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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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屬馬不停蹄的處理完堤壩上的事,總算緩解了燃眉之急。
    三天時間,沿湖的鹿角村淤積的泥沙被疏通,積水順著原有的河道往下遊流去。
    趙屬乘著入城的馬車裏,稍微歇息片刻。
    臨近正午迷迷糊糊被叫起來,吃過飯沒再休息,沿著街巷查看粥廠。
    董陽這幾天也是忙得夠嗆。
    “王爺您看這些粥廠全都是一天兩頓的,為了保證人人有份,都有衙差清點人數。”
    董陽說著,還親自示範攪和稀粥。
    “王爺您看,就按您說的一樣,夠粘稠的。”
    趙屬讚許道:“不錯,是這個意思,就著臨縣的米糧夠嗎?”
    “夠的,夠的,今天一早剛送來一批,正在糧倉入庫呢,王爺要去看看嗎?”
    這個董陽果然算是會辦事。
    “府庫的銀錢夠用嗎?”
    “目前的賬目上還是夠的。就是不知能用到幾時。”
    董陽也剛調任到此一年,年紀三十歲出頭,原是應天府通判,長官升遷了,他也就有機會來嶽州曆練。
    朝廷的撥款一向緩慢,而且事無巨細都要報備,程序繁瑣無比,所以曆來受災都是州府先出錢,朝廷下調令調撥各州縣糧草救濟。
    如今嶽州因為嶽王封王的緣故,破格從郡升格為州,各項安排都是新的,說起來應該查不到什麽東西。
    所以趙屬打算從府庫的銀錢入手,從蛛絲馬跡中查到線索。
    “走吧,去看看糧倉,今日務必清點出來。”
    刻不容緩,趙屬跟隨董陽一同到糧倉,門外聚集了不少卸貨的工人。
    似乎和守著的衙差有些衝突。
    董陽看情況不妙,趕緊上前詢問。
    “怎麽了這是?”
    “官老爺來的正好,我就不信了你們還不講理的!我們好容易運來的糧食,他們就看一眼,偏說我們這缺斤少兩的。”
    董陽看著衙差,衙差跟他使眼色,董陽立即明白:“啊,這樣,本官先帶到一旁審問審問,絕不放過一點問題。”
    “且慢。”
    趙屬阻攔道:“你們有什麽話就這裏說,衙差也是,有什麽問題,大聲說出來就是。不要避諱任何人。”
    這衙差也是慫人,也沒見過趙屬不知道他什麽身份,但被這氣勢嚇得直哆嗦,說話都口吃起來。
    “是,是,是,就是昨天我喝酒賭錢,沒東西抵債,把,把秤砣押掉了!”
    趙屬還沒開口呢,董陽先一步訓斥道:“你怎麽當差的,趕緊的把秤砣要回來,現在就要!”
    趙屬被董陽的氣勢嚇了一跳,表麵上沒有表現出來,看衙差一溜煙跑了,猶如看戲一般。
    “行了,有什麽也不至於冤枉你們,一會等秤砣來了都給你們點好,麻煩多等片刻。”
    趙屬正出言安撫著這些運量的腳夫,忽然感覺不遠處有人看著自己,他帶著疑惑向眼前的一條巷子裏走去,一直走到盡頭發現是個死胡同。
    忽然他猛然感覺身後有些動靜,迅速回頭眼前閃過一個身影,他向前追去,到處人聲鼎沸,全是行人和商販。
    難道是我眼花了?
    趙屬抱胸站立片刻,右手食指敲著手臂看了一會,這才轉身回去。
    高蕤差一點就被發現,還好她機靈躲到了一旁酒館的招牌後麵。這是個她能看見趙屬,可趙屬卻看不到她的絕佳角落。
    等趙屬離開,高蕤打開扇子搖著頭,嘴裏輕聲念著:“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高蕤走進一家客棧,鶯歌已經守在這裏。
    “房間準備好了嗎?”
    高蕤坐下,鶯歌略有些緊張的看著她:“我說姑娘,這城裏好多災民哦,要不要緊啊?”
    “不要緊的,小二來兩碗麵,這一早上的太餓了。”
    高蕤昨日買通運量的腳夫,跟著隊伍一同入城,此刻她喬裝成男子,自以為天衣無縫。
    隻是方才四處閑逛,卻看到趙屬,還好她反應機敏,不然就被發現了。
    “嚇死我了,剛才!”
    高蕤正繪聲繪色的跟鶯歌描繪著方才的情形,小二正好送來麵條。卻見鶯歌給她端過麵條後,忽然愣在哪裏。
    高蕤抽出筷子來吃,一不留神就被人奪了筷子!
    “你吃啊?你不餓嗎?哎喲,誰這麽大膽,敢動……”
    “感動嗎?”
    “不敢動,不敢動!”
    奪她筷子的不是別人,正是趙屬。
    “昨天司勤回來我就覺得不尋常,想不到今天就給我一個大驚喜!還不快從實招來!來幾天了?”
    高蕤咽咽口水,也不知是餓了還是不敢說話了。
    趙屬探口氣,將筷子給她。
    “先吃吧,吃完再找你算賬。鶯歌,把定的客房退掉,一會聽我安排。”
    鶯歌連忙小雞嘬米式點頭,正要去,卻被高蕤摁住手腕。
    “不許去!”
    “現在就去!”
    “我說不許去就不許去!”
    “敢不聽話,你知道後果!”
    高蕤終於忍無可忍。
    “這是你丫頭還是我丫頭,不許聽他的,你給我坐下!”
    許是高蕤聲音太高,眾人的目光齊刷刷投過來,其實早有眼尖的路人留意著他們了。
    “站起來!”
