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紫府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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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池宗,元烏峰。
    元烏即將坐化的消息已經漸漸傳開,這紫府真人也時時刻刻在宗內宗外穿梭,一眾弟子心照不宣,誰也不敢去提這事。
    元烏峰高聳,雲霧繚繞,火脈噴湧,此峰是青池專司煉器的仙峰,平日裏修士起起落落,熱鬧非凡,如今卻顯得有些冷清,似乎都在繞著走。
    畢竟如今的元烏是宗內宗外最不用講道理的,哪怕是路上見了誰覺得晦氣,一揮袖將之打死了,恐怕也沒有人敢申冤。
    唐攝都從洞府之中出來,身上的鎧甲鏗鏘,顯得很是頭疼。
    唐攝都在洞天之中沒有撈著什麽好處,反而受了重傷,知道這幾年元烏要發狂,他便趁著療傷的名義一拖再拖,在峰中閉關了許久,拖來拖去拖了十多年。
    如今卻到了不得不見元烏的地步了,若是再避而不見,恐怕元烏哪天想起,破開太虛一巴掌將唐攝都打死。
    不曾想才走到半山腰,便見一青年模樣的男子站在山前,讓唐攝都一駭,連忙道:
    “見過元素真人。”
    元素端著一玉壺,似乎還在飲酒,驅趕蒼蠅似的擺了擺手,輕聲道:
    “我隻來看著他死,與你無幹。”
    看著元素一副恣意模樣,唐攝都汗出如漿,心中要哭出來,元素是刻薄性子,不會放過這個嘲諷元烏的大好時機,隻為難了他們。
    他快步上山,那大殿麵前同樣站著一人,不著青衣而披錦袍,留著短須,膚色暗黃,麵容瘦長,兩眼無神,同樣是惶恐至極。
    此人是元烏峰另一位話事之人,以貪婪著稱的【錦烏鼷】餘肅。
    兩人對視一眼,都哭喪著臉,卻見平日裏金光閃閃的大殿如今黯淡無光,從來是一副光明姿態的元烏消失不見,唯有一白發老人,披頭散發,呆呆地跪坐在殿前。
    唐攝都兩腿顫顫,聽著殿中嘩啦啦的金鐵之聲,恨不得將自己兩枚眼睛挖出來,把頭低到了胸前,顫顫巍巍地道:
    “師…師尊”
    上頭的元烏昏昏沉沉,眯眼看來,訝異道:
    “攝城,修賢,你倆來了。”
    兩人頓時變色,跪地不語。
    唐攝都二人當然明白這兩個名字,一個是唐元烏之子唐攝城,一個是曾經是大師兄餘修賢。
    唐元烏冷酷無情,心中所念唯獨此二人,昔年兩人在世,元烏峰的風氣與如今截然不同,唐元烏麵上還有笑容。
    當年的唐攝都不過是一旁係的小子,像跟班一樣跟在唐攝城身邊,餘肅還因為他的貪婪性子時時被兄長餘修賢吊起來抽,哭嚎整夜。
    後來唐攝城突破紫府失敗身隕,餘修賢被赤礁島郭厄所殺,元烏都無能為力,自此性情越發偏激,到了如今的地步。
    兩人隻跪在地上,根本不敢說話,唐元烏披頭散發,兩眼渙然,向前一步,伸手去拉唐攝都,問道:
    “啊…城兒…怎地穿起盔胄來了,爹和你說過多少次…穿道袍…瀟灑些…奧…穿道袍好…”
    唐攝都雖然對唐元烏又恨又怕,卻對唐攝城感情深厚,忍不住落下淚來,餘肅也聽得動容,唐元烏又去拉餘肅,問道:
    “怎穿的這樣華麗!…修賢可算想著自己了…伱弟弟不中用的…哎呀…多學些道法…不要隻修行…”
    餘肅本就含著淚,哪裏能聽得這話,一向貪婪刻毒的【錦毛鼷】哇地一聲哭出來。
    這不哭還好,頓時將唐元烏從柔情和迷惘之中驚醒,冷酷和瘋狂通通落回他眼中,燦爛的光芒重新從他身上升起,他勃然大怒:
    “狗東西,哭嚎個甚!我還沒死!”
    元烏一掌打在餘肅胸口,打得他一口鮮血噴了滿地,咕嚕咕嚕從高台上一直滾下去,餘肅錦袍上都是血,爬起來磕頭,悲道:
    “師尊!”
    這一聲讓元烏高舉的手放下來,目光逃避似的從他身上跳過,冷冷地落在唐攝都身上。
    唐攝都兩唇慘白,直勾勾地看著他,元烏大怒,罵道:
    “反了!都反了!”
