,這個人還學不乖嗎?我正想開口說說她,卻突然注意到她眼中幽暗的光芒而閉上了嘴。
她想問的應該隻有一件事——現場演唱的感覺很舒服吧?
學姊的眼神是這麽訴說的。
我回過頭,看到真冬畏畏縮縮地從千晶背後探出頭,往下盯著自己的右手看了一陣子後微微地點了點頭。
學姊的聲音好像鬆了一口氣的歎息,這應該不是我的幻聽。
「既然如此……」
學姊站在我們正中間伸出一隻手,手心向下。
「下次,還有機會。」
最先伸出右手放在那隻手上的是千晶。
我彷佛要蓋住兩人的手般,伸出了自己的手。
最後,真冬伸出了右手——那一點力氣也沒有、手指還無法順利張開、白皙細瘦且如夢似幻,但對我們來說不可或缺的右手——放了上來。
慶功宴散會時已經很晚了,幾個酒鬼趁著興致高昂還說要去續攤。超過一打以上的醉鬼有如某種產業廢棄物般被排放在小料理店前陰暗的路上,群聚在一起動也不動。
「頭好暈……」
快要熄滅的街燈下,真冬無力地整個人靠在我肩上喃喃自語。雖然她隻喝了(說是喝了其實隻是含在嘴裏就馬上吐出來了)那麽一杯,酒的後勁似乎過了一段時間後又開始作怪了。
「不舒服嗎?」
「倒也不至於不舒服。」
「那真冬也一起去續攤吧!」千晶的無理邀約總算是被拒絕了。
「我要回家了。」
真冬背起吉他——應該說是被吉他撐著,踏著蹣跚的步伐走在夜晚的街道上。等等,你該不會想走路回家吧?
「我送你回去啦!騎腳踏車還比較快。」
「什麽!小直你不去嗎?」千晶不知道在著急什麽。「學姊也說她要去耶?」
「我不能喝酒啊,而且太晚回家哲朗又要羅嗦了。」
雖然他不是擔心我而是擔心明天的早餐。
「喔,這樣啊。」不知道為什麽,千晶笑得有點不自然。「那明天見羅!」
「嗯,明天——明天是禮拜天耶?」
就算是暑假期間,社團活動也隻能在平日進行。
「你在說什麽啊?我明天早上回家前會先繞去你家,記得幫我準備茶泡飯之類的嘿!」
「……好啦好啦!」
千晶正要跑回三三兩兩開始移動的醉鬼行列,一直抓著我手臂的真冬忽然叫住了她。
「什麽事?」
「今天……謝謝你,對不起。」
「我什麽都沒做耶?」千晶笑著說。
沒這回事。其實我也想向她道謝。
因為有千晶在,因為有千晶等著我們——
「千晶……會不會難過?」
真冬的這番話讓千晶歪頭不解,我也不禁轉頭望向身邊這張鐵青的側瞼。
「快去找響子吧!你不是說過,你跟我一樣嗎?」
「才不難過呢.『不能在一起』還比較讓人難過呢!」
搞不懂她在說什麽。不過真冬好像聽懂了,因為她露出泫然欲泣的笑容,點了點頭。
「所以你下次要是再擅自搞失蹤,我會拿伏特加灌你喔!」
「對不起!」真冬嚇得縮了起來。
目送揮著手跑開的千晶遠去,真冬又很不舒服似的歎了一口氣,好像連站都站不穩了。
三更半夜騎腳踏車載真冬回家,感覺比傍晚載她去Livehouse時更吃力許多。因為她幾乎整個人靠在我身上,一邊背她的吉他一邊還要背我自己的貝斯,更何況天色又暗看不清楚。
唯一的好處就是比傍晚涼快。
我選了一條沒有車輛來往的小路慢慢騎,四周隻聽得到蟲鳴聲、遠處傳來的汽車引擎聲,剩下就是腳踏車燈發電機的嘰嘰聲了。
「直巳……」
騎到河堤旁的小路時,一直保持沉默的真冬在我背後出聲了。
「嗯?」
「那個……我說連手腕都不能動了……是騙你的。」
「我知道。」
「你為什麽知道!」
喂!快住手啊!腳踏車雙載的時候不要用頭撞前麵的人啦!堤防邊的馬路上,我和真冬共乘的腳踏車正歪歪扭扭地蛇行著。
「因為傍晚我載你去表演場地的時候,你一直抓得很牢啊!」
「啊……」
「……喂!不要鬆手啦!掉下去怎麽辦!」
真危險。這家夥到底想怎樣啦!
