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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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皇城
李並常氣息微弱的躺在龍床之上,一旁的內侍鱗波十分焦急的給他擦著汗。
“太子……太子何在?”
“陛下,太子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不要緊的,衛勳已經帶他前來了。”
鱗波注視著李並常慘白的臉色,期望從中找到一線生機。李並常十分困難的吞咽著嘴邊的空氣,企圖彌補他的呼吸困難,雖然他此刻的吞咽也同樣是困難的。
人之將死是什麽感受,李並常此刻最為了解。
他逐漸感覺到空氣的稀薄,神誌也在一點點渙散。
“太……子,來……了嗎?”
方才還能說一兩個詞,此刻卻連一個字也說得含糊不清了。
“來了。這就來!”
外頭來了動靜,鱗波急忙向外看去,屋內的窗戶陡然大開,原來是衛勳帶著太子前來了。
年僅十歲的太子李乾哭倒在病榻前。
“父皇,父皇您怎麽了?”
李並常已經起不來身,用僅有的一點力氣將手抬起,李乾趕緊握住。
“傳……傳……”
李並常企圖說出下一個字,可此時他的意識已經十分模糊。
“是傳位的意思嗎?孩兒聽見了!”
“床下……有……”李並常忽然落下淚來,似乎是想翻身,卻隻能略微的動動嘴角。
“是床下,孩兒聽見了。”李乾握住父親的手不放,看向一旁的衛勳,衛勳探身到床下,發現了一個錦盒。
“打開來!”
衛勳打開錦盒,裏頭是一卷聖旨和一塊兵符。
李乾將它們舉到李並常眼前。
“父皇要孩兒拿這個繼位,可如今母後她把持朝政,孩兒好容易逃出軟禁,恐怕沒有辦法了。”
“符……符,程檀。”
“程檀?您要我去找他嗎?”
“快……走。”
李乾還想再問,忽然覺得手下一鬆。
“父皇,父皇!父皇您不要有事,不要死啊!”
任由李乾如何去喊,李並常都沒有任何反應了,李乾悲痛欲絕,趴在李並常身上,失聲痛哭。
一旁的衛勳連忙扶他:“太子,此時不是悲痛的時候,您要趕緊離開才是,如果叫皇後知道了,您也有性命之虞啊!”
此刻鱗波忽然從門口進來,方才李乾到來後他便一直守在門口。
“不好了,皇後宮裏傳來消息,皇後此刻正往這裏趕來,太子,您一定要走了!奴已經派人試圖拖延片刻,太子乘這個時候趕緊走!”
“大膽,皇後的路也是你們敢擋的?”
鱗波正說著,屋外立即傳來聲響,皇後的人已經到了殿外。
“床下!快!”衛勳連忙反應過來,一把抱住李乾藏入床下。
鱗波此刻也趕緊跑到門口處,恰好和皇後碰個正著。
“原來是鱗大人哪,皇上好些了嗎?”
鱗波機敏,方才也已經整理好了李並常的床鋪,此刻裝作才碰到皇後的樣子,鎮定的說:“皇後娘娘,陛下已經歇息了,娘娘還是明日再來探望吧。”
“是嗎?那本宮來的可真不是時候。”皇後不去理會鱗波,略一抬手,侍衛上前逼退他,徑直走到裏麵。
她抬眼看著紗簾圍繞的龍床,卻並不上前去,而是環視四周,忽然她像是發現了什麽,走到窗前。
“你們這些奴仆什麽時候如此懈怠了,陛下久病,怎麽到了今天連個窗台也不擦幹淨?”
鱗波當即汗毛豎立,方才衛勳翻窗戶進來,他急匆匆關掉窗戶,擦掉了腳印卻沒有擦幹淨灰塵。
“是奴失職,這泥灰是方才有風刮來的,還沒來得及擦呢,奴這就安排人將這裏裏裏外外清理幹淨。”鱗波立即走過去,抬起袖子擦去,又接著說話的時候一邊走,一邊用腳隱去地毯的灰跡。
“風刮來的?鱗波,你還真當本宮好糊弄不成,來人,將鱗波拖下去,仗責四十!”
