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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裏黃沙肆虐關外，萬戶燈火歌舞關中。連綿不絕的山脈抵擋住了西北吹來的狂沙，巍峨挺拔的長城阻礙了蠻夷的鐵騎。如今，狂沙隨風而來，敵騎再度入侵。虎牙山口，西北的邊疆大門，築一城以禦敵，名為虎頭城，而山口外則設了烽燧。
    在這最遠的地方有一烽燧，共五人，燧帥一正一副，燧子三人，最老者已過平頭甲子，最幼者才是剛剛弱冠。
    今日初夜，燧帥懶散的趴在烽燧台子上，打了個哈欠，踢了一旁打瞌睡的燧子。
    “呂狗蛋！去，平安火了！”
    呂狗蛋拍拍自己的臉，好讓自己清醒過來，不情願的去生了平安火。
    “每天都生，煩死了。”呂狗蛋生火回來向燧帥抱怨到。
    “嘿，你小子！”燧帥看著這個烽燧裏最小的家夥笑了起來，“你應該就盼著每天都能去生平安火，要是哪天蠻子來了，你才知道這平安火能生起來都是福分了！”
    呂狗蛋撇撇嘴：“蠻子來了就來了，我可不怕死！”
    “死，死，死的！別掛嘴上，不吉利！”燧帥蹦了狗蛋一個腦瓜崩，看著麵前無邊無際的黃沙，揶揄到：“咱這個燧裏，就屬你最小，我們這幾個家夥都沒娶過媳婦，就你小子有媳婦，那個害了濕的宋喬，連女人都沒碰過，女人的溫存都不知道是個啥樣。”
    “嘁，你們沒本事。”呂狗蛋聽到燧帥揶揄自己，也是不甘示弱。
    一個腳印子出現在了呂狗蛋的胸口，燧帥看著地上的小娃娃咧著嘴笑嘻嘻的。
    “不知好歹的東西。”燧帥拉起呂狗蛋，問到：“我一直想不通，你丫有了媳婦，還跑這幹嘛來？這最外頭的烽燧，蠻子要是來了，肯定第一個按掉，你到時候連當逃兵的機會都沒有！”
    “感受皇恩浩蕩，自然要為皇上分憂，我來這就是要殺蠻子！用蠻子的頭換上幾畝好地，給我媳婦蓋個新房子！”
    “還皇恩，你受到個屁的皇恩。”燧帥斜著眼睛看著這個最小的燧子，笑罵到：“一說到媳婦就嘚瑟！”
    燧帥挖了挖鼻孔，通通氣，說到：“行了，下去睡去，讓你們副帥帶宋喬來值夜。”
    比呂狗蛋大一些的燧子陳二狗晚上看著睡熟了的呂狗蛋氣的有些牙癢癢，這狗日的說夢話，還一直說著自己有媳婦。
    早上燧帥換下值夜的兩人，和狗蛋二狗爬上了烽台，看著漫漫黃沙。
    “燧帥，今天是不輜重的人改來了？”呂狗蛋看著虎頭城的方向。
    “是，咋地，待不住了？”燧帥每天都要揶揄一下，不然在這地方待著實在是太無聊了。
    “我來之前可是聽說每次輜重的來的時候是給帶家書的！”
    “小子才來半拉月就想婆娘了？”陳二狗調笑著。
    “哎，哎，來了！”呂狗蛋轉身就往下跑。
    “哪呢？”陳二狗眯起眼睛往遠處看，什麽也沒看見。