「你明明就知道了,還假裝相信我裝病?笨蛋!」
這股怒氣來得真是有夠莫名其妙,是怎樣啊?
正確地說,其實我並不是百分之百確信真冬在說謊,隻是覺得或許有那個可能。但不管是真是假,要是當時我沒有強行把真冬帶走,那無論如何所有的可能都會變成零了。
「這有啊……我說叫你用牙齒彈,那倒不全是開玩笑喔!你這麽厲害,應該辦得到吧?」
「怎麽可能辦得到!」
我的背又挨了一記頭捶,真是痛啊……
「你隻要能聽到我彈吉他就好了嗎?」
「這個嘛……不隻是吉他啦,還有鋼琴……這之前不是說過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背後的氣氛突然變得很恐怖,好像有人要掐我的脖子了。
「其實……我本來不是很喜歡你彈的吉他啦,雖然技巧是很厲害……」
「別扭!」
「少羅嗦啦!不過現在已經不能沒有你了……」
這是之前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心意。
而真冬又賞了我三記頭捶,才終於開口:
「你再說一次。」
「嗯?」
「現在已經……怎樣?」
「不能沒有你了……這樣?」她該不會還是沒聽懂吧?「……因為學姊和千晶都也對你彈的吉他……」
「響子和千晶怎樣都好,你呢?」
「……咦?呃,我現在很喜歡你彈的吉他啊!總覺得和之前一個人躲起來彈的時候不太一樣,彈奏的方式也變了吧?」
真冬把額頭靠在我的肩胛骨一帶,沉默了好一段時間。我們已經騎到國道上,再騎一段路穿過天橋下就會經過鐵路:越過平交道之後,真冬家就不遠了。
「我也是。」
真冬的呢喃傳到了我的背上。
「我也喜歡……直巳……的……」
我在行人穿越道前緊急刹車,真冬的重量在後頭晃了好大一下。
她……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麽奇怪的話?不對,還是我的幻覺?
「真冬,我問你……」
「不要突然停下來!吉他撞到我的腳了。」
「不是啦……可是……剛才——」
手機的預設鈴聲在夜半無人的十字路口響起,打斷了我的話。是真冬的電話。她跳下載貨台,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是誰打來的呢?
「……是日登美打來的。」看了液晶螢幕一眼,真冬立刻皺起眉頭。日登美?是誰啊?我眼著看了液晶螢幕一眼才終於想起來,是鬆村小姐。
我們剛表演結束,我就打電話告訴鬆村小姐已經找到真冬了,請她不必擔心。然而現在卻已經這麽晚了,早知道應該再打一通電話給她的。
「……喂?嗯……就快到了。目前在快到車站的地方,待會兒馬上就回去了……咦?什麽?怎麽會?」
真冬的聲音越來越著急,怎麽回事啊?
掛斷電話把手機塞進口袋後,真冬再次背起吉他,跳上腳踏車的載貨台。
「快!快點!去哪裏都好!」
「嗄?什麽去哪裏都好,已經快到你家了耶?」
「不要!我今天不想回家。」
我整個人僵住了。三更半夜的十字路口,真冬從身後緊緊環抱住我——
還說她不想回家——
不對,冷靜一點,這應該是……那個……
「快一點!」
在真冬的頭捶催促下,我才慢吞吞地踩起踏板,正當腳踏車騎上行人穿越道時,一道汽車大燈的強光突然迎麵直射而來。引擎聲呼嘯而至,汽車就在我右前方停了下來。
看著眼前那輛似曾相識的外國車,我立刻明白了真冬慌亂的理由。駕駛座的車門彈飛似的打開,下車的人正是——
「現在都幾點了!居、居然弄到這麽晚,還……還跟你在一起?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看到幹燒蝦仁怒發衝冠的恐怖模樣,我嚇得差點從腳踏車座墊上跌下來。
「咦?為什……?呃,您回國了啊?」不是說去波士頓了嗎?
