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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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道得仙!
疑真往前走了一步。
裹著霧的白風吹動寒林君的發梢。
疑真又往前走了一步。
寒林君停步,聲音清淡“疑——”
半個字才出口,一團怒張的白炎瞬間直撲他的麵門。
那火焰極白極亮,隻看上一眼,就幾乎致人目盲,眼球都要被噴薄的白光燒成灰燼。
疑真竟是毫不猶豫,召出了她所能駕馭的最強之火,燒天。
寒林君的影子在光裏瞬間模糊變形,變得矮小瘦弱,然後在火焰中慌不擇路。
疑真的一雙眼,此時和她手中湧出的白色火焰,竟有幾分神似。
分明是極致的亮,可過度的亮將視覺從眼前抹去了,叫人不記得光,隻記得被仿佛刺瞎,看到的都是空洞和比黑更可怕的“無色”。
她發怒了。
隻是疑真雖然術法一絕,可畢竟年歲不大,這名為燒天的火被她召來,對她自己是個大損耗。
她咽下經脈逆轉湧到口中的鮮血,臉上不動聲色,火焰咄咄逼人,殺氣騰騰。
燒天開路,她一步一步跟著往前走,像是打定了主意滅世的魔,看著眾生在眼前無謂的掙紮。
被火燒毀的一切,都沒能吸引她的目光。
“不……不是我……”
那偽裝成寒林君的人發出細弱的驚叫,竟然是個女人。她在火中雙目都被烈光刺瞎,不辨方向,火焰包圍著她,將她身周的萬物都燒幹。
地麵的厚土被燒成深溝,那女人踩著的小片土石稀軟滾燙。
天上的夜幕也微微抖動,肉眼可見雲霧淩亂,眾星逃竄——天被火焰灼出了一個小洞,露出了後麵虛無的未知,那空洞隨著火焰的舔舐,開始擴大,塌陷。
疑真的憤怒難以控製。
燒天如同圍牆,將女人緊緊包圍,越逼越近。
她已經不願再等待,她要這敢窺探她心事——模仿寒林君迷惑她的人,受盡痛苦折磨而死。
但折磨這人的時間不能太長,她已經等不及了。疑真又往前走了一步,燒天瞬間噴出火舌,一個舔舐,吞掉了女人半邊身子。
女人痛苦的叫聲響徹天際。
“嗑。”
琉璃破開的聲音。
火焰的力量超過了某個節點,破壞了看不見的罩子。
她眼前的一切都發生了變化——被她燒毀兩次的柳宅,屋舍儼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疑真眼睛都不眨,她似乎早有預料,袍袖一甩,身後無盡火焰,盡數朝著身後一個方向追去。
幕後主使,終於露出了尾巴。
白炎結繩,騰空飛舞,所過之處,磚石稀軟坍塌。“柳宅”裏的活人,從夢中被驚人熱度燙醒,尖叫著跑了出來。
“疑真!”青光一閃,橫葉出現在她身後。
一棵——半棵已經燒焦的柳樹,隻剩下了光禿禿的樹幹,樹皮漆黑。橫葉正是在那。
他連連揮劍,為柳樹攔下燒天火。他神色凝重,耗費了不少真氣,連手中的青竹劍也變得焦黑。
——燒天火甚至燙得他的手漆黑變色。
他眉頭緊皺“疑真,把燒天收起來!”
疑真不張嘴,不做聲——她怕一鬆懈,就徹底倒下。
燒天燒的是她的靈力,她已經被耗得經脈都吱嘎作響,幾欲斷裂。
可她聽而不聞,一意孤行——
那個方向,是布下幻境的人。
眾所周知,幻境就是靠人心的弱點擊潰人。疑真自打進了三柳鎮,就感到了微妙的不同,進入了幻境。
幻境主使者用錦瑟試她,用橫葉試她,她都能一眼識破,看出那是真的,師兄師姐如同父母,相處多年,對彼此了解深入骨髓。
她也能毫不猶豫對二人下手——因為太了解,她知道哪怕是動了手,二人也不會受傷,倒是幻境,會慢慢受不了高強度的力量,終將破碎。
橫葉對她的攻擊也是如此。在攻擊下活下來的,才是真的那個人。
所以她一直心情平靜。
然而幻境後的人,千不該,萬不該,弄出寒林君的虛像。
他更不該,看到了疑真對著寒林君虛像遲疑的模樣。
他窺探到了疑真對寒林君的異樣。
有些東西隱藏得太深。一日被挖出來,一瞬間就給她帶來刻骨的寒意。
不能讓任何人發現端倪,不能讓任何人猜測推敲,哪怕是捕風捉影,模棱兩可,統統不行。
見者,必殺。
明明已經沒有後繼之力,疑真卻仍能強撐。燒天火威力不減,緊追在幕後之人身後。
“譚噬……”她輕聲說這個名字,活像怕驚擾了他,語調溫柔。像是準備將他燒成飛灰,再一口吹散。
引起紛爭,善於隱匿。
是了——若是所到之處皆是幻境,想達到這一點,不難。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誰心頭沒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疑真看見了已經被燒天包圍的人影,沒有表情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點笑意。
此後沒有譚噬。
燒天怒張,吞沒那個人形,囂張的白火又輕而易舉地把真正的天燒了個窟窿。
洛河三柳鎮,對應的真正的天幕,背後是天河奔流。
天破了洞,重水灌入鎮中。
“啊,小師妹!”
疑真遠遠聽見了錦瑟的聲音。她沒有力氣轉身,靈力消耗過度,隻扯了扯嘴角。
“疑真呐——”錦瑟殺過來,先扶住她,纖纖指尖銀絲一閃,樂聲泠泠而動。
鎮中先被火燒,後被河灌的百姓原本連哭帶鬧,尖叫不休,錦瑟樂音一出,竟然全部寂靜下來。
樂聲過處,聽者默默流淚,無不從心底湧出無盡悲傷。
疑真站的最近,她也沒能避免受到影響,清淚如珠,一滴一滴,順著雪一樣姣白的臉側滾落下來。
她累的抬不起手擦淚,隻好任由它流。
錦瑟扶著她,手指中織出網一樣的銀絲,樂聲連綿不斷,不久,天邊飛來眾多白鷺,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堵住了天幕燒破,天河流出的洞口。
錦瑟拉她彎腰,扣在她肩膀上,擔憂極了“師妹,我在呢,你休息吧。”
疑真不說話。
她哪怕是要累死了,都不會在別人懷裏入睡。哪怕是親人,她也始終緊張著,放鬆不下來。
她多年獨行,疑心極重,信任對她來說是個玩笑。早在她還是個孩子,就這樣了。
錦瑟也明白,於是,她沒有勉強,隻是安慰“很快就回去了,我看到你師兄了——他拿的是什麽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