    “等著，至少的兩刻之後。”燧帥也不回頭，仍然看著會出現蠻子的黃沙盡頭。
    輜重運來，燧帥看著押送的什長站在燧台下麵，喊到：“三寸！”
    “螺鯉！”什長回到。
    “二狗看著，我下去了。”燧帥囑咐陳二狗一句，轉身對下麵的呂狗蛋喊：“可以開！”
    呂狗蛋迫不及待的開了門，要來了家書。隻有一封家書，隻有呂狗蛋有。烽燧中，除了呂狗蛋也就隻有兩個燧帥識字，而且還認不全。
    “辛苦了，兄弟。”燧帥點了點送來的東西。
    “這個是下次的口令。”什長接過另一個押送士兵遞過來的泥封的信，又從懷中抽出了一封泥封的信，交給了燧帥。
    在烽台上，燧帥拆開了兩封信，一張的紙有缺口，一張的紙沒有缺口，分別寫著“平安火”和“安平台”。看罷，燧帥遞給陳二狗，說到：“燒了。”
    “狗蛋，你樂嗬啥呢？”燧帥看著笑出哈喇子的呂狗蛋，問到。
    “嘿嘿嘿，我媳婦！”
    “知道你有媳婦。”
    “我當爹了。”呂狗蛋擦擦口水，“下次輜重的來了我寫家書給她，給孩子起名字！”
    “嘿~”燧帥看著呂狗蛋，臉上的喜悅溢於言表，“你小子，會算的很啊！來之前把娃子先種下！”
    “嘿嘿嘿，我來之前她就說給老呂家留個後，你不知道我那一個是天天早上腿都軟的下不了地！”
    “嘚瑟！”燧帥蹦了一腳呂狗蛋，喊到“都醒醒！都他媽的起來！以後想做叔叔的都過來！”
    睡下的副帥和宋喬抱著弩，爬上來，還以為是來了蠻子。得知呂狗蛋有了娃娃，一夜的困倦都隨著風沙消散而去。
    漫漫飛沙之中，五人的歡聲笑語掩蓋住了呼嘯的風聲。
    現在，呂狗蛋每天的事情不再是抱怨生平安火沒意思，而是每天看著黃沙發呆，給孩子起名字的事情讓他愁昏了頭，每次想出一個名字就要罵自己真是沒用，當初為啥不好好的跟一個先生讀讀聖賢書，如今起的名字一個比一個難聽。
    今天，像往常一樣，呂狗蛋看著沙海發呆。
    “哎，狗蛋，還想呢？”燧帥每天是和呂狗蛋搭班子的，湊上來問到：“要我說，你娃娃就叫呂狗蛋好了！這賤名好養活！”
    “這男孩就算了，皮實一點，要是個女孩呢？”
    “女娃？叫翠花好了！”
    “嘁，你也就隻是識字而已。”呂狗蛋翻了個白眼，“這以後蠻子肯定是要被我們殺幹淨的，的讓他讀書！讀聖賢書！以後要做大官！怎麽得也要當上宰相！”
    “哈？！宰相？那真是太棒了！以後我們四個就賴在宰相大人的家裏了！天天得吃肉！”燧帥打趣到：“要是個女娃呢？”
    “女娃......女娃也沒關係，我多殺點蠻子，多給他換點嫁妝，讓她嫁一個讀書的，然後讓女婿去當官！”
    “哈哈哈哈.......”兩人笑的前俯後仰。
    燧帥摸了一把眼淚，“你這名字都沒想出來，倒是把以後的想好了！”
    “對啊，名字......”