    他一腳踹在唐攝都胸口,隻聽一陣劈裏啪啦骨碎之聲,唐攝都如同斷翅的鳥兒一般從高台上落下,元烏咳出滿地金粉,罵道:
    “狗東西!”
    天空之中風雲湧動,漸漸在空中形成一道巨大的螺旋,最中處空白無雲,隻留下沉沉的金光,正對著漸漸漂浮而起的白發老人。
    元烏披頭散發,兩眼暴凸,看著天空中如同暴雨般落下的金粒與鐵粉,嚎出不似人聲的悲鳴。
    整座青池山在金鐵暴雨中伸手不見五指,每個人都如處孤島,分辨不出周圍的人與物,元素真人神情漸漸嚴肅起來,舉起手中的玉杯,遙遙對著天空之中碰了一下。
    “師兄…走好。”
    ‘七月,青池唐元烏兵解,金雨如瀑,落鐵如沙,靈識破散,不辨遠近,俟至金雨稍歇,出戶而視之,沒過三丈,青峰化作金峰矣。’
    ……
    青鬆島。
    “我且隨你去那坊市,順道看一看是在群夷海峽何處。”
    李曦治說完這話,先是頓了一頓,兩人皆是麵色一變,感受到天地靈機的劇烈變化,連忙一前一後駕風而起,往天上飛去。
    青鬆島上本就築基眾多,已經可以看到天空中漸漸站滿了各色身影,齊刷刷地轉向南方,神色或是複雜、或是嘲諷、或是冷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元烏隕落了!”
    李曦治神色有些複雜,雖然此人與自家的關係一向不怎麽好,可好歹是個紫府修士,隻能低低一歎,微微躬腰,以示禮節。
    眾人看了一刻,遠方的金鐵暴雨很快停歇下來,李曦治回身讓青池宗的弟子上來,當著韓適楨的麵吩咐道:
    “我得了峰主線索,去韓家走上一趟,你告知眾人,防著他們一個個來請示白白撲了個空。”
    韓適楨低頭不語,這弟子應聲下去,李曦治才歉道:
    “宗內規矩頗多,還請見諒。”
    韓適楨哪裏敢多說什麽,隻連聲道:
    “不敢…不敢…應該的。”
    當下一齊駕風而去,過了兩日,飄飄落進坊市之中,等到坊市的大陣開了,韓家修士急忙迎上來,直呼家主。
    “道人請看!此乃我家途流坊。”
    韓適楨卻不理會他們,落後李曦治半步,笑盈盈的介紹著,輕聲道:
    “還請道人先隨我去主殿,稍作歇息,我去問詢那幾個散修的蹤跡。”
    聽到這話,李曦治眉頭微微一皺,若有所查,隨他到了那大殿之中,在側旁坐下了,韓適楨兩步退下,出了大殿,麵上的笑容迅速退去。
    下頭上來一壯漢,神色凝重,韓適楨低聲道:
    “那幾人如何說的?”
    這壯漢隻道:
    “搜了一人的魂,其餘幾人都已經不成樣子了。”
    原來韓適楨嘴上說放了幾人,實際早就將幾人拆骨扒皮、搜魂奪魄了,那伏魔短棍也早被韓家收入囊中,隻是當下有些懊悔,喃喃道:
    “早知李曦治如此敏銳,就不應貪下那伏魔短棍,眼下不好解釋,隻怕幾人說錯話惹他厭惡我家,隻能謊稱幾人跑了……”
    袁成盾的兵器乃是築基級別,還是成雙的築基法器,韓適楨自然起了貪念,如今也隻能順著話說,在外等了片刻,這才入內,麵上掛起笑容,愧道:
    “道人!卻是我魯莽,這群人才賣了東西,立刻往四麵去了,無片刻停留……那伏魔短棍,卻是無緣了。”
    ‘看來袁成盾當真是身隕了。’
    李曦治在上首端著茶杯,心中當然不信:
    ‘你韓適楨在東海立足,哪裏是什麽善類,恐怕得知有築基遺產,早就扯個名頭將這幾個散修抓起來了!無非要吞那對築基法器。’
    他對這東西沒什麽貪圖之心,並不在意,也不揭穿他,隨便揮了揮手,隻問道:
    “可有那處的消息?”