「我剛剛才到家!」
唔哇!這時間點也太不巧了吧?真冬緊緊抱著我的身體躲在我背後,我已經分不清是驚嚇是害怕還是疲憊,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正不顧一切地踩著踏板。幹燒蝦仁的怒吼沒多久就消失在遙遠的後方,背後隻剩下真冬的體溫了。
夏夜的風拂過耳邊,真冬剛才的話語在風中若隱若現,不過我已經沒心情再問她一次了。言語無法傳達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結果我在附近繞了一圈,最後還是把真冬送回家了。
至於幹燒蝦仁的怒吼、鬆村小姐的白眼以及兩隻杜賓狗的齜牙相向——也不用多說什麽了。
疲勞遲遲無法消散,整個禮拜天幾乎都被我睡掉了——
到了禮拜一。
這是現場演唱結束後的第一次集合。
嚴重睡過頭的我在上學途中繞進了便利商店,買了幾罐冷飲當作遲到的賠禮。在盛夏的殘酷烈日下,吉他琴盒背帶陷進肩膀的部分整個都被汗水濡濕了,感覺真不舒服。
好不容易到了校舍後方比較陰涼的中庭,我才終於又活了過來。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音樂。
是從我們社團所在的教室傳來的。不知道夾著什麽東西,門似乎開了一條縫:沉穩的鼓聲、幹淨的吉他聲和學姊的歌聲從裏麵傳了出來。
為什麽要開著門演奏呢?啊,學姊之前好像說過什麽汗濕而貼在身上的襯衫會怎樣怎樣的,拜托不要真的實踐啦!
我已經走到社團教室前,卻因為聽出裏頭正在演奏的曲子而停下了腳步。我絕對不可能聽錯,那是Desperado。
學姊之前明明說絕對不唱這首歌的。
我靠在舊音樂科教室的水泥牆邊,專注地探尋學姊的歌聲。
總覺得自己現在好像能夠了解她的理由了。
學姊一個人上台唱了這首歌的隔天,她的第一個樂團就分崩離析了。
雖然理由很哀傷,但這對她來說一定是首特別的歌,所以後來才沒辦法再次演唱。
至於團員沒到齊時的練習曲一定是老鷹合唱團的歌——我好像也明白是為什麽了。盡管曆經好幾次成員更迭,老鷹合唱團的歌聽起來仍舊十分紮實,即使是由好幾把吉他堆疊而成的曲子,也能在現場演唱的舞台上完美重現。再加上所有團員都是主唱,和聲更是特別渾厚。
一旦少了哪一個人,那一部分的空洞就特別明顯——他們就是這樣的樂團。
而學姊正是為了確認這件事,所以才每次都——
……等等!真冬這家夥,不要連我的低音部也一起彈啦!這樣感覺很悲哀耶!大家真的有注意到我不在嗎?
我回想起慶功宴時古河大哥說的話,心情又更低落了。
『你應該先退出。』
也許真的隻有我一個人在扯大家後腿。不過,我總算能清楚地說出口了——
『這是我的樂團。』
我重新背好肩上的貝斯。
這裏有千晶,還有真冬也在。
隻要我走進去,feketerigo就誕生了。不論演唱多麽哀傷的歌,學姊都不再是孤獨一人。
我再次沉浸在學姊的Desperado歌聲中——爬下欄杆打開大門吧!或許天空正在下雨,但抬起頭來一定會看到彩虹。
亡命之徒的歌聲未落,我已經握住了門把,正要推開微啟的門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