    “別想了，都說懷胎十月，這才是頭月，你就這麽急的想？後麵不是還有九個月嘛！慢慢想，想一個好名字！起碼以後讓教書先生看見了不會說名字沒水平！”
    “女孩呢？叫啥呢？”
    燧帥看著冥思苦想的呂狗蛋，搖搖頭，看向遠處。
    “對了，燧帥？”
    “嗯？”
    “你要是有兒子你起啥名字？”呂狗蛋抬頭問到，隨即搖搖頭：“算了，剛才你就說要叫狗蛋了！”
    一陣沉默之後。
    “你知道咱這個烽燧還有個名字叫啥不？”燧帥說到，風沙大了起來，燧帥的臉有點看不清了。
    “不知道。”
    “叫平安烽燧，隻要咱這裏的平安火能一直報下去，就說明沒打仗！二十年前，我兒子就在這個烽燧當燧帥，當初他娘打算叫他狗蛋，我沒許.....”燧帥心裏還有話想說，但是總覺得說不出來了，自二十年前的戰爭之後，他來到了這裏，從燧子開時，一直到了燧帥。麵前的年輕人已然是他對兒子的寄托了。
    二十年前，蠻子侵略中原，無數的男兒血戰邊關，硬是沒讓蠻子看見關中的燈火。
    呂狗蛋透過飛沙看見燧帥的臉有晶瑩光芒反射，但是看不清。
    “我要是真有個男孩，就叫狗蛋了，不改了！”呂狗蛋透過風沙喊著。
    “女孩呢？”燧帥問到。
    “沒想好！”
    “慢慢想！”燧帥抹了臉上的沙子，問到：“今天是不該輜重的來了？”
    “是！不過今天來的好慢啊！”
    飛沙之中，一馬逆風狂奔，來到烽燧下。
    “平安火！”來人的身影被風沙遮擋，看不清楚，燧帥喊出口令。
    “安平台！”來人的聲音嘶啞。
    燧帥覺得不對勁，說：“狗蛋，你眼睛好，看仔細了，我下去看看。”
    燧帥來到門外，渾身是血的什長看著燧帥，說到：“蠻子借風沙過來了！估計他們沒看見你們。哈啊~我們碰見了他們的斥候，就我了，估計咱們都沒機會回去了.....”
    燧帥握緊了什長的手。
    “兄弟，我不行了，這有封給你們的信，這念想.....”燧帥伸手合上了什長的眼睛，從什長的懷中翻出信來，是給呂狗蛋的家書，一時間，燧帥的心感覺扭痛一下，燧帥拆開了信。
    信被燧帥丟進風裏，對著風咒罵到：“媽的，老子一定要帶這些崽子活著回去！哪家的紈絝讓老子不能當叔叔了？馬車衝撞？娃娃死肚子了！太陽都沒見過就....”
    地麵上的石子彈跳著，燧帥抹淨眼淚，轉身進了烽燧。
    “蠻子來了！都給我醒醒！”
    烽燧上，五人負弩，看著風沙中越來越近的鐵騎。
    燧帥看著發抖的呂狗蛋，問到：“狗蛋，二狗，你們原來的名字叫啥？一直狗蛋二狗的叫都忘了你們原來的名了！”
    眾人哄笑，呂狗蛋說到：“我，呂翱，他，陳苟。”
    一隻隻弩箭穿過風沙，鐵騎更近了。
    “兄弟們，跟我去砍蠻子頭！換軍功！”
    五人站在烽燧大門後，齊齊抽刀。
    “呂狗蛋，你站最後麵，你是有媳婦的人了，多活一會是一會。”燧帥看著被撞的門，對呂狗蛋說到。
    “不對，狗蛋你給我站前麵！”副帥瞪了燧帥一下。
    最後，宋喬第一個，呂狗蛋第二個，燧帥站在了最後。
    門看上去在一下次撞擊就會被撞開。
    “狗蛋，我還有個秘密想說。”燧帥忍不住了，但是嗓音非常小，隻有他前麵的陳二狗聽見了，秘密還是沒有被呂狗蛋知道。
    門被撞開，宋喬的刀還沒砍中敵人，一直箭就射穿了他的眼睛，不等疼痛湧上來，最前的蠻子一刀劈開了他的腦袋。
    呂狗蛋的臉上飛濺了血，又覺得腿更軟了。這站在第一個的人看不見每日陪在自己身邊的異性兄弟的死狀原來也是一種恩賜。
    蠻子湧入，呂狗蛋上前拚死，卻有一個念頭蹦了出來“今天還沒放平安火！”，思緒未完，刀穿過了他的胸膛。
    漫漫黃沙之中，一座京觀築起，最下麵是五個沒有生平安火的燧子，其中有一個頭顱比其他人的頭顱還要殘缺不全，這是一個平頭甲子的老兵，殺了十四個蠻子、心中藏了秘密的老兵，他頭顱的旁邊就那個應該知道秘密的頭顱。
    2020.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