    鶯歌被倆人弄得幾乎崩潰,僵硬的立在原地。
    “兩位主子,奴婢老實說了吧,奴婢還沒來得及訂房呢!”
    高蕤總算敗下陣來,啪得一聲摔下筷子。
    “不吃了!”
    趙屬看她一眼,麵無表情的說道:“你方才不是還喊餓嗎?”
    “現在又不餓了!”
    高蕤氣洶洶的,也不給他好臉色。
    “再不吃可就坨了。”
    趙屬從鼻子裏長舒一氣,似乎是做著最後的忍耐。
    “說了不吃就不吃。”
    趙屬用眼神警告著高蕤,高蕤幹脆抱著臂,昂著下巴不去看他。
    趙屬沒再多說什麽,直接拿過高蕤的碗,三兩口吃完。
    “鶯歌,你也吃完,吃完你們跟我走!”
    鶯歌連忙點頭稱是,也趕緊吃完麵,抱著包袱,卻見高蕤仍坐在那裏。
    鶯歌看看趙屬,他低垂著眼,似乎也在忍耐。而高蕤仍按著頭,隻是輕咬著嘴唇似乎出賣了她。
    鶯歌看過眼,小聲的勸高蕤:“姑娘,咱們走吧。”
    趙屬看高蕤一眼,又看看客棧外的天色,時間也不早了。
    趙屬不再等高蕤反應,直接動手抓住高蕤手腕將她拖著往外走。
    高蕤想掙脫,卻掙脫不開,卻還是忍著不喊出聲。
    趙屬走到店外不久,司勤架著馬車趕到。
    趙屬鬆開高蕤手腕,忽然蹲下將她扛到肩上,就要往車上去。
    “你放我下來,你今天休想叫我回去!”
    “老實點!”
    “就不,就不!”高蕤重重的去抓趙屬手臂,忽然聽到趙屬一聲悶哼。
    “別動。”
    高蕤從他隱忍的語氣裏聽出了疼痛的意思。
    她老實坐在車裏,以為趙屬就要下車去的,卻沒想到他直接坐在旁邊。
    “今天先跟我回知州府,明早再送你回去。”
    高蕤憋著口氣,忍住不去理他。
    直到回到知州府,沐浴過後,推開房門,才發現趙屬也在裏麵,正在寫東西。
    桌上正放著飯餐,顯然是一個人的分量。
    高蕤也是餓得很,也不客氣,端起碗吃起來。
    “你要是困,可以先睡。”
    趙屬身穿白色中衣,頭發略濕,大概也是沐浴過的,高蕤悄悄看他,發現他每寫幾個字就要抬起右手活動一下。
    “你的手臂,是被我抓疼的嗎?”
    高蕤吃完飯,放下碗筷,稍感內疚。
    趙屬正揉著手臂,抬頭看她,確認飯菜差不多吃完,隨即笑道:“你哪有那力氣。這是前幾天太累了,受了點小傷,手臂這裏有些淤青,過幾天也就好了。”
    高蕤自覺有虧,走過去給他添水,近看了才發現他眼睛有些充血。
    “你很辛苦吧?”高蕤忍著眼淚,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一點沒有方才吵架的氣勢。
    “也就這幾天,弄完了也差不多了。”
    他端起杯子喝水,取消她道:“不錯,賢惠了。不知道方才你吵架的樣子有多凶!”
    “你再說!”高蕤猛地湊近,似乎想給他點威懾。
    趙屬卻笑著搖搖頭。
    “小孩子心性,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喲!”
    高蕤橫他一眼,氣鼓鼓的回到床榻睡覺去了。
    趙屬不做他想,認真寫完奏疏。
    等他走回床榻,才見高蕤正睡在中間。
    他伸手將她抱到裏麵去一些,高蕤絲毫沒醒,看來是真的累了。
    趙屬睡在外麵,看著高蕤孩子氣的麵龐,無聲的歎了口氣。
    過不了一會,他也熬不住困意,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高蕤又和趙屬僵持不下。
    “聽我的,你現在就跟著車隊走,這城裏全是災民,魚龍混雜的極不安全。”
    “我就想看看,何況你怎麽知道我不能幫你呢?”
    高蕤說的話她自己都沒多少底氣,這堅決的語氣也趙屬哭笑不得。
    “我叫你祖宗要不要?這不是你來參觀的時候。”
    趙屬核對昨天盤點倉房裏的米,發現和賬簿上出入很大。如今臨縣還肯運些糧草救濟,隻等今天府庫的銀錢盤點結束,才能知道到底虧空多少。
    這樣要緊的關頭,高蕤留在這裏他實在不放心。
    “從昨天起你就這樣,你到底在鬧什麽脾氣,你現在趕緊動身回臨湘去。”
    “你不知道我為什麽鬧脾氣是吧?”
    高蕤突然激動起來,她紅著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趙屬。
    “你把我一個人從京城裏帶出來,我從路上生病到臨湘縣衙裏,我一句話都沒有怨言。可這好些天裏,我聽人說起水患就提心吊膽,在縣衙我誰也不認識,誰也問不到。你不知道,我一個人有多害怕。”
    趙屬從未想過這個,他隻要她能安全,起碼現在跟著自己隻會讓他分心。他從沒想過,她獨自一人,在陌生的環境裏待著,她有多害怕。
    司勤和鶯歌守在門邊,聽見裏頭沒了動靜,司勤連忙進去。
    “王爺,車馬準備妥當。”
    趙屬揮手叫他出去。
    “你就留在這裏吧,但千萬不能出門。這裏有官兵把守的,還算安全。”
    高蕤抹著眼淚低頭坐下也不理他。
    趙屬沉默著,抬腳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