“鱗波……”
忽然,床帳內傳來一絲聲響,李並常氣若遊絲的聲音立即打斷了皇後的責罰。
“陛下,陛下可有什麽吩咐?”鱗波連忙趕到床邊。
“水,水……”
“好,陛下要喝水,奴這就去。”
鱗波正要出來倒水,不料皇後撩開簾子進來。他分明看見皇後身旁的宮女手中端著一碗湯藥。
鱗波正要去攔,卻已經被皇後的親衛捉住手腳,他掙脫不開,被人踢過一腳,跪倒在地。
“娘娘,你要做什麽,皇後要謀害陛下,來人呐,救駕救駕!”鱗波拚命要逃,卻被侍衛摁在地上踩住,他掙脫不開,隻有拚命喊叫。
“住口,你是什麽東西,胡亂說這些汙蔑本宮,來人將他嘴巴堵上,免得驚擾陛下。”
侍衛聽從皇後吩咐,扯下一旁的紗簾,揪成團堵住了鱗波的嘴。鱗波叫也叫不成,動也動不了,隻能盡量昂著頭去看皇後。
此刻沒了旁人的守護,李並常又神誌不清,想要開口說話,卻已經隻能發出嗚咽的聲響。
“陛下,您要說些什麽?臣妾看陛下的病恐怕就快好了,隻是如今又要勞煩陛下辛苦,多喝下這一碗湯藥才行。”
“唔……不……”
李並常眼前已經一團模糊,但他的耳朵卻還聽得清楚,他極力的想喊出點聲音,卻隻是白費力氣。
“好了,陛下,您已經十分辛苦了。喝下這一碗,您就好好的睡一覺,睡過去,也就沒有病痛了。”
皇後說得輕柔,若不是此刻正端著湯藥,眼神又格外陰冷,任誰也不會懷疑她的賢良淑德。
床下的李乾緊緊握住胸前的兵符和聖旨,此刻聽到皇後的話,聯想到方才聽鱗波的話,隻覺得心如刀絞。
身後的衛勳緊緊抱著李乾的肩膀,此刻他屏住呼吸,靜靜等候著可以出逃的時機。
皇後拿著勺子,企圖一口一口的將湯藥喂到李並常嘴裏,可此時的李並常並沒有吞咽的可能,湯藥盡數都流到枕頭和領口裏麵。
“來人,幫本宮將陛下扶起來,嘴也要捏住。”
皇後吩咐侍衛是何等冷酷的語氣,但轉頭給李並常喂藥又變得何等溫柔。
“陛下,慢慢來,這也是臣妾為陛下好,還望陛下不要怪罪臣妾才好。”
果然,用了這個法子,李並常毫無反抗的機會,湯藥順利送入他嘴裏。
“好了,陛下。沒事了。”
皇後正要扶著李並常躺下,卻不想他不知從何處拔出了匕首,立即就要刺向皇後,卻因為沒有力氣,倒成了直接送到皇後手裏。
“陛下這是何意,臣妾可用不慣這東西,又尖又冷的好嚇人哪。”
皇後佯裝害怕一般將匕首丟到床上,李並常的目光就這麽一路追隨,他掙紮著要去撿,卻隻能無力的跌落在床邊。
見到這一幕的皇後露出嘲諷的笑容。
“陛下該不會是想將臣妾賜死吧?臣妾哪裏配得上如此殊榮,陛下喝了藥,還是早點歇息的好,不然一會腹痛難當發作的快了,臣妾可不想看見您便溺失禁的模樣。”
“梁……翹……你死……”
李並常試圖用最後的一點力氣去抓住皇後的衣袖,卻被她抬手掀倒在床上。
“陛下還是省省力氣吧。”
梁翹是她的名字,但自從她做了皇後,就再沒有人這樣叫過她,沒想到在李並常臨死前叫了出來。
“您放心,你的寶璽我已經收好了,還有你最掛心的孩子,我一會就把他帶來,到時候你們父子兩一同上路,也不怕孤單。”
“死!”
李並常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力氣,十分清晰的喊出了一個字,梁翹也被這突然地一下嚇得不輕,可很快,李並常就重重的倒在了床上,喪失神誌。
床下的李乾情緒激動,卻被衛勳牢牢地控製在懷裏,衛勳捂住他嘴巴,之察覺到手掌已經濕潤。
“可惜,你發作了的太早了,還沒來得及見你的太子。”
“太子呢?怎麽還沒帶來?”梁翹一甩袖子,轉身離開床榻,鱗波仍然被踩在地上。
“喲,還忘了有鱗大人在這,放心,一會就放你去伺候陛下。”
鱗波紅著眼死盯著,緊咬的牙齒滲出血來。
一名男人從外頭進來,一句話也沒說,隻是身上沾滿了血。
“怎麽這麽快就動手了?不是叫你等等嗎?我還是很期待讓他們父子想見的。”
梁翹為他綻放了一個寵溺的笑容,抽出手絹為他擦幹淨臉上的汙跡。
“不是,太子跑了,我隻好殺掉東宮所有人泄憤,還算花了不少時間。”
“唔!”床邊的李並常發出最後一聲嗚咽,永遠的死去了。
“喲,看你把他嚇得,沒事,這小子跑不了多遠。這裏一會味道可不好聞,事情辦完了,我們走吧。”
李乾聽得腳步聲走遠,四下安靜得很,衛勳拖著幾乎脫力的李乾從床下出來。
他哭到啞然,被衛勳架住胳膊往外頭拖拽,空氣裏彌漫著難聞的氣味,李並常此刻已經七孔流血。
地上側躺的是鱗波,他此刻仍被堵著嘴,唯一的不同是脖頸被割破,鮮紅的血液噴灑在他身體周圍,猶如畫卷上的紅日。
李乾被衛勳背在背上,衛勳翻過鱗波的身子想要幫他瞑目,卻發現鱗波仍有最後一口氣。
“林……介普。是他……”
衛勳去摸他的脖子,鱗波卻已經斷氣閉眼。
他的臉色慘白,是血已經流幹了。
李乾昏迷前的最後一眼,看到的是紅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