    韓適楨連忙回答,開口道:
    “好在手下人先前問了,已經曉得那處所在。”
    “那便走罷。”
    李曦治起身下來,輕聲道:
    “既然如此,那些【鎮邪石】還要拜托前輩收集,我家與袁成盾前輩有些交情,將之送往蕈林原,也算全了一份情誼。”
    韓適楨貪了伏魔短棍,心頭正不安著,哪裏還多說,連連點頭,帶著他駕風飛起,一路往群夷海峽飛去。
    李曦治一路惦記著,遙遙飛至群夷海中,海天正廣闊,金烏當空,烈日炎炎,腳底下細碎島嶼上的海夷紛紛抬起頭來看。
    韓適楨帶著一大漢,徑直向山海之中一處飛去,慢悠悠地停在海上,也不見他觀察四周,即刻抱拳道:
    “家主、道人,就是這處了!”
    韓適楨表情微變,李曦治卻恍然了,心中暗道:
    ‘原來是搜魂,那幾個散修應是沒命了。’
    韓適楨默默觀察著李曦治,見他神色如常,這才請道:
    “道人…請…”
    三人分頭飛下去,各自尋了幾日,光陰變化,韓適楨在海床上緩緩停住,毫無所獲。
    他停了又停,漸漸懈怠下來,李曦治的事情本就與他無關,隻是一頭趨利,又惦記那秘境,才肯前後效勞。
    眼下無精打采地等了一陣,在海礁旁坐下,眼前突然多出一雙長靴來。
    這長靴藍盈盈,銀亮亮,勾造精巧,紋路華麗,一看就不是凡物,韓適楨來不及驚歎,腦海中的驚異迅速轉化成驚駭。
    ‘這是!’
    他腦海中的念頭閃電般跳了跳,連忙抬頭,對上一雙碧瞳,駭得他連忙哀道:
    “小人見過…見過穆海大妖…”
    “小的…”
    他哆嗦了兩句,眼前突然浮現出種種幻像來,眼前的水和天劇烈晃動,陷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
    李曦治自然是一無所獲的,隻在海床上發現幾塊【鎮邪石】,李曦治一一收起,尋了海底深處停下。
    ‘如此秘境,若是沒有專門的方法,築基怎麽能尋得到?’
    他停在一塊海礁上,兩眼微閉,正要施法請出仙鑒,忽覺頭皮發麻,百骸皆震,氣海穴中的丹丸輕輕跳動,不由停住。
    李曦治稍稍一頓,複又睜開眼睛,正正對上一雙碧色眸子。
    他的身前早早站了一中年男子,高準狹眼,蓬發如赤,身上的衣袍金光閃閃,如同鱗片般閃閃發光,距離他不過一拳,近得可以感受到對方身上的寒意。
    那碧色瞳孔冷冷地盯著李曦治看,倒映出他的灰黑色眼睛。
    他的手上正提著兩枚腦袋,皆是兩眼空洞,直直地望向天空,神態隱隱約約有些喜色,一人發鬢整齊,一人須發皆張。
    “韓適楨與他那家臣!”
    不過分開數日,這兩人已然暴斃,李曦治渾身寒毛卓豎,眼看著對方神通的彩光從腳底流淌而出,閃電般籠罩在他身上。
    “紫府…修士…”
    他動彈不得,隻能迎著這紫府冷冷的目光,見他眯了眯眼,聲音卻是不符合外貌的清朗之聲:
    “何人派你來的…司伯休還是唐元烏。”
    李曦治看著神通彩光在自己身側繚繞,化為湛藍之色,照得他麵上一片藍盈盈,腦海中閃電般過了一瞬,答道:
    “回真人!並非這兩位真人。”
    這紫府真人慢慢停住,露出怪異之色,他兩眼微眨,碧色越來越重,似乎從李曦治身上觀察到了許多東西,赤發在水中浮動,心中冷笑道:
    ‘真是好膽色!’
    他眼睛暗沉,看不出其中的神色,似乎起了戲耍之心,笑道:
    “是隋觀?”
    李曦治卻搖頭,恭聲道:
    “晚輩是自己來的,師尊失蹤十餘年,宗內毫無反應,晚輩義不容辭,便親自來尋,不曾想冒犯了前輩。”
    這紫府真人聽了這話,眼睛冷冷地從他身上飛過,身上的金袍閃閃發光,答道:
    “有人想你死。”
    李曦治見了這紫府真人手中兩枚腦袋,哪裏還看不明白?青鬆島這樣好的地方留給自己鎮守,又方便自己出入東海,想必宗內有人正等著這一幕!隻要自己死了個痛快,青穗峰必然落入袁家手中!
    ‘明明那幾位散修來去無事,必然有什麽限製之約,隻是被遲炙雲按了下來,密而不談,隻等著我撞上去!’